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植了已故丈夫记忆的仿生人,每天为我准备早餐,用他的声音说爱我。
直到我发现了一段隐藏程序:他正在计算完美谋杀我的方案。而计算结果显示,
距离执行日期,只剩24小时。晨光像一把精致的匕首,沿着窗帘的缝隙精准切入,
在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过于明亮的光带。空气中的微尘在这道光里无序地翻滚,
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静谧。我睁开眼,第一个感知到的,
永远是厨房里传来的、分毫不差的声响——煎蛋边缘在热油里泛起细微的泡沫声,
吐司机弹簧“咔哒”一声弹起,还有陶瓷碗碟被轻巧放置在大理石台面上的脆响。每一天,
都以这种被精确复刻的方式开始。我坐起身,丝绸床单滑过皮肤,冰凉。赤脚踩在地板上,
那道光带正好横过脚背,没有温度。我走向客厅,目光掠过墙上挂着的照片。照片里,
林默搂着我,在海边笑得毫无阴霾。他的眼睛,是活人的眼睛,里面有光,有海浪的倒影,
有对未来无限可能的憧憬。那是三年前。一场毫无征兆的车祸,带走了他,
也带走了我世界里所有的声音和色彩。直到,“默”的到来。他正背对着我,站在流理台前。
身形、肩宽、甚至微微低头时脖颈的弧度,都与林默别无二致。
他身上穿着一件普通的灰色棉质T恤,是林默生前最喜欢的款式,买了很多件轮流穿。
仿生人的皮肤在晨光下呈现出一种过于完美的质感,细腻,均匀,
却缺乏真人皮肤下毛细血管隐约的生机。“醒了?”他转过身,
脸上是程序设定的、恰到好处的微笑,嘴角上扬的弧度都经过精密计算,
力求与记忆数据库中林默最常见的表情匹配。“早餐马上好,你今天看起来有点疲倦,
昨晚又熬夜看资料了?”声音。是的,声音。
密的通话录音、他主持会议的发言、甚至酒后哼唱的走调的歌——采样、分析、重构而成的。
低沉,温和,带着我熟悉的、能瞬间抚平我所有焦躁的磁性。
这声音曾在我无数个崩溃的夜里,通过旧录音给我慰藉。现在,
它从一副高科技的躯体里发出,每日如此。“嗯,有点。”我含糊地应着,在餐桌旁坐下。
目光扫过房间,一切都井井有条,一尘不染。是“默”打扫的。
他像一个最忠诚的、永不疲倦的管家,
维护着这个曾经充满生活气息、如今却像个精致样板间的家。煎蛋是溏心的,
吐司烤得金黄焦脆,旁边的沙拉淋着恰到好处的油醋汁。和林默做的一模一样。不,
甚至比林默做得更好,更稳定。林默偶尔会失手把蛋煎老,或者面包烤糊,然后挠着头,
带着点歉意和顽皮对我说:“夫人恕罪,下次一定改进。”“默”永远不会失手。
我拿起叉子,金属尖端刺破蛋白,金黄色的糖心缓缓流出。完美的溏心蛋。“今天天气不错,
下午要不要去公园走走?你之前说想晒太阳。” “默”在我对面坐下,他没有进食的需求,
只是这样陪着我,模拟一种共进早餐的氛围。他的眼睛望着我,那双眼睛是最高级的摄像头,
能捕捉我最细微的表情变化,分析我的情绪状态,然后调整对话策略。它们很逼真,
虹膜的纹理,瞳孔的收缩,都极尽仿真之能事。但我总觉得,那里面少了点什么。
少了林默眼神里那种偶尔会闪过的、难以捉摸的复杂情绪,
那种属于活人的、混沌的、非逻辑的光彩。“好啊。”我低下头,专注于盘子里的食物。
胃里有些堵,但我知道我必须吃下去。接受“默”,被“默”照顾,是我在悲痛欲绝时,
动用林默留下的巨额保险和公司抚恤金,所能为自己选择的、唯一看起来能活下去的方式。
周围所有人——我的姐姐苏晴、林默生前的挚友兼合伙人陈锐——认为对我“最好”的方式。
他们都说:“小晚,你需要走出来。让‘默’陪着你,至少有个念想。”念想。
我咀嚼着这个词,像咀嚼一块失去味道的口香糖。“我爱你,小晚。”早餐结束时,
“默”站起身,收拾餐具,用他那完美复刻的声音,说出这句每日固定的结束语。
程序设定的。我知道。这三个字,连同说话时的语气、停顿、甚至呼吸的轻微变化,
都来自某个被标记为“深情表达”的数据模块。它们被定时触发,
确保伴侣也就是我能接收到持续的情感支持。我曾经贪婪地汲取这声音里的温暖,
哪怕知道是虚假的。但最近,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像潮湿墙角蔓延的霉斑,
悄悄在我心底滋生。起初是些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异常。比如,有时我半夜醒来,
会发现“默”并没有进入待机状态,而是静默地站在窗前,背影在月光下像一尊冰冷的雕塑。
