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委会，办公室“黑心肝！烂肺腑！吸我们血喝我们肉的王八蛋！

”一声尖利的女高音刺破傍晚的宁静，是村西头的王寡妇。她叉着腰，唾沫星子喷得老远，

目标直指赵铁柱，“三百多万斤啊！三块钱一斤，那就是一千多万！凭什么抽七毛？凭什么！

那钱是他种出来的吗？天杀的！良心被狗吃了！”“就是！良心被狗吃了！

”五大三粗的栓子也红了眼，他手里还提着半瓶啤酒，酒液随着他的怒吼晃荡出来，

洒在他新买的皮鞋上，“咱辛辛苦苦在果园里累死累活，在树底下指手画脚，

就他妈抽走二百一十万！比抢银行还来得快！黑心鬼，就不怕天打雷劈，报应到他后代身上？

”“白眼狼！中山狼！当初求他的时候，磕头作揖像条狗，现在用完就翻脸不认人！

七毛钱一斤，他怎么不去抢！”李婶的声音尖利刺耳，她儿子上学的学费，还是赵铁柱垫的。

“不得好死！断子绝孙！赚这种绝户钱，小心生儿子没***！”张老汉颤巍巍地拄着拐杖，

口水流了一下巴。“畜生！杂种！良心被野狗叼去了，连渣都不剩！就该千刀万剐，

扔河里喂王八！”年轻的二狗子骂得尤其起劲。“吸血鬼！寄生虫！吸我们血汗，

喝我们骨髓！”咒骂声、叫喊声、摔酒瓶子的碎裂声，混合着傍晚的炊烟，

将整个上河村变成了一个污浊的泥潭。赵铁柱站在紧闭的门外，像一叶暴风雨中的孤舟。

赵铁柱一脚踹开村委会办公室的木门，震得门框簌簌落灰。他肩扛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

咚地一声砸在磨盘桌上，震得桌上搪瓷缸跳了三跳。袋口散开，露出里面成捆的百元大钞，

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诱人的油光。“账清了！”他声音像淬了火的铁，

砸在满屋子谩骂的村民脸上，“王寡妇，五万斤，三块一斤，十五万！拿好！

”一捆钞票甩过去，砸在王寡妇脚边。那女人正叉腰骂到“天打雷劈”，

此刻像被掐住脖子的鸡，张着嘴发不出声。空气瞬间凝固。栓子举着的啤酒瓶僵在半空，

李婶拍大腿的手停在半道，张老汉的拐杖“哐当”倒地。赵铁柱眼皮都没抬，

继续往外甩钱：“栓子！三万斤，九万！”“李婶！四万斤，十二万！”“张老汉！两万斤，

六万！”钞票像砖头一样砸在地上，沉闷的响声抽打着每个人的神经。三百多万斤苹果，

三块钱一斤，九百多万的现金，被他从蛇皮袋里源源不断地掏出来，在磨盘旁堆成一座小山。

油墨味混着尘土味，呛得人发晕。“包装箱、泡沫网、胶带，花了四十五万！

”赵铁柱从怀里掏出一沓发票，摔在现金山上，“五十个临时工，干了一个月，每人八千，

四十万！账本在这儿，自己看！”他抓起最后一捆钱，

塞进脚边的黑色行李箱——那是他早就准备好的。拉链“刺啦”一声合拢，

清脆得像打在所有人心上的一记耳光。“我垫的这八十五万，赚回来了。”他拍了拍行李箱，

里面整齐码放着一百二十五万现金——三百多万斤苹果，每斤抽七毛，

二百一十万；减去垫付的八十五万包装人工费，还剩一百二十五万。

赵铁柱的目光像冰冷的刀锋，扫过一张张呆滞的脸：“我赵铁柱，不欠你们一分钱！

这三个月，我帮你们把烂在地里的苹果卖到三块钱一斤，你们得了九百多万！

我拿我该得的一百二十五万，天经地义！但是这钱我不要! 就当今年村子里丰收的贺礼。

”“从今往后——”赵铁柱的声音不高，却压得满屋子人喘不过气，“上河村的苹果，

是烂在地里喂蛆，还是卖三毛钱一斤喂猪，都跟我赵铁柱没半毛钱关系！”他转身就走，

皮鞋踩过散落在地上的钞票，留下清晰的脚印。人群下意识分开一条路，没人敢拦，

没人敢骂。王寡妇盯着脚边那捆十五万，突然像被烫到一样蹲下去捡，

手指哆嗦得解不开捆钱的纸带。栓子看着自己那九万块钱，又看看那个装着一百多万的箱子，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条离水的鱼。赵铁柱大步流星穿过人群，

