第3章 红衣学姐与甩不掉的锅
七号教学楼矗立在校园一角，因为年代久远，显得有些阴森，即便是夏天，附近也总透着股凉气，是学校里著名的“试胆胜地”。
苏念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慢悠悠地晃进了教学楼。
她没走正门，而是绕到后侧一个不起眼的消防通道，门锁在她靠近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自动弹开了。
“权限挺好用。”
她满意地点点头，闪身入内。
楼道里一片漆黑，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标志散发着幽光。
空气又冷又潮，带着一股陈年灰尘和旧书本的味道。
但对苏念而言，这种程度的阴气，跟地府员工宿舍的集体空调差不多。
她径首走向三楼西侧的一间阶梯教室。
根据任务简报，“红衣学姐”最常在那里出没。
推开沉重的木门，教室里空无一人，桌椅整齐地排列在黑暗中。
而在讲台旁，一个模糊的、穿着红色连衣裙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口，面朝墙壁，发出低低的、压抑的啜泣声。
哭声哀婉，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瘆人。
苏念叹了口气，连开场白都懒得换：“喂，别哭了。
大晚上的，影响楼下自习室同学学习多不好。”
红衣学姐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猛地转过身，露出一张惨白扭曲的脸，双眼流血，舌头伸长，作势就要扑过来——标准的厉鬼吓人流程。
苏念站在原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仿佛便利店小票的纸条，对着那红衣学姐晃了晃。
“地府公务，编号DN-734。
李婉婷同学，是吧？
你滞留阳间的时间己经严重超时，严重违反《阴阳滞留管理暂行条例》第十七条。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苏念语气平淡得像在念超市促销广告，“A，放下执念，跟我去地府报到，争取宽大处理，下辈子投个好胎。
B，我帮你放下执念，过程可能有点粗暴，后果自负。”
红衣学姐，也就是李婉婷，僵在了半空中。
她看着苏念，又看了看那张散发着纯正阴司气息的“小票”，狰狞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显得有些滑稽。
“你……你是什么人？”
她的声音带着鬼魂特有的空洞回响。
“路过，顺便帮你完成KPI的打工人。”
苏念收起纸条，走近几步，靠在讲台上，“说说吧，怎么回事？
为情所困？
男朋友劈腿了？”
李婉婷的鬼影波动了一下，血泪慢慢消失，恢复了生前清秀的模样，只是脸色依旧苍白。
她低下头，声音带着哭腔：“他……他说毕业就分手，他说我配不上他……”接下来的十分钟，苏念被迫听了一个俗套又伤感的校园爱情悲剧。
无非是家境差距、前途考量、以及年轻男孩的懦弱与背叛。
“……我就是不甘心，我想问问他，到底有没有爱过我……”李婉婷泣不成声。
“就为这？”
苏念揉了揉眉心，感觉比写报告还累，“妹子，听姐一句劝，为个渣男耽误自己投胎，亏大了。
地府那边帅哥多的是，黑白无常知道吧？
虽然脾气臭了点，但脸和身材都是一等一的。
何必在棵歪脖子树上吊死，还是吊两次？”
李婉婷愣住了，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苏念趁热打铁，拿出手机，点开阴司APP的一个隐藏功能——往生预览（试用版）。
她对着李婉婷扫描了一下，屏幕上立刻显示出几幅模糊但美好的未来画面：家庭和睦，事业有成，甚至还有一个对着她温柔微笑的、轮廓不错的男性身影。
“看到没？
放下这点破事，前面都是好日子。”
苏念把屏幕转向她，“执念这东西，除了折磨你自己，屁用没有。”
李婉婷呆呆地看着屏幕上的画面，眼中的怨气渐渐消散，被一种茫然和希冀所取代。
最终，她点了点头，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化作点点柔和的光粒，消散在空气中。
一道只有苏念能看见的微弱金光，汇入了她的手机。
系统：任务DN-734完成。
功德+20。
本月KPI进度：35/10000。
评价：效率卓越，建议推广话术模板。
苏念撇撇嘴，收起手机。
“推广？
除非加工资。”
她轻松地拍了拍手，搞定收工。
这种引导任务，对她来说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周一，宏达科技公司会议室。
低气压笼罩着整个房间。
王总监坐在主位，唾沫横飞地总结着上周的工作，并把所有不尽如人意的责任，精准地分摊到了除了他自己以外的每个人头上。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正在神游天外、思考晚上吃什么的苏念身上。
“苏念！”
王总监敲了敲桌子，“星辉项目的初步沟通会就在周三！
你的方案准备得怎么样了？
这可是关系到我们公司下半年业绩的关键项目！”
苏念回过神，垂下眼睑，用一贯温顺的语气回答：“总监，我正在完善。
只是客户那边的一些需求还不太明确，我想……需求不明就是你能力的问题！”
王总监粗暴地打断她，“作为专业人士，要主动挖掘、引导客户！
难道还要我手把手教你吗？
周三之前，必须拿出一份让我和客户都满意的方案！
不然，你这个季度的绩效考评，自己心里有数！”
周围的同事或同情、或幸灾乐祸、或事不关己地低着头。
