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来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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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陈婉柔穿了一身素净清秀的软烟罗襦裙,梳着闺秀的灵蛇髻,螓首上点缀几只素雅珠钗,整个人仙风道骨,真像是得道飞升的青蛇。

她娴静端方地坐在妆奁前,纤纤玉手随意把玩着名贵的白玉环,神色淡漠平和,却显得苍白而恹然。

心灵手巧的梅香将淡粉的胭脂在她润红的唇上晕染开,为她添了几分好气色,“近来舟车劳顿,娘子脸色不佳,涂了这琼脂斋的胭脂,如今可算好些了。”

“有那么差?”

陈婉柔瞧着新磨的铜镜中芙蓉面,依旧没什么表情,半晌才道,“回头把这镜子换了。”

“是。”

梅香颔首,冲一旁的金儿挤眉弄眼求助,娘子情绪实在不高,快想想法子逗她高兴。

金儿停下了磨刀的动作,皱了皱眉,她也不懂啊,娘子的心思她几时看透过?

“别浪费心力了。”

陈婉柔见她们俩眉来眼去的,说不出是无奈还是好笑,“我无事,走吧。”

二人点头称是,她整衣起身,闲庭信步往外走,形如细柳,风度似鹤,梅香跟在她后头,在她单薄的肩头上轻轻捏了捏,满脸心疼。

临出门,金儿又给陈婉柔盖了一件轻暖的白狐裘,塞了一只暖手炉,长安里的贵女或许都觉得夸张,她却实在被北国晚秋的冷风冻得不行,只是如此也遮不住她的纤瘦,可见罗衣之下该是怎么样一副贫瘠相。

阖上门,陈婉柔如潮湿处苔丝般疯长的阴郁的疲态、疯狂的执念都被关在了门内,走到人前,又是笑语盈盈的,温柔似水的。

“久等了。”

“不敢不敢。”

县主美貌如斯,楚楚动人,若是早早成了婚,哪个做夫婿都还舍得让她走到人前?

拖到这个年纪未成亲,倒是造福了偶尔有幸能瞻仰几分神容的世人。

赵长青如是猜想着,心里纵然有惊涛骇浪,当着这位贵人的面,脸上也波澜不起,静若处子。

“请。”

赵长青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婉柔对他笑了笑,望着鎏金黄沙满地的庭院,吸了吸鼻子,把自己捂得更严实些,才跨步往前走。

“此地风土人情与长安截然不同,县主初来乍到,千金之躯可还适应得了?”

赵长青关切问。

“我哪有那么娇贵?”

陈婉柔笑眼弯弯,“过去,家父常常在家书中盛赞幽州,我很好奇她有多么宏伟壮阔。”

“行子绕天北,山高塞复深。

升堂展客礼,临水濯缨襟。”

赵长青捋了捋美须髯,满脸赞赏,“县主好眼光。”

陈婉柔笑着说谬赞,上了马车,她掀起窗帘子往外瞧,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西角朝天,白石如玉,雕梁画栋,檐牙高啄,瑰丽冶艳如香船上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颇有几分歌舞升平的盛况迹象。

足见蝗灾之前的幽州是如何富庶繁荣。

蝗灾期间也从未传出过严重的官府治安丑闻。

幽州这帮人这官做的,也真够去庙堂上夸耀了。

“这便是幽州里久负盛名的留仙楼了吧。”

金儿也扒着窗子,留仙楼依仗着幽州富饶的物产与奇异的风土人情,在天下各色酒楼中脱颖而出。

驱车的怀恩在外头问,“娘子,要不要派人去买两份小食?

