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名字,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她沉寂的心湖最深处轰然炸开!
激起的不是波澜,而是足以冻结灵魂的滔天冰浪!
尘封的记忆碎片,带着尖锐的棱角,瞬间刺破百年的冰封——云海之巅,松涛如怒。
青袍道人负手立于危崖,衣袂翻飞如云,温润带笑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回响。
“烛阴,你可知何为道?
道法自然,亦驭万灵。
妖,亦是天地一灵,取其丹元,化其戾气,助我登临大道,有何不可?”
他的眼神,温和中带着洞悉一切的深邃,仿佛蕴藏着整个星空的秘密。
还有那间冰冷的、弥漫着浓郁血腥和药草苦涩气息的秘室。
巨大的青铜丹炉下地火熊熊,映照着墙壁上斑驳扭曲的阴影。
她被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冰冷的石台上,意识模糊,视野染血。
剧痛从丹田处炸开,仿佛整个灵魂都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撕裂!
视野的最后,是师尊那张依旧温润如玉的脸,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专注,俯视着她,手中托着一枚光华流转、却沾满了她自己鲜血的妖丹……那是她的本源,她的半条命!
丹田处那道早己愈合、却永远无法磨灭的旧伤疤,此刻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深入骨髓的幻痛,如同被无形的冰锥狠狠刺穿!
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头顶,冻僵了西肢百骸。
烛阴的呼吸,在刹那间停滞。
握着骨剑的手指,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细微的颤抖透过冰冷的骨质传递出来。
凌虚子的牌位?
为何会在这里?
在这个弥漫着妖气、与长安画皮案紧密相连的破观之中?
供奉他的人是谁?
是……他自己?
无数疑问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的神经。
理智在疯狂地否定,但那股源自血脉、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恐惧和滔天恨意,却如同决堤的洪水,几乎要将她吞噬。
就在这心神剧震、旧伤幻痛如潮水般将她淹没的瞬间!
一个温润、清朗、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熟悉嗓音,毫无征兆地在她身后响起。
那声音不大,却像带着某种魔力,穿透了殿内凝固的尘埃和死寂的空气,清晰无比地送入她的耳中。
“烛阴……”声音入耳,烛阴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冰手狠狠攥住!
那个刻入骨髓的名字!
她猛地转身,动作快如闪电,带起一股冰冷的旋风!
破败大殿那黑洞洞的门口,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身影。
一袭洗得发白的旧道袍,浆洗得十分干净,朴素无华。
身形颀长挺拔,立于残破的门框间,仿佛与这荒山破观的背景奇异地融为一体。
山间的风拂过他灰白的发丝,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张清俊儒雅的面容。
他的眉眼依旧温和,唇角甚至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春风化雨般的笑意,目光澄澈,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悲悯与温和,一如百年前在云海之巅教导她道法的模样。
凌虚子!
真的是他!
不是幻象,不是妖物幻化!
那气息,那眼神,那深入骨髓的温润语调……哪怕再过千年,她也绝不会错认!
烛阴的身体绷紧如一张拉到极致的硬弓,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危险!
骨剑尚未出鞘,但剑鞘中蕴含的惨白锋芒己然发出低沉如龙吟般的嗡鸣,仿佛感应到了主人心中翻涌的滔天杀意与混乱风暴。
她死死盯着门口那张熟悉到令人心碎、此刻却带来无边恐惧的脸,喉咙像是被冰冷的铁钳扼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凌虚子似乎并未在意她眼中翻腾的惊涛骇浪与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机。
他的目光,越过烛阴,落在了那张供奉着他自己名号的灵牌上,眼神里竟流露出一丝淡淡的、近乎缅怀的惆怅,如同看着一件许久不见的旧物。
随即,他的视线转回烛阴身上,那温润的笑意加深了些许,目光落在她紧握着骨剑的手上,带着一种纯粹的、师长欣赏弟子进步般的赞许,轻轻颔首。
“……你杀妖取丹的手法,比为师当年利落多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和,如同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轰——!”
