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那条短信的时候，我正站在拍卖会场外的台阶上抽烟。
韩先生，明晚八点，翡翠大酒店1808，有笔大生意谈，务必准时。
发信人是白家的管家。
我掐灭烟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陌生的房间号，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劲。
和白家的合作谈了三个月，一直是在公司会议室，怎么突然改到了酒店？
但这笔生意关系到公司未来五年的发展，由不得我多想。
推开拍卖会场的大门，里面的喧嚣声立刻涌了出来。
今天的主角是一件清代青花瓷瓶，底价八百万。
我的女朋友沈雨柔是这次拍卖会的鉴定师，此刻正站在台上，手持放大镜仔细检查那件瓷瓶。
五年了。
从大学校园里第一次见到她，到现在我们租住在城中村的小公寓。
她始终不知道，那个每天骑着电动车接送她上下班的男朋友，其实是韩氏集团的独子。
父亲当年逼我娶白如雪，我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发誓要凭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片天。
遇见雨柔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她温柔、善良，从不嫌弃我的清贫。
我们计划着攒够钱就结婚，在郊区买套小房子,养只猫,过普通人的日子。
拍卖正式开始。
底价八百万的瓷瓶被炒到一千五百万,最终被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拍走。
我看了眼手表,准备离开。
沈雨柔还要整理文件,我得先回去做晚饭。
刚走到门口,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韩修远？
回头,是顾北星。
我的发小,唯一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
你怎么在这儿？我皱眉。
我倒想问你。顾北星上下打量我,听说你最近和白家谈生意？韩修远,你疯了？白如雪那女人...
我知道分寸。我打断他,只是生意。
顾北星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算了,反正我也管不了你。对了,明晚有空吗？一起吃饭,我刚从国外回来,带了好酒。
明晚不行,有应酬。
应酬重要还是兄弟重要？
我沉默了几秒:改天,我请你。
顾北星瞪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晚上,沈雨柔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三菜一汤。
她很累,但看到饭菜还是笑了:辛苦啦。
不辛苦。我帮她盛饭,那个瓷瓶是真品吗？
嗯,清代官窑,品相完好。沈雨柔夹起一块红烧肉,今天来了个买家,出价很爽快,一看就是行家。对了,修远,我存了点钱,要不我们去看看房？
我心里一暖。
她存的那点钱,我知道。
每个月工资八千,除去房租和生活费,能存下两千就不错了。
五年时间,顶多十万。
在这个城市,连首付都不够。
但我不能说。
不能告诉她,其实我随便签个字,就能买下这座城市最好的房子。
因为一旦说了,我们之间的平等就不存在了。
好,这周末我们去看看。我笑着说。
沈雨柔眼睛亮了:真的？
真的。
她高兴地抱住我的脖子,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可惜,幸福总是短暂的。
第二天下午,我接到了白家管家的电话,确认晚上的会面。
挂断电话,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拨通顾北星的号码:你今晚真的没空？
怎么,想通了？
不是,我想让你陪我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翡翠大酒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韩修远,别去。
我愣住:什么意思？
那地方...算了,你要去我陪你。但我警告你,白如雪那女人不简单,这么多年你不回家,白家怎么可能突然主动找你谈生意？
我捏紧手机。
顾北星说的有道理。
但这笔生意对公司太重要了,我不能因为个人恩怨放弃。
你八点来接我。我说。
晚上七点半,我换上西装准备出门。
沈雨柔正在厨房洗水果,看见我的样子愣了一下:这么晚还要出去？
嗯,有个饭局。我走过去抱住她,很快回来。
注意安全。她踮起脚尖整理我的领带,少喝酒。
知道了。
我吻了吻她的额头,转身离开。
站在楼下等顾北星的时候,手机震了一下。
是沈雨柔发来的消息:早点回来,我等你。
我正要回复,顾北星的车停在了面前。
上车。
翡翠大酒店位于市中心,装修奢华。
进电梯的时候,顾北星还在劝我:要不然我们现在就走？
都到这儿了。
电梯升到十八层,门打开。
我深吸一口气,朝1808房间走去。
敲门。
开门的不是白家的管家,而是白如雪本人。
她穿着一身红色旗袍,妆容精致,笑意盈盈:修远哥,好久不见。
我皱眉:管家呢？
管家有事,我让他先走了。白如雪侧身让开,进来坐吧。
房间里摆着一桌酒菜,还有两个陌生男人。
我站在门口没动:白小姐,生意上的事在公司谈比较合适,我先走了。
转身,门突然被人从里面关上。
一个男人挡在门前,冷笑:来都来了,着什么急？
我回头看向白如雪: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白如雪走到我面前,伸手要去解我的领带,修远哥,你躲了我五年,该给个机会让我们好好谈谈了吧？
我一把推开她。
顾北星在楼下,你最好想清楚。
