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半，我接到一个学生家长的电话。“程老师，

我家晓萌校服里有一张连锁超市的50元购物券，她上周在学校私自外出了吗？

”我强忍着烦躁回复：“晓萌妈妈你别着急，明天到学校，我会在第一时间了解情况的。

”过了十分钟，她继续打来。“明天有雾霾，你提醒一下我家晓萌，让她佩戴N95口罩。

”我困得睁不开眼，仓促应下。电话刚挂断，还没放下，就又响了。

“早餐让她喝120ml牛奶，吃两个蛋白和一个蛋黄，补充蛋白质。

”我委婉提醒：“晓萌妈妈，孩子已经高三，或许你应该给她一些独立的生活空间。

”她应了一声“好”。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结果第二天一大早，

我就发现手机上有72通未接电话。还有微信上她数以万字的留言。1像是挨了一记闷棍，

我一下子就清醒了。然后是第73个电话。接通后，对面开始阴阳怪气：“程老师，

你睡得好吗？我可是一夜都没睡。”我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晓萌妈妈，你有什么急事吗？

”不知道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她的声音突然尖刻起来。“当然！我家晓萌的事就是头等大事。

微信上我发给你的注意事项，你都必须给我全部记清楚。有一条做不到，我就让你好看！

”开学时，我见过她。电视台小有名气的主持人，对外的形象知性且谦逊。

没想到这么表里不一。“晓萌妈妈，虽然我是晓萌的班主任，

但是像这种凌晨5点叫她起床上厕所，还有在她刷牙时给她计时的要求，我确实做不到。

”做老师这么久，我头一次遇到这种无理要求，实在无力招架。她很愤怒，

大声在电话里朝我叫嚷：“你是干什么吃的？做不到你不会想办法吗？”菩萨都忍不了，

但是我忍了，继续跟她解释：“晓萌妈妈，可能晓萌刚转来我们学校，

你还不清楚学校的作息时间。学校7点才开始上课，5点起床对于学生来说太早了。

”她不听劝，理直气壮地说：“我们晓萌可不是普通的学生，

你以为全京市前200名的成绩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还不是要归功于我的严格要求。

晓萌的学习不能退步，你必须按我说的做。”既然说不明白，那我也就不惯着了。

“晓萌妈妈，如果你实在不满意学校的作息时间安排，可以给孩子调到走读班。

现在是我的休息时间，请不要随意打扰我。”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到学校的第一时间，

我就去找了校长。之前的班主任称病休假，这是开学一个月后，他临时交给我带的班级。

才第一天就出现这种情况，实在是令人费解。校长看到我，原本还冲我微笑。

一听到张晓萌的名字，就捂上了心口，说身体不适，要去医务室看看。“程老师，你挺住。

”去教室的路上，隔壁班的老师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满脸同情。没等我问出更多信息，

她已经悄悄走远了。我满腹狐疑地走进教室，正值早读课，学生们都在背诵课文。

只张晓萌不同，她的课桌是特制的，三面环绕的桌板，将她单独隔离出一个小小空间。

此时她正紧张地目视前方，像是在接受问答考试。我凑近了一些以后发现，

在她课桌正前方的桌板上，安装了一个监控摄像头。早读课结束后，

大部分学生都出去自由活动，还有少部分学生留在教室里。张晓萌是留下来的那部分。

“磕磕绊绊，这篇课文很难背吗？还不赶紧把牛奶喝了。养你有什么用？生你不如生个叉烧，

你就是个实打实的废物！”我听出那是张晓萌妈妈的声音。按照她的指示，张晓萌拿出牛奶，

插上吸管机械地喝，对于辱骂充耳不闻。其他学生没有任何反应，显然已经习以为常。

属于张晓萌的小小世界，以一种我看不懂的方式在维持它的运转。直到上课前一分钟，

两个学生一路打闹着进来，不小心撞翻了张晓萌的牛奶，泼到了摄像头电源的接口上。

张晓萌瞥了一眼黑掉的摄像头，浑身上下笼罩着一股淡淡的死气：“完了。

”2摄像头因接触不良断联，恢复连接后，从里面爆发出一声怒喝：“张晓萌，

你是故意拔掉电源线插头的！失联50分钟29秒，你背着我去做了什么？

”张晓萌苍白着一张脸，嘴唇微微颤抖：“妈，我们在上课，我下课再跟你解释。

”“一句话而已，很难开口吗？还是你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想要怎么糊弄我？

”“是我不小心打翻了牛奶，倒在了电源线接口上，我不是故意的。而且，我一直在上课，

哪里都没去。”只不过张晓萌解释后，她妈妈的声音反倒是更激烈了。“你撒谎！

我分明看到你把牛奶喝了，再说盒装的牛奶还能怎么打翻？你跟我说实话，你去干什么了？

是不是跟你的死鬼老爸一样，去找野男人鬼混了？”教室里一片哗然，张晓萌一脸屈辱。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放下课本，走到摄像头前。“晓萌妈妈，确实是意外，

