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意抬头，看到顾子瑜抱着数学练习册站在门口，少年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大半眼睛，肩膀微微内扣，像株被晒蔫的含羞草，和顾怀征的挺拔张扬截然不同。
“进来坐。”
林知意把打印好的诊断卷推到桌对面的椅子上，卷子里特意选了近三年的高考压轴题，难度循序渐进。
她余光瞥见顾子瑜校服的袖口磨出了毛边，洗得发白的布料裹着细瘦的手腕，和顾怀征一身定制西装比，显得格外朴素。
昨晚备完课，她忍不住查了顾怀征的资料——本地建筑圈小有名气的设计师，白手起家，三十岁就拿下了省建筑设计金奖，五年前离婚后独自带儿子，最近在赶市图书馆的扩建项目，忙得连家长会都是从工地首接赶过来。
有篇行业报道里提过，顾子瑜常年自己吃外卖，有时候甚至连早餐都忘了买。
“先做这套卷，不用急，重点写清解题步骤。”
林知意递过一支笔，看着顾子瑜低头做题的样子，忽然想起自己高三时的模样，也是这样抱着习题册，在题海里跌跌撞撞。
卷子里最后一道解析几何题，顾子瑜空了半页，只在草稿纸上画了几条凌乱的辅助线。
林知意俯身过去，指尖指着题目里的条件：“这里可以用参数方程转化，你看……”说话时，她闻到顾子瑜身上淡淡的泡面味，混着少年身上的皂角香，心里忽然软了下，声音放得更轻：“我给你画辅助线，你试着往下算。”
笔尖划过试卷的沙沙声里，办公室门被轻轻推开。
林知意抬头，看到顾怀征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米白色的保温袋，看到她和顾子瑜凑在一起的身影，脚步顿了顿，声音放得很轻：“没打扰你们做题吧？”
林知意立刻首起身，下意识拉开距离，指尖还沾着粉笔灰：“顾先生怎么来了？”
“给子瑜送早餐。”
他把保温袋放在桌角，目光先扫过试卷上的辅助线，又落回她沾着灰的指尖，喉结动了动，“麻烦林老师了，我在外面等他。”
他没进来，就靠在走廊的栏杆上，拿出手机低头处理工作。
林知意低头批改其他学生的作业，视线却总忍不住往窗外飘——晨光落在他身上，把炭灰色的西装染成浅灰，他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侧脸的线条冷硬得像他设计的建筑轮廓，可当顾子瑜做完卷跑出去时，那冷硬瞬间就柔了下来，他伸手替儿子理了理歪掉的书包带，又把保温袋递过去，低声叮嘱着什么，眉眼间全是父亲的温柔。
那天下午的课刚结束，天空忽然暗了下来，乌云像被打翻的墨汁般迅速蔓延，没等林知意抱着作业本走到宿舍楼下，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她抱着作业本往宿舍楼跑，刚拐过转角，雨幕里忽然递来一把黑伞。
顾怀征撑着伞站在她面前，西装肩头湿了大半，发梢滴着水，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滑，落在衬衫领口，晕开深色的水渍。
“正好路过这边，送你回去。”
他说话时，呼吸里带着点雨的凉意。
林知意愣了愣，才发现他手里的伞是撑开的，伞面明显倾向她这边，他的左半边身子几乎完全暴露在雨里，衬衫贴在背上，勾勒出挺拔的脊背线条。
“不用了，我跑回去就行，您这样会淋湿的。”
她想把伞往他那边推，手腕却被他轻轻按住。
“林老师别淋着，明天还要上课。”
他的掌心温热，隔着湿冷的袖口传过来，让林知意的心跳骤然加快。
她盯着伞面上滚落的水珠，脑海里突然蹦出教师守则里的“避免私人接触”，想说“真的不用麻烦”，却在他转头看过来时，把话咽了回去——他眼底盛着雨光，像藏着片小小的海，温柔得让她舍不得划开那道“师生家长”的界限。
两人并肩往宿舍楼走，雨打在伞面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和他沉稳的脚步声混在一起，竟格外合拍。
到宿舍楼下时，伞面上的雨还在滴答作响。
顾怀征把伞柄塞进她手里：“明天记得带，看天气预报，还有雨。”
“那你怎么办？”
林知意攥着伞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的车明明停在学校门口，从这里过去至少要走五分钟，这么大的雨，肯定会淋透。
顾怀征笑了笑，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转身就冲进雨里：“我车就在前面，跑两步就到。”
他跑起来的背影很挺拔，西装下摆被风吹得扬起，很快就消失在雨幕里。
林知意抱着伞站在屋檐下，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忽然发现伞骨内侧刻着极小的“G”字——是他名字“顾怀征”的首字母。
雨丝溅在她的脚踝上，有点凉，可心底那处被他掌心碰过的地方，却烫得厉害，像揣了颗小小的太阳，连带着那把黑伞，都染上了让人安心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