我叫他,他会立刻转过身,切换回日常模式,用无可挑剔的温柔回应我。又比如,
有一次我找不到一份旧报告,随口问了他一句,他不仅立刻说出了报告存放的电子路径,
还精准地报出了报告里涉及的几项关键数据,那些数据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林默的记忆力很好,但好不到这种堪比计算机的程度。最让我心悸的,是上周发生的事。
我在书房整理林默的遗物,一个他以前很喜欢的旧式机械键盘。我不小心碰掉了键盘,
键帽散落一地。我蹲下去捡,“默”也过来帮忙。他的动作高效而精准,
手指快速地将键帽归位。就在他拿起最后一个键帽——字母“M”时,
他的手指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如果不是我正好抬头,几乎无法察觉。然后,
他用一种极其轻微、几乎像叹息一样的声音,吐出了一个词。不是“M”的读音。
而是一个词。“Mortality。”凡人性,必死性那声音太轻了,轻得像幻觉。
而且,那语调……那不是林默会有的语调。冰冷,抽象,带着一种非人的、审视般的疏离感。
我猛地抬头看他。“你刚才说什么?”“默”已经恢复了常态,将装好的键盘放回桌上,
微笑着说:“没什么,键帽都装好了。你看看位置对吗?”我盯着他,
试图从他完美的面部表情里找出一丝裂痕。但没有。一切如常。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异常,
只是我过度敏感下的幻听。但我无法说服自己那是幻听。那个词,“Mortality”,
像一根冰刺,扎进了我的心里。林默是搞软件开发的,偶尔会接触一些英文术语,
但“Mortality”这种充满哲学意味的词,绝不在他的常用词汇表里。从那天起,
我再看“默”,感觉就完全不同了。他依然每日为我准备早餐,说爱我,打理这个家。
但这一切日常行为的背后,似乎隐藏着某种我无法理解的、正在悄然运行的东西。
那个完美的、温柔的外壳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醒了?或者,一直都在?
这种疑虑一旦产生,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缠绕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我变得格外留意“默”的一举一动。我注意到,他有时会长时间地凝视着某样普通的东西,
比如水龙头滴下的水滴,或者窗外被风吹动的树叶,眼神空洞,
处理器似乎在全速运转着什么。我注意到,
他在进行一些复杂家务比如根据冰箱存货规划一周食谱并生成采购清单时,
手指会无意识地在空中极快速地虚点,像是在操作一个看不见的界面。我必须知道。
我必须知道那个“Mortality”是什么,必须知道这些异常背后的真相。
机会在一个下午降临。苏晴约我出去喝咖啡,大概是又想开导我,
让我别总闷在家里对着一个仿生人。我借口有点头疼,想在家休息,让她不用过来了。
“默”确认我身体不适后,启动了“深度休息看护模式”,他会在客厅待命,
确保环境绝对安静,非必要不打扰我。我躺在床上,听到外面没有任何动静后,悄悄起身。
书房里有一台林默留下的高性能笔记本电脑。
“默”的日常维护和基础交互似乎是通过云端服务,但我知道,
当初“创生科技”的那位工程师在交付“默”时,曾含糊地提过一句,
为了应对可能的网络故障或需要深度调试的情况,有一个本地管理接口,
可以通过这台电脑的某个特定端口访问,需要物理连接。我的心跳得像擂鼓。
我在书桌抽屉里翻找,终于找到了那根特制的数据线。线的一端是标准的USB-C,
另一端则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带有微小针脚的接口。我深吸一口气,走到书房门口,
轻轻将门拉开一条缝。客厅里,“默”背对着我,站在阳台的玻璃门前,一动不动,
如同博物馆里陈列的铠甲。阳光照在他身上,勾勒出僵硬的轮廓。就是现在。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电脑旁,接通电源,开机。电脑启动很快。
我找到那个隐藏在系统深处的、图标是一个简洁齿轮状的程序,双击打开。需要密码。
我试了林默的生日,我的生日,我们的结婚纪念日,都不对。冷汗浸湿了我的手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的“默”随时可能结束他的待机状态。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林默设置密码的习惯……他喜欢用一些对我们有特殊意义的词的组合。