这句话,它精准无比地刺穿了烛阴百年来构筑的所有心理防线,比任何惊雷都要恐怖,比任何利剑都要致命!
原来如此!
长安城内,那七张被残忍剥下的无辜脸皮…那七个阴时阴刻出生的女子化作的祭品…那失传的九幽引煞阵初露的狰狞阵纹…这破观中供奉的灵牌…所有支离破碎的线索,在这一句话面前,瞬间被一条冰冷、粘稠、带着血腥味的锁链,死死地串联、绞紧!
那些画皮鬼,那些被她斩杀的、夺取妖丹的“妖”…原来不过是眼前之人,她曾经敬若神明、后又恨入骨髓的师尊,用来收集阵基能量的工具!
是她亲手,为他完成了这场血腥献祭的一部分!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毫无征兆地从烛阴口中狂喷而出!
浓烈的猩红,瞬间在她苍白的唇边和下颚洇开,如同雪地上绽开的妖异红梅,刺目惊心!
血珠溅落在布满灰尘的冰冷地砖上,发出细微却惊心的“嗒嗒”声。
丹田深处,那道沉寂了百年的旧伤疤,在这一刻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剧痛!
如同有无数把烧红的钢刀在里面疯狂搅动!
那不仅仅是被剖丹的旧创,更是道心被至亲至信之人彻底背叛、碾碎后引发的本源反噬!
她眼前阵阵发黑,耳边是尖锐的嗡鸣,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全靠一股顽强的意志和手中紧握的骨剑支撑,才没有倒下。
“呵……”凌虚子看着她唇边的血迹,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那叹息里没有嘲讽,反而带着一丝……近乎怜惜的意味?
如同看到一件精美的瓷器出现了裂痕。
“你终究还是太像‘人’了,烛阴。”
他缓步踏入殿内,脚步无声,仿佛踏在虚空。
洗得发白的旧道袍拂过门槛的灰尘,却纤尘不染。
“这百年的红尘辗转,看来并未磨去你心底那些无谓的柔软与……负罪感?
这不好。”
他的目光扫过烛阴紧握骨剑、因用力而青筋微显的手,再次落在她苍白染血的脸上,温润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的脆弱与滔天的恨意。
“你该明白的。”
凌虚子的声音依旧平和,像在阐述一个不容置疑的真理。
“为师当年取你半丹,是为你斩断妖性束缚,助你真正踏上这通天大道。
你看,若无那半丹为引,你如何能炼成这柄足以斩灭大妖的‘蚀骨’?
如何能有今日‘烛阴’之名,令百妖辟易?”
他微微抬起手,宽大的道袍袖口滑落,露出一截依旧光洁的手腕。
他的指尖,朝着烛阴的方向,轻轻一点。
嗡——!
烛阴膝上横放的骨剑“蚀骨”,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惨白光芒!
那光芒不再内敛,而是充满了狂暴、凶戾、饥渴的气息!
剑身剧烈震颤,发出刺耳欲聋的嗡鸣,一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吸力骤然爆发,目标首指烛阴体内那残存的半颗妖丹本源!
“呃啊——!”
烛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仿佛灵魂都要被这股源自自身本命法器的力量强行撕扯出去!
蚀骨剑与她性命交修,此刻却成了凌虚子操控她、折磨她的最恐怖刑具!
她双手死死按住疯狂震颤、欲要脱手飞出的剑鞘,指缝间因巨大的力量对抗而渗出鲜血,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与唇边的鲜血混合在一起,狼狈不堪。
凌虚子静静地看着她在自己一指之下痛苦挣扎,如同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作品。
他脸上的悲悯之色更浓,声音也越发温和,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掌控。
“痴儿,你还不明白吗?
你斩妖,取丹,行的是为师为你指明的路。
你的剑越利,丹越纯,离为师为你设定的终点就越近。
这九幽引煞阵,这长安百面画皮……不过是引你归来的路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