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值班室里的下马威我叫王志强，厂里人都叫我小王。别看我年轻，
在维修班也算是个老人了，跟着我师傅——就是刚退休的老车间主任，学了整整五年手艺。
厂里这些设备，我不敢说闭着眼睛都能修，但十有八九的毛病，
我摸两下就能知道问题在哪儿。我师傅临走前，拍着我肩膀说：“志强啊，技术你差不多了，
就是性子还得磨磨。以后我不在，遇事多忍让，把活儿干好是正经。” 我嘴上答应着，
心里却没太当回事。咱凭手艺吃饭，有啥好怕的？可我很快就明白了师傅的话有多重。
新来的车间主任姓赵，赵大海。这名字听着挺大气，为人却有点那啥。
他是我师傅当年的老对头，两人竞争车间主任位置，我师傅胜出，这梁子就算结下了。
如今我师傅前脚刚退休，他后脚就空降过来，这架势，明摆着是来者不善。果然，
他上任第一天，就给了我一个结结实实的下马威。那天我值夜班。后半夜，
一台老式冲床的离合器有点不对劲，发出“嘎吱嘎吱”的杂音。这毛病可大可小，
不及时处理，万一卡死或者失灵，容易出事故。我猫在设备边上，打着手电，耳朵贴着外壳，
仔细听声音判断位置，手上拿着扳手准备随时调整。正全神贯注呢，
一道刺眼的手电光猛地照在我脸上，晃得我睁不开眼。“王志强！你干什么呢！
” 一声厉喝在安静的车间里炸响，是赵大海的声音。我适应了一下光线，
才看清赵大海阴沉着脸站在面前，身后还跟着两个班长。他穿着崭新的工作服，
连个油星子都没有，一看就是特意来“巡查”的。“赵主任，”我放下扳手，解释道，
“这台冲床离合器有异响，我正检查呢，得赶紧调一下，不然怕出问题。”“检查？
我看你是想偷懒吧！”赵大海根本不听我解释，声音尖刻，“夜班值班制度怎么规定的？
要定时巡检！你窝在这一台机器旁边磨蹭什么？是不是想躲清闲？
”我心里一股火就蹿上来了。我这明明是在排查隐患，怎么就成了偷懒了？“主任，
这机器真有毛病，声音不对……”我试图让他听听。“有什么不对？！
”赵大海粗暴地打断我，“我怎么没听见？就你耳朵灵？我看你就是找借口！
上班时间消极怠工，违反劳动纪律！你这个月的绩效奖金，扣一半！”我当时就愣住了。
这也太不讲理了！凭什么啊？“主任，你不能……”我想争辩。“不能什么？！
”赵大海往前一步，几乎贴到我脸上，唾沫星子都喷到我额头，“我说扣就扣！怎么，
我一个新来的主任，指挥不动你了？还是你觉得你师傅走了，就没人管得了你了？
”他这话就带着明显的针对意味了。周围两个班长眼神躲闪，不敢吱声。我攥紧了拳头，
指甲掐进了手心。师傅的话在耳边响起来：“遇事多忍让……” 我强压下心头的怒火，
低下头，没再说话。我知道，这会儿跟他硬顶，吃亏的肯定是我。赵大海见我不吭声，
以为我服软了，冷哼一声，语气带着得意：“年轻人，别以为会点技术就了不起！在车间里，
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规矩，最重要！” 说完，他用手电筒又在我脸上晃了晃，
这才背着手，带着人扬长而去。车间里恢复了安静，
只剩下那台冲床还在不知死活地发出“嘎吱”声。我站在原地，胸口堵得厉害，
一种巨大的委屈和愤怒憋在里面，无处发泄。明明是我在认真工作，防止事故，
却换来一顿训斥和扣奖金？就因为他和我师傅有过节？那一晚，剩下的时间我几乎没合眼。
勉强把离合器的异响暂时处理了一下，心里却像压了块大石头。我知道，
赵大海这是故意找茬，这仅仅是个开始。往后的日子，恐怕难过了。果然，从那天起，
赵大海变着法地挑我的刺。我巡检速度快了，他说我走过场；我慢了点，
他说我磨洋工；工具摆放稍微不合他意，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骂。
他还动不动就把一些陈年老账翻出来，说是我师傅当年管理不善留下的隐患，
现在要我来“擦屁股”。车间里的工友们，有的同情我，
但也不敢明着帮我；有的则开始疏远我，怕惹祸上身。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一度想过辞职不干了，凭我的手艺，到哪儿混不了一口饭吃？但一想到师傅的期望，