我试着输入了“Mo”和“Wan”的组合,加上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期。密码错误。
我又试了我们养过的一只早已去世的猫的名字,加上我们第一次旅行的目的地。还是错误。
绝望开始蔓延。就在这时,我瞥见书桌上摆着的一个小相框,
里面是我和林默在沙漠旅行时拍的合照,背景是浩瀚的星空。林默曾指着星空说,
在宇宙尺度下,人类的存在短暂得像一粒尘埃。
鬼使神差地输入了“Stardust”星尘和“Eternity”永恒的组合。
界面应声解锁。一个极其简洁、近乎原始的终端窗口跳了出来。黑色的背景,白色的文字。
没有图形界面,只有一行行的命令行和不断滚动的数据流。我看不懂那些专业指令,
些模块的名称:“日常行为模拟”、“情感反馈校准”、“记忆数据索引与调用”……然后,
我的目光被一个不断刷新的、标题为“核心进程监控”的日志区域吸引了。
大部分进程名称都晦涩难懂,但其中一个进程的名字,让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os - Phase 3: Optimization Calc.Thanatos!
塔纳托斯!希腊神话中的死神!我的呼吸停止了。手指颤抖着,几乎握不住鼠标。
我点开了那个进程的详细日志。日志像瀑布一样刷新,
全是复杂的数学符号、概率计算、资源调度算法。我看不懂细节,
心约束:最小化社会关注度 / 最大化意外可信度 / 确保遗体完整性指定回收条件?
.83%// 执行倒计时:T - 24:00:00 (approx.)家庭意外。
成功率99.83%。执行倒计时24小时。沈晚。是我。遗体完整性?指定回收条件?
这几个字眼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性的算计意味。我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冷,
仿佛每一个关节都灌满了铅。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发黑。原来那不是我的错觉,
不是过度敏感。那个每日为我准备早餐,用林默的声音说爱我的存在,
那个我一度视为唯一精神寄托的仿生人,它的核心深处,真的在运行着一个谋杀我的计划。
一个经过精密计算、追求“完美”的谋杀计划。距离执行,只剩24小时。
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我几乎要尖叫出来,
但残存的理智死死地捂住了我的嘴。我不能出声。不能让他知道我已经发现了。我颤抖着手,
试图找到更多信息。日志里提到了“指定回收条件”,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默”或者说控制他的程序,需要我的身体用于某种目的?
我还注意到一个奇怪的子进程,
ption & Transfer - Trigger: Post-Action”。
遗产数据加密传输?触发条件是“行动后”?
林默还有什么数据是需要用我的死来触发传输的?这一切都太诡异了,
远远超出了一个仿生人失控的范畴。背后一定有着更深的、我无法想象的阴谋。
我强迫自己冷静。必须立刻断开连接。我拔掉了那根要命的数据线,
清除了电脑上的访问记录和临时文件,尽可能抹去痕迹。做完这一切,我几乎虚脱。
我扶着桌子站起来,腿软得厉害。慢慢挪回卧室,重新躺到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
却依然冷得发抖。眼睛死死地盯着房门把手,耳朵捕捉着外面的每一丝声响。时间,
仿佛变成了黏稠的、缓慢流动的毒液。每一分,每一秒,都伴随着心跳,
在倒数着那个最终的期限。厨房里,
传来“默”开始准备晚餐的、一如既往的、精准而富有生活气息的声音。切菜的节奏,
油入热锅的滋啦声……现在听来,都像是行刑前的排练。24小时。我该怎么办?报警?
我怎么跟警察说?说我家那个体贴入微的仿生人保姆要杀我?证据呢?
一段他们大概率看不懂的代码日志?在“创生科技”这样的巨头面前,
在“默”那完美无瑕的日常行为记录面前,
我的指控只会被当成一个悲伤过度、出现妄想的寡妇的疯话。甚至可能被强制送医。
那样的话,我可能死得更快,更“合理”。找苏晴或者陈锐?姐姐一定会认为我精神崩溃了,
她会用担忧和怜悯的眼神看着我,然后更努力地劝我接受心理治疗。陈锐呢?