白如雪脸色一变,随即恢复笑容:他在楼下又怎样？我只是想和修远哥叙叙旧,你紧张什么？
另一个男人端起酒杯走过来:白小姐的面子,韩先生不给？
我盯着白如雪:我给你三秒钟,让开。
不让呢？她挑衅地看着我。
我直接掏出手机报警。
那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突然冲上来要抢我的手机。
我侧身躲开,一拳砸在他脸上。
草！那人捂着鼻子,血流如注。
另一个男人也扑了上来。
打斗中,桌上的酒瓶摔在地上,玻璃碎片四溅。
我被按在墙上,一个男人掏出手机开始拍照。
修远哥,何必呢？白如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乖乖配合,我保证不会传出去。
我用尽全力挣扎,却被死死按住。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踹开。
顾北星冲了进来,看清情况后,直接抄起椅子砸向那两个男人。
混乱中,我抓住机会挣脱束缚,冲出房间。
身后传来白如雪尖锐的叫声:韩修远！你会后悔的！
我没回头。
跑出酒店,我坐在路边大口喘气。
顾北星追出来,递给我一瓶水:我就说这女人不安好心。
她想干什么？我问。
还能干什么？逼你就范呗。顾北星点燃一根烟,韩修远,别怪我说话难听,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白家知道你的身份,也知道你有女朋友,这次是试探,下次就不一定了。
我没说话。
手机突然响了。
是沈雨柔打来的。
修远,你什么时候回来？她的声音很温柔。
快了,你先睡吧。
好,路上小心。
挂断电话,我看着夜空,心里一片混乱。
顾北星拍拍我的肩膀:想清楚该怎么办没有？
还能怎么办？我苦笑,继续装下去呗。
装到什么时候？
我没回答。
因为我也不知道。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
沈雨柔还没睡,坐在沙发上看书。
看见我,她立刻站起来:怎么这么晚？喝酒了吗？
没有。我脱掉外套,发现袖口有血迹。
是刚才打斗时蹭上的。
沈雨柔也看见了,脸色一变:这是...
不小心划到了。我连忙解释,没事。
她盯着我看了几秒,最终没再问。
只是默默去浴室放水,让我洗澡。
躺在床上,我搂着她,突然开口:雨柔,如果有一天我骗了你,你会原谅我吗？
她转过身,看着我:你骗我什么了？
我是说如果。
那要看是什么事。她想了想,如果是为了我好,我会原谅。如果是为了伤害我,那我不会。
如果...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呢？
沈雨柔笑了:韩修远,你在说什么傻话？
我把她抱得更紧。
有些话,终究说不出口。
第二天早上,我被手机铃声吵醒。
是公司的电话。
韩总,不好了！白家突然撤回所有合作意向,还放出话说要封杀我们！
我猛地坐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白家的人说,韩氏的项目他们不接,也不允许其他合作方接。韩总,我们这个项目投入了三千万,如果做不下去...
我知道了。我挂断电话。
沈雨柔被吵醒,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公司有点事,我先去一趟。
这么早？连早饭都不吃？
不吃了。我匆匆穿上衣服,你多睡会儿。
赶到公司,几个合伙人已经在会议室等着。
韩总,白家这是什么意思？昨天不是还说要谈合作吗？
就是啊,我们前期投入这么多,现在说不干就不干？
我坐下来,点燃一根烟:我来处理。
怎么处理？白家在业内的影响力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说封杀,还真有人敢接我们的单子？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良久,我开口:给我三天时间。
散会后,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是管家接的。
少爷？
我爸在吗？
老爷在书房,我这就给您转过去。
电话转接,父亲低沉的声音传来:舍得打电话了？
我需要帮助。
哦？父亲似乎很意外,说说看。
我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父亲沉默了很久:白家那边我可以摆平,但有个条件。
我心里一沉:什么条件？
回来继承公司,娶白如雪。
不可能。
那就自己想办法。
嘟嘟嘟,电话被挂断。
我狠狠砸了一拳桌子。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顾北星。
听说了,白家动手了。
嗯。
需要帮忙吗？
你能帮什么忙？我苦笑,顾家虽然有点资产,但在白家面前还不够看。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没回答。
因为我也不知道。
接下来的两天,我四处奔走,试图找到其他合作方。
但白家的影响力太大,没人敢接这个项目。
第三天晚上,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
沈雨柔不在。
桌上有张便条:去看房了,晚点回来。
我坐在沙发上,点燃一根烟。
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短信。
是白如雪发来的照片。
照片里,沈雨柔正和一个男人并肩走在街上,有说有笑。
修远哥,你的女朋友好像也不怎么安分呢。
我盯着照片,心脏像被人狠狠攥住。
那个男人是谁？
又一条短信进来:想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翡翠大酒店1808,我在等你。
我几乎是跳起来冲出门的。
打车到翡翠大酒店,直奔十八楼。
推开1808的门,白如雪坐在沙发上,翘着腿笑。
来得真快。