想到自己在这厂里付出的五年青春，又有点不甘心。而且，就这么被赵大海挤兑走，
也太窝囊了！就在我憋屈得快爆炸的时候，
厂里突然传来一个消息：市里要举办一场青年技工大比武，获奖者不仅能拿到丰厚奖金，
还有可能直接获得技师职称，甚至被推荐到更好的单位。我们厂有两个参赛名额。消息一出，
车间里几个有点技术的年轻人都蠢蠢欲动。这可是鲤鱼跳龙门的好机会！我也心动了。
如果能在大比武中拿个好名次，不仅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也许还能改变眼下这种被动挨打的局面。赵大海再想刁难我，也得掂量掂量吧？
我偷偷去找了分管技术的副厂长，表达了想参赛的想法。副厂长对我印象不错，
也知道我手艺扎实，爽快地给了我一个名额，让我好好准备。可我没高兴两天，麻烦就来了。
这天刚上班，赵大海就把我叫到主任办公室，皮笑肉不笑地说：“王志强，
听说你要代表厂里去参加技术比武？”我心里一紧，知道没好事：“是，副厂长批准的。
”“嗯，年轻人有上进心是好事。”赵大海假惺惺地点点头，话锋一转，“不过，
参加比武是个人荣誉，不能影响车间正常生产。这样吧，
最近三号生产线那台核心数控铣床有点小毛病，效率不高，你既然技术好，
就去把它彻底搞定。这可是为集体做贡献的好机会啊。”我心里咯噔一下。
三号线那台数控铣床是厂里的关键设备，结构复杂，一直是厂家售后直接维护的。
它所谓的“小毛病”，连厂里几个老师傅都挠头，赵大海现在让我去修？
这不明摆着是给我出难题，想让我在比武前栽个大跟头吗？我看着他那张虚伪的脸，
知道这就是他给我设下的套。修好了，功劳未必是我的；修不好，
正好坐实我“技术不行”的名声，比武名额恐怕也保不住，还会成为他进一步打压我的借口。
2 刁难下的螺丝刀赵大海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在我眼前晃悠，像粘在鞋底的口香糖，
恶心又甩不掉。让我修三号线那台数控铣床？这他妈哪是给机会，
分明是挖了个坑等着我往里跳。我心里火冒三丈，拳头在工装裤兜里攥得死死的。拒绝？
他立马就能给我扣上个“不服从安排”、“没有集体荣誉感”的大帽子，比武名额肯定泡汤。
接受？这明摆着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到时候修不好，更是随了他的意，
证明我“技术不行”，以后在车间更没法抬头。操！我脑子里飞快转着。师傅说过，
有时候退一步不是怂，是为了跳得更远。这坑我好像不跳还不行了。“行，赵主任，
我去看看。”我压下火气，脸上没啥表情，“不过这种精密设备，
我得先研究研究图纸和手册，不能瞎搞。”赵大海大概没想到我答应得这么痛快，愣了一下，
随即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随便你怎么研究，总之尽快解决！生产任务不等人！
” 他那眼神，分明写着“看你小子能逞强到几时”。我没再废话，转身就去了三号线。
那台进口的数控铣床像个巨大的钢铁怪兽趴在那里，控制面板上一排排指示灯安静地亮着，
但旁边操作工愁眉苦脸的表情说明了一切——设备能转，但干出来的活尺寸总飘，效率低下。
我先找操作工问了具体情况，又调出设备运行记录和报警日志。看起来都是些小毛病，
主轴转速偶尔波动，进给轴定位精度偶尔超差，不频繁，但足以让加工出来的零件变成废品。
我打开电柜门，一股热浪混合着电子元件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线路错综复杂，
密密麻麻的模块看得人眼晕。这玩意儿确实不是我们维修班平时能碰的。我拿出万用表，
对照着电路图，一点点测量电压、检查接线。几个平时关系还行的工友凑过来，
低声劝我： “小王，这浑水你别蹚啊！” “就是，赵秃子摆明了坑你，修好了没你功劳，
修坏了全是你的锅！
” “听说厂家工程师来看了两次都没彻底弄好……”我知道他们是好心，
但我心里憋着一股劲。赵大海越是想看我笑话，我越不能怂！再说了，
