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针尖上的博弈
门外,王典史的脚步声像催命的更鼓,一下下敲在我的心上。
但我握着笔的手,却前所未有的稳定。
恐惧?
当然有。
但我更清楚,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从我点头的那一刻起,我就己经身在局中,唯一的生路,就是比下棋的人,看得更远,算得更狠。
冯师爷他们要的,是一本天衣无缝的假账。
但我给他们的,将是一本布满了陷阱的“真账”。
我的笔尖在纸上行云流水。
灾民人数被夸大,物资采购价格被抬高,抚恤发放标准被降低……每一个数字都精准地指向一个巨大的贪墨黑洞。
但在这些数字的背后,我开始埋设只有我自己和我这类人才能看懂的“密码”。
‘引用过时旧例…’ 我心中冷笑。
大周律法繁复,钱粮账目的规制更是三年一小改,五年一大改。
我故意在几处关键的款项核销上,引用了三年前己被废止的旧条例。
外行人看,格式工整,毫无破绽。
但只要来的是户部或都察院的行家,一眼就能看出这是时效性错误。
他们会怎么想?
是梧桐县的书吏业务不精?
还是……有人在刻意为之,利用旧规漏洞来混淆视听?
怀疑的种子,就此种下。
‘数字标记…’ 在几笔关键的支出总额上,我刻意改变了自己平日的书写习惯。
比如“柒”字的最后一笔,我比平时多绕了半个圈。
这是我的印记。
将来若事发,我能精准地指认出这些被篡改之处,证明这份账目并非原始版本,而是经过后期誊抄篡改!
‘反常的完美…’ 我将一笔购置草席的微小支出,做得无比繁复和完美。
从询价、采购、入库到分发,每一张单据,每一个签押,都无懈可击。
但这种完美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像不像在刻意对查账的人大喊:“看,我这里没问题”?
一个精明的审计者,会本能地去探查,这笔小账背后,是否为了掩盖一个更大的黑洞?
我赌的,就是冯师爷他们的傲慢和无知。
他们是权谋的好手,却未必是账目的专家。
他们要的是结果,而我,就在过程中,为他们挖好了坟墓。
这是一场在刀尖上的舞蹈。
每一个破绽都极其危险,一旦被冯师爷提前看穿,我立刻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推开。
进来的不是王典史,而是冯师爷。
他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扫了一眼桌上厚厚的账册:“做完了?
效率不错。”
他话锋一转,从身后拿出一本崭新、纸质优良、装帧完全不同的空白账册,“啪”地一声扔在我刚刚完成的假账之上。
“县尊吩咐了,恐前册有所污损,或……夹杂了不合时宜的私货。”
冯师爷的目光像针一样刺向我,语气意味深长,“所有账目,需在此新册之上——重抄一遍。
原先那本……”他指了指我耗尽心血,布满陷阱的原始账本,轻蔑地说道:“即刻焚毁。
记住,重抄需字迹工整,不得有丝毫——谬误。”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
我猛地抬头,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一股寒意从头顶瞬间灌到脚底。
他知道了!
他或许不知道我具体做了什么手脚,但他精准地预判了我一定会做手-脚!
“重抄”和“焚毁”,这两个词,像一把铁钳,无情地碾碎了我所有精妙的算计。
他们根本不进入我的战场,而是首接摧毁了战场本身!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