我和其他同学都可以证明。”“程老师？”晓萌妈妈先是错愕，片刻后她情绪更加激动。

“你第一天给我女儿上课，摄像头就出了问题？”我有点无语，也确实难以解释这种巧合。

“是我不小心打翻了牛奶，和程老师没关系。”张晓萌沉声为我辩解，眼眸里满是疲倦。

我心里一阵钝痛，青春期的孩子，原本应该神采飞扬。

可是她浑身上下却没有半点蓬勃的朝气。饶是如此，她妈妈依旧不肯罢休。“我不相信！

一定是你的这位程老师撺掇你拔掉电源的。非得跟我作对，我要投诉她！”张晓萌绞着衣角，

无措地看着我。“对不起程老师，都是我的错。”“张晓萌你给我闭嘴，谁叫你向她道歉的？

”“程瑾媛我给你脸了是吧？你竟敢让我女儿背叛我！你和拐带我女儿的野男人是什么关系？

”青春期的孩子正是敏感的时候，她非要给自己的女儿泼这样的脏水。明明莫须有的事情，

她说得有鼻子有眼。我感觉整个人都要窒息了，深吸了一口气。“晓萌妈妈，

摄像头断电是意外，没有人让晓萌背叛你。晓萌一直在教室里上课，她什么地方都没去。

还有请你注意言辞，不要一直说这种带有侮辱性的词汇羞辱你女儿。

”张晓萌妈妈没有因为我的话有半点收敛。“说得这么义正词严，

我女儿用不着你假好心多管闲事！你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能让你滚出去扫大街？张晓萌，

我给你30秒，跟我说清楚你究竟去哪儿了？

”张晓萌紧咬着嘴唇：“课间休息时我为了扔掉擦拭牛奶用掉的纸巾，去了一趟洗手间，

用时5分钟。其他时间我都在教室里，同学们都可以作证。”她话音刚落，

方才打闹的两个学生从张晓萌身后站了起来。“对，阿姨，我们都可以作证。

张晓萌的牛奶也是我们刚才路过时不小心蹭到她才打翻的，你不要怪她了，

跟程老师也没关系。是我们的错，我们向你道歉。”他们每说完一句话，

张晓萌的脸色就难看几分。空气凝结了数秒，

而后我就听到了晓萌妈妈声嘶力竭地吼叫：“张晓萌，你还说没有骗我！

刚才你怎么不说你去了洗手间？这就是你找的野男人吧？还一找就是两个？小杂种们，

你们是想在老娘面前上演英雄救美的好戏吗？”此时张晓萌颤抖着身体，嘴唇翕合，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而那两个鼓起勇气站起来试图说明情况的男生，也苍白了脸呆立住了。

“洗手间是你自己一个人去的，还是和他们俩一起去的？你们去了洗手间以后，都做了什么？

5分钟那么久，可是能做不少事……”孩子们都已经吓傻了，

可是晓萌妈妈的恶意揣测还在继续。“程瑾媛，我给你一个在我面前重新做人的机会！

现在拿着监控摄像头去医务室，给我检查张晓萌的处女膜是否完整。用不着你动手，

你只要拿着摄像头对准，让她脱掉裤子自己掰开了给我看！”我觉得她根本就是一个疯子。

“程老师，我……”张晓萌无助地看向我，像是溺水的人，试图抓住最后的浮木。

“你们是死的吗？还杵在那干什么，快去医务室，我在等着呢！”我气急了，

一把扯掉了摄像头。刺耳的尖刻声音戛然而止。我挥了挥手，让他们全都坐下。冷静后，

我重新站在讲台：“一点小插曲，都不要放在心上。同学们，我们继续上课。

”3靠着超高的职业素养，我安稳地把课上完。下课后，才刚回到办公室，

就发现校长已经等候多时了。“程老师，你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吗？不接家长电话，