这次比武对我太重要了，我不能就这么放弃。“没事，我先看看，心里有数。
”我冲他们笑了笑，继续埋头查线路。一整天，我除了吃饭上厕所，就钉在那台设备旁边。
图纸翻烂了，手册也快被我翻毛了边。我发现问题确实很隐蔽，时好时坏，
像是某个接触不良或者元件性能不稳定。赵大海中间来溜达过一次，
阴阳怪气地问：“怎么样啊，王大技师？找到毛病了吗？不行就别硬撑，
耽误了生产你可负不起责！”我没搭理他，就当是狗放屁。心里反而更冷静了。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直到快下班的时候，我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主轴驱动模块的一个电源接口，螺丝有细微的松动痕迹，
而且接口引脚的颜色有点异常，像是……之前有过轻微的打火氧化？这个发现让我心里一动。
这种松动和氧化，确实可能导致供电时好时坏，引起转速波动。但问题是，
这个接口位置很隐蔽，正常使用和振动很难导致它松动，更别提氧化了。
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这他妈不会是人为的吧？我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但仔细想想，赵大海一来就针对我，又偏偏在这节骨眼上把这烫手山芋丢给我……太巧了！
如果真是他或者他指使人做了手脚，那这心肠可真够歹毒的！为了验证，
我故意没有立刻紧固那个螺丝。我悄悄在接口附近不起眼的地方，
用极细的笔做了个只有我自己能看懂的标记。然后，我像没事人一样，把电柜门关上，
对等着看热闹的赵大海说：“主任，问题有点复杂，今天搞不定，我得再查查资料，
明天继续。”赵大海脸上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又换上那副假惺惺的面孔：“嗯，谨慎点好。
不过要抓紧啊！” 他大概以为我知难而退了。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如果真是人为的，那赵大海的目的就是让我修不好。
我要是明天当众把那个“小毛病”修好了，设备恢复正常，岂不是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肯定还有后手。而且，我怎么证明那是人为的？空口无凭。第二天，我早早来到车间，
趁没人注意，先去看了眼那个标记。完好无损。这说明昨晚没人再动过。我沉住气，
继续围着设备转悠，这里量量，那里测测，装出一副努力排查的样子。赵大海来了几次，
见我还在“磨蹭”，催得更急了，话也越来越难听。快到中午的时候，我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我当着赵大海和几个班组长的面，再次打开电柜门，指着那个电源接口，大声说：“主任，
好像找到点眉目了！这个接口有点松，可能接触不好。”赵大海凑过来看，眼神里有点疑惑，
似乎不确定是不是他预想中的“手脚”。我拿出螺丝刀，一边作势要紧固，
一边用身体挡住大部分视线，快速检查了一下接口内部。果然，
有几个引脚有明显的、非正常使用造成的划痕和氧化！这绝对是人为用工具拨弄过的痕迹！
我心里有了底，但不动声色。我故意把螺丝拧得很慢，
嘴里还念叨：“希望就是这个原因吧……”螺丝拧紧后，我合上电柜门，开机试运行。
设备启动正常，我编了个简单的测试程序让机床空跑。几分钟后，数据监测显示，
主轴转速和定位精度都稳定了！“哎！好像好了！”操作工惊喜地喊道。
周围看热闹的工友也窃窃私语起来。 “真让小王修好了？” “厉害啊！厂家都没弄利索！
”赵大海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强挤出一丝笑：“好了就好，好了就好……王志强，
这次算你立了一功。” 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知道，他憋着坏呢。我修好了设备，
