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之人身披墨色蓑衣,斗笠边缘垂下的纱帘遮住了大半张脸,仅露出线条刚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腰间佩剑的剑鞘被雨水浸湿,泛着冷冽的光泽。
“陆知府!”
有人低声惊呼,百姓们下意识地躬身行礼,连孩子的哭声都压低了几分。
马停在了城隍庙大殿门口,那人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毫无拖沓之感。
他抬手掀开斗笠纱帘,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目光扫视着殿内拥挤的百姓,不见半分官威,反倒带着几分沉郁的关切。
苏凝之躲在人群后方,心脏猛地一颤。
这就是陆惊澜?
他大约三十岁左右,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打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鼻梁高挺,嘴唇较薄,明明生就一副清逸俊朗的容貌,眼神里却藏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沧桑与锐利。
尤其是他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首,宛如一株在风雨中扎根的青松,自带一股让人安心的气场——这模样,这气度,与她在史料中想象的辛弃疾,竟有七分相似。
“灾情如何?”
陆惊澜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雨声,“粮仓的粥够不够?
有没有百姓受伤?”
“回大人,粥还够今日分发,只是后续粮食恐怕会紧张。”
负责赈灾的小吏赶忙上前回话,“己有三人被倒塌的房屋砸伤,正在后殿包扎,其余百姓暂无大碍,只是大多家宅被冲毁,无家可归。”
陆惊澜点了点头,转身对身后的衙役吩咐道:“再派两队人去城郊巡查,看看还有没有被困的百姓,务必全部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另外,让粮仓再清点一遍存粮,若不够,先从府衙的官粮里匀出一部分,不能让百姓饿肚子。”
“是!”
衙役领命,立刻冒雨离去。
陆惊澜又走到受伤百姓所在的后殿,亲自查看伤口,叮嘱医官仔细照料。
他蹲在一位受伤的老丈面前,语气温和地说:“老人家,安心养伤,等洪水退了,官府会帮大家重建房屋。”
老丈感动得热泪盈眶,连连道谢。
苏凝之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他确实和辛弃疾一样,有一颗为民之心。
可越是如此,她越不敢靠近——她知道辛弃疾的结局,知道那颗为国为民的心,最终会被朝堂的党争和皇帝的猜忌消磨得千疮百孔。
陆惊澜处理完后殿的事情,又回到大殿,目光扫视着拥挤的人群,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苏凝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避开他的视线。
她怕被他注意到,怕自己忍不住说出关于历史的秘密,更怕自己会不由自主地卷入他的命运。
好在陆惊澜并未过多停留,交代小吏好生安置百姓后,便又披上蓑衣,翻身上马,准备前往下一个受灾点巡查。
马蹄声渐渐远去,城隍庙内的百姓却仍在议论着他,语气中满是感激与敬佩。
“要是所有官老爷都像陆知府这样就好了。”
张阿婆感慨道。
苏凝之没有搭话,只是望着门口的雨幕,心中的警惕又加深了几分。
这样的人,注定会成为主和派的眼中钉。
她若靠近他,说不定会被卷入更深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