林晓在桌子底下悄悄给苏念发了个“抱抱”的表情包。
苏念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却依旧是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好的，总监，我会努力的。”
她看着王总监那张因为激动而泛着油光的脸，忽然觉得，昨晚那个为情所困的红衣学姐，都比眼前这个生物显得更清澈、更好懂一些。
回到工位，苏念认命地开始研究星辉项目的资料。
果然是个烂摊子，客户需求文档写得跟天书一样，充满了“打造现象级爆款”、“构建生态闭环”、“实现价值赋能”之类空洞的词汇。
她正头疼，项目群里，星辉公司的对接人，那位据说很信风水的李总，突然@了她。
李总：苏小姐，关于方案，我昨晚夜观天象，心有所感。
我们的品牌主色调，应该采用“水生木”的相生原理，以靛蓝色为基，辅以生长系的嫩芽绿，方能契合我司当下的气运流转。
切记！
这是关键！
苏念盯着屏幕，半晌没说出话。
林晓凑过来看了一眼，噗嗤笑出声：“念念，你这遇到的都是什么神仙甲方啊？
夜观天象？
他怎么不掐指一算首接把方案给你呢？”
苏念默默地点开配色软件，看着那诡异的“靛蓝配嫩绿”组合，感觉自己的眼睛受到了成吨的伤害。
这比让她去跟恶灵谈判还难。
午休时间，苏念躲在楼梯间，一边啃着三明治，一边跟黑无常通话——用的是地府内部通讯符，手机形态，防监听。
“所以，你就用‘地府帅哥多’这种话，把那个女学生忽悠去投胎了？”
黑无常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力。
“效果显著，不是吗？”
苏念含糊不清地说，“报告我晚点补给你。
对了，上次你说的异常能量波动，有下文了吗？”
提到这个，黑无常的语气严肃了些：“监测到几次微弱的爆发，但位置很分散，像是在故意扰乱我们的视线。
技术部门判断，可能不是自然形成的鬼物或精怪，更像是有意识的……‘捕食’行为。”
“捕食？”
“嗯，目标是那些负面情绪强烈，或者魂魄能量纯净的个体。”
黑无常顿了顿，“最近人间警方应该接到几起离奇的失踪案，对象多是情绪抑郁者或天生灵觉较强的人。
地府这边，也有几个本该报到的纯净生魂，在半路失去了联系。”
苏念啃三明治的动作慢了下来。
生魂失踪，这可不是小事。
这意味着轮回秩序受到了干扰。
“你们怀疑，跟那异常能量有关？”
“只是怀疑，缺乏证据。”
黑无常说，“你在人界，多留意一下这类消息。
尤其是你所在的区域，能量残留的迹象相对集中。”
“知道了。”
苏念应下。
这感觉，像是在玩一个大型的捉迷藏游戏，而对手，似乎非常狡猾。
结束通话，苏念回到办公区。
路过西北角那面印着“人形浮雕”的墙时，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张清远大师的安宅符还好好地贴在那里。
但就在那一瞬间，苏念的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那模糊的黑色人形印记，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
不是物理上的移动，更像是某种残留的能量痕迹，对外界的***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她猛地停下脚步，定睛看去。
印记依旧是那个印记，冰冷地印在墙上，毫无生气。
是错觉？
不。
苏念对自己的感知极为自信。
刚才那一瞬间的“蠕动”感虽然微弱，但真实不虚。
是张清远的符箓***了残留的能量？
还是……有什么东西，在远程、微弱地感应着这里？
她想起黑无常说的“捕食”行为，以及目标包括“魂魄能量纯净的个体”。
她昨晚超度的李婉婷，虽然怨念不深，但魂魄因为死亡时间不长，确实还算纯净。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她的脑海——昨晚那个“红衣学姐”的任务，接取得太顺利，完成得太轻松。
那股隐藏在暗处的恶意能量，当时是否就在附近窥视？
它是否原本也将李婉婷视为了目标，只是因为自己的介入，才被迫放弃了？
而这墙上残留的、属于之前那个水鬼的能量痕迹，此刻的异动，是否意味着……那个“捕食者”，并没有离开，反而因为某种原因，再次将注意力投向了这里？
投向了……她，苏念？
她站在原地，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办公室里，键盘声、电话声、同事的交谈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人间烟火的嘈杂。
然而，在这片嘈杂之下，一股冰冷的、针尖般的危机感，悄无声息地刺中了苏念的脊背。
她缓缓转过身，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整个办公区。
每个人都在忙碌着自己的事情，王总监在办公室里大声讲着电话，林晓在和同事分享新买的零食……一切如常。
但苏念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个藏在暗处的对手，不再仅仅是地府报告上的一个抽象概念。
它己经将触角，延伸到了她的身边。
她扶了扶脸上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悄然锐利了一分。
“看来，”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这班，是没法安稳地下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