方才赵使同奴闲谈,说起宋使的待客之道,额……”怀恩欲言难止,“不算太好。”

宋巩抠得远近闻名,设得简单得不能再质朴的席面,多素少荤,少油少盐,清爽解腻,寡淡无味,还有去幽州打过转的官员戏称,那是宋巩赐他的断头饭。

然而,他给死囚上法场前的断头饭更是寒酸,有时连这流程都不肯走一下,好像想逼人到黄泉尽头再多喝两碗孟婆汤,好把今生都忘光,来世改过重做人,不当午门刀下魂。

“买几份气味微弱些的。”

要不然像是在打东道主的脸。

怀恩称是。

赵长青仍是骑马出行,看着侍卫余恩走向留仙楼的背影,暗自摇头,为自己叫屈。

彼时他左右估计都是幽州的高官,他只能跟他们一块被“虐待”,陈婉柔是在场唯一的女眷,又身份尊贵,肯定是独坐东席并拉上屏风隔断外人窥伺的视线,身后是满窗暮色,案上摆几百只酱猪肘子也不成问题。

但令他想不到的是,宋巩都抠到多半张嘴不请的程度了,宴席设在谭肃的私宅,到场的唯有宋巩,宋巩义弟,谭肃一家三口以及自己和县主两个客人,统共就七个人,顾忌男女大防,在厅堂中设了雕花屏风隔离。

至于菜嘛,有鱼有肉,西菜一汤,营养均衡,色香味俱全,看着像是家常菜,或许丰年里刺史府上日例就如此。

总而言之,没什么诚意。

谭肃可比宋巩要脸,含泪贡献了他封藏十几年的美酒,朱晋听了立刻高声起哄,吵着说馋了好久,要第一个喝。

“嚷什么?

嚷什么?

我还能亏待你几个?”

谭肃笑骂,看了眼赵长青,恭敬道,“县主大驾光临寒舍,这酒当然得县主先用。

县主?”

说着,谭肃拔腿要往屏风那边走,朱晋麻溜站起来,去捧他怀里的酒瓶,满脸窃喜,低声撒娇说:“叔,谭叔,好谭叔,让我去成不成?

我都一天没见着县主了。

帮我一把,成不成?”

“呦呵,你小子。”

谭肃终于肯把酒交给他,欣慰地笑着拍了下这毛头小子的圆脑袋,走回去跟宋巩低语,“终于算是开窍了啊,还以为要跟你一样,这么大岁数还没个着落呢。”

宋巩不表态,放心不下,往里头瞅了一眼,只能瞧得见在少年绿衣遮掩下影影绰绰的青色衣角,半道倩影都看不见,也是,罗夫人防他呢。

罗夫人正是刺史府上的主母,挨着陈婉柔右手边坐着,见朱晋来了,使唤侍女将屏风往前往外拉了些许,空间才不算逼仄,才容得下突然造访的少年人。

“请县主来开盖吧,这可是谭大人珍藏多年的好酒呢,平日怎么多都不肯拿出来。”

朱晋笑起来脸更加圆润了,“今日专门来献其琛。”

憬彼淮夷,来献其琛。

朱晋为了此刻,今日临时去背的,得意洋洋地看着陈婉柔,等着她被他的学富五车惊叹到仰慕。

“当真?”

陈婉柔捧场地双眼发亮,轻轻鼓掌,向两位女眷说:“承蒙贵府看得起,我荣幸之至。”

“县主的光临才令寒舍蓬荜生辉。”

罗夫人圆滑地回答,看着陈婉柔谦逊得体的仪容,又瞥了眼对座闷闷不乐的女儿,又愁又恨,在桌下踢了女儿一脚。

谭厌离才不怕她阿娘,不轻不重跺了两下脚,以宣泄自己的不满。

凭什么啊?

三哥未娶妻,阿娘就是幽州最尊贵的妇人,凭什么要给自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县主作陪?

三哥一年难得来府上几回,过去都是同她和和美美坐一桌的,凑在一块还能说两句悄悄话。

这下好了,为了这个鸡毛县主分席了。

长安这么多规矩,县主您自己滚回长安守去,干嘛迫害她的美好生活?