沈雨柔呢？我冲上去揪住她的衣领,她在哪儿？
你急什么？白如雪不慌不忙地拿出手机,调出一段视频。
视频里,沈雨柔和那个男人进了一家餐厅,点菜,吃饭,聊天。
看起来很亲密。
看到了吗？白如雪笑得很得意,你的女朋友正在和别的男人约会。修远哥,你被绿了。
我松开手,后退一步。
不可能。
雨柔不是那样的人。
但照片是真的,视频也是真的。
这个男人叫张景深,是雨柔的大学同学。白如雪站起来,走到我面前,他刚从国外回来,听说要在本地开古董行,正好需要鉴定师。你说,雨柔会不会跳槽？
我脑子一片混乱。
你骗人。
骗你？我有必要吗？白如雪拿起手机,要不要我打电话问问雨柔,她现在在哪儿？
不用。我转身要走。
等等。白如雪叫住我,修远哥,其实我们可以合作。
合作？
对。她走近我,你缺资金,我有钱。你缺人脉,白家可以给你。只要你答应和我结婚,之前的事一笔勾销,我还可以帮你的公司做大做强。
我有女朋友。
那个正在和别的男人约会的女朋友？白如雪嗤笑,韩修远,你真以为她爱的是你？她爱的不过是你给她的安稳生活罢了。现在有更好的选择,她还会要你？
我一拳砸向墙壁,指节传来剧痛。
滚开。
这次,白如雪没再拦我。
我跌跌撞撞走出酒店,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手机响了无数次,都是沈雨柔打来的。
我没接。
不知道该说什么。
直到深夜,我才回到家。
沈雨柔坐在客厅里,眼睛红肿。
看见我,她立刻站起来:你去哪儿了？打你电话也不接,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很陌生。
今天和谁吃饭了？
她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哦,我在便条上写了啊。是我大学同学张景深,他要开古董行,想让我过去帮忙。
你答应了？
还没有。沈雨柔走过来,拉住我的手,我想先和你商量,毕竟他开的价很高,月薪两万,还有分红。
两万。
是她现在工资的两倍多。
你想去就去吧。我抽回手,我累了,先睡了。
沈雨柔拉住我:修远,你怎么了？是不是公司出事了？
没事。
骗人,你脸色这么差,而且这几天都很晚回来,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我转过身,看着她担忧的眼神,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是愤怒,是委屈,还是不甘？
雨柔,如果有一天我破产了,你还会跟着我吗？
她愣住:你在说什么傻话？
回答我。
沈雨柔沉默了几秒:会。
真的？
真的。她抱住我,修远,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我闭上眼睛。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该多好。
可白如雪的话像根刺,扎在心里。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刻意疏远沈雨柔。
早出晚归,回家就睡觉,很少说话。
她试图和我沟通,我都用工作太累搪塞过去。
直到那天,我回家看见她正在收拾东西。
你要干什么？
沈雨柔抬起头,眼睛红红的:韩修远,我们分手吧。
我脑子嗡的一声。
什么？
这段时间你在躲着我,我知道。她站起来,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没有。
那为什么这样对我？沈雨柔的眼泪掉下来,我做错什么了吗？你说啊！
我看着她哭,心里乱成一团。
我只是...工作压力大。
工作压力大就可以不理我了？韩修远,我们在一起五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清楚吗？沈雨柔擦掉眼泪,算了,我不问了。既然你不想说,那就这样吧。
她拖着行李箱往外走。
我下意识想拉住她,手却停在半空。
也许,分开对她更好。
至少不用跟着我受苦。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我瘫坐在地上。
手机响了。
是白如雪。
听说你和沈雨柔分手了？
你怎么知道？
我有我的渠道。白如雪笑了,修远哥,现在可以考虑我的提议了吗？
我没说话。
给你三天时间考虑。白如雪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一切都乱了。
公司快撑不住了,女朋友走了,我像个笑话。
手机又响。
这次是顾北星。
听说了,节哀。
滚。
认真的,要不要出来喝一杯？
不去。
那我去你家。
半小时后,顾北星提着两瓶酒出现在门口。
看见我的样子,他叹了口气:兄弟,何必呢？
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错什么？
我不该隐瞒身份,不该让她跟着我受苦。
顾北星打开酒瓶,递给我一瓶:韩修远,我问你,你爱沈雨柔吗？
爱。
那就够了。顾北星喝了一口,至于其他的,都是狗屁。你隐瞒身份是怕她因为钱才和你在一起,这没错。你现在遇到困难,也没跟她说,是怕她担心,这也没错。唯一错的,是你太容易被人利用了。
什么意思？
白如雪那女人,你以为她真的爱你？顾北星冷笑,她要的是韩家的产业,是韩氏集团继承人的身份。你要是真答应娶她,以后有你受的。
我沉默。
顾北星说的我都懂。
但现在,我还有选择吗？
三天后我会去找白如雪。我说。
你疯了？
公司不能倒,那是我的心血。
韩修远,你他妈清醒点！顾北星急了,公司没了可以再建,女人没了可就真没了！
她已经走了。
那你去追啊！跪下求她也行啊！
我摇摇头:算了,也许这样对她更好。
顾北星看着我,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陪我喝酒。
一直喝到天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