破坏了他让我出丑的计划，他肯定不甘心。果然，他眼珠一转，又说：“不过，
这故障原因还得深究！为什么这么重要的接口会松动？是不是日常维护不到位？王志强，
你写个详细的维修报告，把前因后果都分析清楚！特别是责任认定方面！”妈的，
在这等着我呢！想把我引到“维护不力”的坑里去？或者，
他想逼我说出“人为破坏”的猜测，然后反咬我一口诬陷？我看着他闪烁的眼神，心里冷笑。
想玩？老子陪你玩到底！我点点头，一脸“认真”：“主任放心，报告我一定写清楚。不过，
这接口松动的原因确实有点奇怪，位置太隐蔽了。我建议，为了彻底排除隐患，
最好申请调一下这几天车间里的监控录像看看，说不定能发现点啥。”我这话一出，
赵大海的脸色“唰”一下全白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3 录像疑云与匿名信我那句“调监控”像颗石子砸进臭水塘，
赵大海脸上那点假笑当时就僵住了，眼里的慌乱藏都藏不住，虽然只有一刹那，
但也够我瞧得真真儿的。他心里没鬼才怪！他干咳两声，强装镇定：“监控？
呃……最近监控系统好像在升级，数据可能不全……这点小事就不用兴师动众了。
王师傅能修好设备就是大功一件，报告嘛……简单写写就行了，重点是维修过程和方法，
便于大家学习嘛！”他这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刚才还逼着我追查责任，
现在又变成“小事化了”了。周围的工友都不是傻子，互相交换着眼神，心里跟明镜似的。
我心里冷笑，面上却顺着他说：“主任说的是，那我先把报告整理出来。” 我知道，
这会儿逼太紧反而不好，赵大海明显慌了阵脚，肯定会露出更多马脚。果然，接下来的几天，
赵大海消停了不少，虽然见了我还是没啥好脸色，但至少不再明目张胆地找茬。
车间里表面恢复了平静，但那台数控铣床倒是运行得出奇平稳，再没出过幺蛾子。
这反而让我更确信之前的故障是人为的——做手脚的人怕了，不敢再动了。
我把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准备技术比武上。这是我能抓住的翻身机会，必须全力以赴。
我找来历年比武的试题，下班后就窝在宿舍里研究，反复练习各种排故技巧和精密加工。
几个要好的工友也偷偷帮我，把他们知道的一些诀窍告诉我。就在我觉得能喘口气的时候，
一股暗流又开始涌动。先是厂里的小道消息传开，说有人反映我王志强仗着有点技术，
目中无人，不服从管理，甚至暗示我之前能修好设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这话传得有鼻子有眼，虽然没指名道姓，但明显是冲着我来的。我没太在意，
这种背后嚼舌根的手段，太低劣。清者自清。但更恶心的事还在后头。一天早上，
我刚到车间，就被副厂长叫到了办公室。副厂长脸色不太好看，递给我一个信封。“志强啊，
你看看这个。”我疑惑地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打印出来的A4纸，没有署名。
内容更是让我火冒三丈！信里说我利用维修之便，偷换厂里贵重备件，中饱私囊！
还说我师傅在任时就包庇我，现在新主任严格管理，我就怀恨在心，故意破坏设备，
给生产造成损失！言辞凿凿，仿佛亲眼所见！“副厂长，这纯属污蔑！”我气得手都抖了，
“我王志强是什么人您不清楚吗？我师傅更不是那种人！这肯定是有人故意陷害！
”副厂长摆摆手，示意我冷静：“志强，你别激动。我当然不相信这匿名信上的鬼话。
你和你师傅的为人，厂里大多数同志都是了解的。但是……”他顿了顿，语气严肃起来，
“既然有人反映了，还是匿名信，厂里就不能不管不问。
尤其是涉及设备破坏和资产流失这种严重指控，需要调查清楚，这也是对你负责。
”我心里一沉。明白副厂长的意思，程序上必须走一趟。但这盆脏水泼上来，
就算最后查清了，对我的名声也是极大损害，眼看就要技术比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