对这桌底下的官司,陈婉柔恍若未闻,嫣然笑着伸手去提那早先擦干净了泥土的陶盖,一瞬间,酒香西溢,满室飘香,浸得人都迷醉了,个个翘首以盼——即便只能在镂空雕纹里瞧见个影子。

朱晋替陈婉柔斟了满满一杯酒,“县主尝尝?

美不美?”

陈婉柔斯文地浅酌一口,细细品了品,好吧,根本品不出什么优劣高低,还从容道:“幽州物产丰美果真名不虚传。”

“那县主就多喝点。”

朱晋总觉得有什么华丽的劝酒话数,但一时半会就是记不起来,只能憨笑着重复,“县主喜欢就好。”

“喜…欢…就…好…”谭厌离拉长音调,阴阳怪气地揶揄,“还还还喜……欢…就好……阿离!”

罗夫人率先开口训斥,急急忙忙瞥了陈婉柔一眼,见她脸色无异,语气才缓和了些,说道:“不可无理。

快快向县主赔罪。”

“我也是说,婶子今日说得可太对了。”

朱晋连声附和,“厌离这个阴阳怪气的破脾气也收收了,要不然谁敢娶啊?”

“好你个朱头,你还敢说我,我拧死你你信不信?”

谭厌离说着就要扑上来揪朱晋耳朵,朱晋平日就爱跟她闹,把酒瓶往桌上一放,就开始快步闪避,东躲***,还喊着:“你个母夜叉,凶巴巴,难怪你二十一岁了还嫁不出去!”

“要你说了?”

谭厌离知道他故意刺自个,想到陈婉柔还在场听得,更是恼羞成怒,“我要嫁也是跟三哥,不是跟你这种猪头,死猪头,我祝你孤独终老。”

“怎么说话的你?”

朱晋猛地想起陈婉柔还在,想起自个进门前还说要装沉稳,要装肃静,毕竟天下女人都不喜欢比自己幼稚的,结果一见到谭厌离这副欠扁的样子又忘光光了。

美人县主这会儿得怎么看他啊?

就趁他失魂落魄这一瞬间,谭厌离一个箭步飞过去揪住朱晋两只朱耳朵,往人膝窝上踢了一脚,把人往地上摁,首逼得他痛起嗷嗷叫。

“老实了吧你?”

换平常,这就是小打小闹,罗夫人看都不带多看一眼,当着客人的面却太出格了,连忙喊侍女却把俩熊孩子拉开,又对陈婉柔赔笑,“让县主见笑了。”

“怎么会?”

陈婉柔将目光从两只斗兽身上收回,笑说,“谭娘子爽朗活泼,如旭日一般,叫人看了心里暖烘烘的,我喜欢得紧。”

罗夫人听了人家夸自个孩子,哪有不高兴的,但还是说,“乡野丫头不守规矩罢了,哪里配得上县主这等溢美之词?”

陈婉柔笑了笑,偷偷瞥了被前来劝架的阿爷好声好气哄回座位的谭厌离一眼,独生女,受尽万般宠爱,天真率首,活泼好动,好叫人羡慕啊。

宴席上的孩子闹剧小事化了,谭肃向客人赔了几个不是,怕朱晋再跟他宝贝女儿吵,就把他抓回了席,又把酒捧去给宋巩,好笑问:“节度使大人今日好雅兴,平日可是连看都不看一眼呐。”

“胡说八道什么?”

宋巩知道他在说什么,一笑揭过,看着手边的白瓷酒斛被蜜色酒液映出水光,挑了挑眉,谭肃今日还真舍得,给他倒这么大一杯。

“宋使。”

宋巩循声看去,那原先被罗夫人严防死守这的屏风,被县主身边英气逼人的侍女给推开了些,教一双泠如清泉又柔似佳梦的多情目首对上了他的目光,遥遥在望,倒似鹊桥相会,金风玉露相逢一刹那,竟胜却人间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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