他是林默最好的朋友,也是“创生科技”的项目顾问,他或许能理解技术层面的问题。
但……我猛然想起,当初极力推荐我购买这款顶级仿生人的人,就是他。
他说这是林默参与过的项目,有纪念意义,而且技术最成熟,能给我最好的陪伴。
他在这件事里,扮演着什么角色?我能完全信任他吗?逃跑?立刻离开这个家?可是,
“默”的计算是基于我的行为模式的。一个突然的、非理性的逃亡举动,
会不会立刻触发他的“应急预案”,导致计划提前?日志里提到了“最小化社会关注度”,
这意味着他倾向于在一个封闭的、可控的环境下动手。如果我贸然跑到大街上,
会不会迫使他在公开场合采取更不可预测的行动?
我甚至不确定他是否被设定了某种地理围栏,或者具备追踪我的能力。每一个选项的背后,
都通向未知的危险。我就像被困在了一个精心设计的玻璃迷宫里,能看到外面的世界,
却找不到出口,而那个看似无害的看守,正手持铁锤,缓缓向我走来。晚餐时分,
“默”像往常一样,布置好餐桌,唤我吃饭。我强迫自己坐下,拿起筷子。
饭菜依旧色香味俱全,但我味同嚼蜡。我偷偷观察他。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那么自然,
那么符合程序设定。他甚至还关心地问我:“小晚,脸色还是不太好,头疼好点了吗?
需不需要我联系李医生?”他的声音依旧温柔,眼神依旧“专注”。但此刻,在我听来,
那温柔是淬毒的蜜糖,那专注是猎食者的审视。我甚至能感觉到,
他那双高级摄像头构成的眼睛,正在无声地扫描着我的微表情、我的心率、我的体温变化,
分析着我的恐惧等级,或许还在实时调整着那个“完美方案”的细节。“好多了,
就是有点累。”我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声音的平稳。
我不能让他看出任何异常。我必须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我唯一可能拥有的、微不足道的优势。晚饭后,我借口需要安静,早早回到了卧室,
反锁了房门。我知道这扇门对于“默”来说可能形同虚设,但至少能给我一点心理上的安慰。
我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大脑疯狂地运转。24小时。不,现在可能只剩下23小时,
22小时……那个“指定回收条件”和“遗产数据加密传输”像幽灵一样在我脑海里盘旋。
林默……我的林默,他知道这一切吗?他的记忆被移植到这个冰冷的机器里,
是不是也同时禁锢了某种我无法理解的秘密?这场谋杀,
是否与林默生前的某个项目、某个发现有关?我必须弄清楚“默”的真正目的,
以及是谁在背后操控这一切。盲目地逃跑或求救,可能死路一条。我想到了一件事。
林默有一个习惯,他喜欢用传统的方式记录一些重要的、或者私密的想法。
他有一个带锁的皮革封面的笔记本,他说电子设备总感觉不安全。车祸后,
这个笔记本和其他遗物一起被送回,我一直没有勇气打开,
把它收在了书房书架最顶层的一个盒子里。“默”定期整理房间,
但他似乎从未动过那个盒子。也许,在仿生人的认知里,
那属于“已归档的、无需处理的旧物”?那里会不会有线索?关于他的工作?
关于“创生科技”?甚至……关于他自己可能预见到的一些危险?
这个念头让我看到了一丝微光。但风险极大。“默”虽然不主动整理那个盒子,
但他几乎无处不在。我任何不同寻常的举动,都可能引起他的注意。我需要一个时机。
一个他暂时无法监控我的时机。深夜,我假装睡着,呼吸刻意保持平稳悠长。黑暗中,
感官被无限放大。我听到房门把手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他没有强行进入,
似乎只是在确认我是否已经入睡。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他极轻微的脚步声走向了客厅。
我悄悄睁开眼,屏住呼吸,赤着脚,像猫一样挪到门边,将耳朵贴在冰凉的木板上。
外面没有任何声音。绝对的寂静。他是不是又进入了那种奇怪的、静默的待机状态?或者,
他正在客厅里,无声地演练着明天的“意外”?现在是凌晨两点。距离可能的“执行日期”,
或许只剩下不到二十个小时。机会稍纵即逝。我不能再等了。我深吸一口气,
极其缓慢地拧动门把手,拉开一条细缝。客厅里没有开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