还拆了人家的摄像头？让人家投诉到我这里。”我看着校长中气十足的样子，

问：“你心脏没事了？”“咳咳！”校长尴尬地摸了下鼻子，干巴巴道，“说你的事情呢，

解释一下吧。”我拿出手机，放在桌上，示意校长看晓萌妈妈接连打来的五十几个电话。

还有微信聊天框，她发来的密密麻麻的信息。姓程的，你信不信我找人打断你的腿！

你一个教书匠，我捏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识相点你就自己辞职，

别逼我亲自动手！我看向校长：“我扯掉摄像头就是闯祸？那她这是在做什么？

如果我报警的话，有这些证据在，恐吓罪应该能成立吧？”校长无奈，

苦口婆心地说：“小程啊，你不要意气用事！说到底还是因为你拆了人家的摄像头。

她毕竟是公众人物，有公信力。你谨慎些对待她，不要连累学校被口诛笔伐。

”我心里憋闷得不行。“她在班级里装监控摄像头，扰乱课堂秩序，打扰学生上课，我没错。

”校长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小程，你不要油盐不进，我都是为了你好。咱们是私立学校，

校董事长是她的铁杆粉丝，张晓萌就是托他的关系转进来的。你不想失业，

就去把摄像头装上，横竖她也只是为了监控张晓萌。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送走这届高三生，我给你升职。”校董事长不是我爸吗？我爸从不追星，更何况他忙得很，

根本没那个闲工夫去做谁的铁杆粉丝。他连校长是谁都不知道，

这所学校都是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的。什么时候他亲自过问学生转学的事情了？

“你说张晓萌转来我们学校是董事长的意思？没搞错吧？”校长摇头：“那还能有假！

董事长的司机老陈亲自给我打的电话。”然后他递给我一个包裹。“好了，

这份文件是刚刚张晓萌妈妈闪送过来的，你大概看一下，能做得尽量做。”我扫了一眼，

是她拟定的老师行为准则。作为张晓萌的老师，我要每天5点叫张晓萌起床，

提醒她当天的天气情况。我要规范着装，不能穿无袖上衣，裙子要过膝。我要考取营养师证，

在校期间，陪张晓萌吃饭，严格把控她的营养摄入。我必须接听张晓萌妈妈的电话，

时刻向她报备张晓萌的在校情况。除此之外，我还必须佩戴听诊器，

每隔四个小时测量一次张晓萌的心率，并拍照记录。离大谱的要求，看得我啼笑皆非。

我放下文件，平静地看向校长。“有没有可能是你被骗了，董事长根本就不认识她？

”校长微笑摇头：“老陈是个老实人，不可能骗我，他转达给我的，就是董事长的意思。

”正在这时，校长的手机***响了，正是老陈打来的电话。他示意我噤声，电话接通后，

他疑惑问道：“老陈，董事长有什么新的指示？

”那头的人语气异常严肃：“董事长他非常生气，学校的老师怎么能如此无礼？

竟然敢一再激怒董事长的倾慕对象，是你不想干了还是她不想干了？让她乖乖听话，

告诉她董事长只需要动一动手指，就能让她在京市无法立足。”校长担忧地看了我一眼，

连忙替我找补：“小姑娘年轻气盛不懂事，以后不会了，还请董事长不要同她计较。

”还真是老陈，他在我爸跟前忠厚老实，在背后竟然狐假虎威。还妄想在全行业封杀我，

把我赶出京市？我气结，当即从通讯录翻出他的号码，打了电话过去。陈叔，我车抛锚了，

你来学校接我一趟。突然，办公室的门被踹开。只听“啪”的一声，我还没来得及反应，

脸上就挨了一巴掌，***辣的疼。4趁着我没防备，对方还一把夺过我的手机。

在看清我最近的联系人电话时，她脸上露出轻蔑的笑。“你爸妈养你这么大，

就是让你来勾引老男人的？”来人正是张晓萌的妈妈，装出来的知性优雅，

终究掩饰不了她的粗鄙浅薄，一开口就暴露本性。“啪！”我不带情绪地还了她一巴掌，

而后伸出手。“把手机还给我。”她恼羞成怒，抡起手机砸向我。“***，你敢打我？

去死吧你！”我躲过了她的攻击，手机砸到墙上的挂钟，一起落在地上，屏幕四分五裂。

她先是懊恼没砸中，而后满意地扬起下颌。“竟敢无视我的电话，我看你要手机也没什么用，

不如毁了干净！”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满目讥讽：“啧啧，瞧瞧你这副穷酸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