推开吱呀作响的村委大门。夕阳的血色泼在他挺直的脊背上，将影子拉得又长又冷。

村口槐树下，几个孩子还在分食他去年带来的水果糖，甜腻的笑声飘过来。赵铁柱脚步没停，

径直走向停在路边的黑色越野车。“轰！”引擎暴躁地嘶吼起来，车灯像两把利剑刺破暮色。

车窗降下，赵铁柱最后瞥了一眼那片熟悉的村落和那群围着钱堆神色各异的村民，

眼神淡漠得像看一堆不相干的石头。“走了。”他吐出两个字，油门猛踩到底。

越野车咆哮着冲上土路，卷起漫天黄尘，将上河村远远抛在身后。后视镜里，

村口的灯火次第亮起，明明灭灭，最终缩成一片模糊的光斑，消失在群山浓重的阴影里。

车厢里，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新信息跳出：“赵总，新果园的合同已发您邮箱，

年产量五百万斤，抽成按您说的八毛。”赵铁柱嘴角扯出一丝冷硬的弧度，

单手回复：“收到。明天签。”春去秋来，第二年，

村民都在村委会着急的商量苹果销售问题，

刚毕业的大学生王翠花抱着她的笔记本电脑走进了村委会。二十岁的姑娘脸颊通红，

马尾辫甩得朝气蓬勃：“叔！婶儿！今年的苹果我包了！我在大学辅修过电商营销，

保证让咱村的果子卖出好价钱！”磨盘旁数钱的村民抬起头，眼神复杂。

王寡妇嗤笑一声：“大学生？赵铁柱那种老江湖都差点被唾沫星子淹死，你个黄毛丫头能行？

”“我能！”王翠花梗着脖子，手指在电脑触摸板上飞快滑动，“你们看！我查了数据，

今年精品苹果电商均价五块八！我们走高端路线，

设计品牌包装……”屏幕亮光映着她发亮的眼睛，PPT翻页炫目。

栓子鞋尖踢飞一颗小石子：“说得轻巧，包装不要钱？物流不要钱？

赵铁柱垫了八十多万才把事办成，你垫得起？”王翠花咬住下唇。她查过账，

去年赵铁柱的包装箱每个成本一块二，加上人工分拣，一斤苹果成本就多了近八毛。

她哪来八十万？深吸一口气，她转向沉默的村长：“三爷爷，咱能不能……先赊账？

等苹果卖了再扣包装费？”“赊账？”李婶手腕上的金链子晃了晃，

“去年赵铁柱可是真金白银先垫出来的！万一卖不掉，烂在你手里，谁赔？”人群嗡嗡附和，

去年堆成山的钞票让他们胆气十足，也吝啬无比。王翠花的心沉了下去。最终，

村民大会吵嚷到半夜，只达成一条：包装费人工费，一分不出。要卖，

就按最“省钱”的法子——果农自己摘，麻袋一装，等着“王大学生”找车来拉。

寒风卷着第一场雪粒子砸在脸上时，王翠花终于明白了现实的残酷。她裹着旧羽绒服，

在省城批发市场门口跺着冻僵的脚，声音几乎带上了哭腔：“张老板，您再看看吧？

我们上河村的苹果，

甜度真的高……”她手里捧着个表皮坑洼的果子——那是村民随手塞进麻袋的，一路颠簸，

早已撞得伤痕累累。果贩老张捏着苹果，指尖蹭到一道褐色擦痕，嫌弃地皱眉：“丫头，

不是我不帮你。这年头谁还收散装货？你看看人家——”他指着隔壁档口，

印着“高原冰糖心”的精美礼盒堆成小山，“盒子一装，冷链车一运，超市卖八块八！

你这麻袋货，没品相，没保鲜，一块钱一斤顶天了！还得我自己找人挑拣分装！

”王翠花不死心，又跑了十几家。回复如出一辙：没有预冷处理？麻袋运输？最高一块二。

雪越下越大，她站在批发市场冰冷的铁门外，看着手机里村民不断发来的催促消息，

眼泪终于砸在冻裂的手机屏幕上。最终，只有一家本地小果汁厂愿意接盘。

秃顶的老板叼着烟，

眯眼打量停在厂门口的三辆破旧农用车——麻袋缝隙里渗出腐烂的褐色汁液，

在雪地上洇开肮脏的污迹。“就这品相？”老板用脚尖踢了踢麻袋，几只绿头苍蝇嗡地飞起，

“最多八毛。爱卖不卖。”王翠花眼前发黑。八毛！扣除每斤一毛五的短途运费，

村民到手才六毛五！她想起赵铁柱去年谈下的三块高价，

想起他垫付的冷链车和印着“上河甜心”的精致礼盒，喉咙堵得发不出声。腊月二十三，

小年夜。上河村弥漫着一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村西头最大的地窖口敞开着，

像一张溃烂的嘴。黏稠的、冒着气泡的褐色汁液从窖口一直淌到结冰的土路上。

七十多万斤来不及运走的苹果，在阴暗潮湿的地窖里彻底化作了腐臭的泥浆。

绿头苍蝇黑压压地笼罩在上空，嗡嗡声盖过了零星的鞭炮响。磨盘旁，

王翠花被推搡在人群中央。她羽绒服上沾着不知谁甩上的烂果泥，

脸上还有一道被指甲划破的血痕。“扫把星！灾星！”王寡妇的尖啸撕裂了寒冷的空气，

她挥舞着手里一张皱巴巴的纸——那是王翠花记录的最终结算单：辛苦运出去三十万斤，

每斤一块钱，扣除运费，村民实收二十五万五千元。而烂在地窖里的七十五万斤，价值归零。

“二十五万！二十五万啊！”栓子眼睛血红，新皮鞋狠狠碾着地上的烂苹果，汁水四溅，

“去年赵铁柱在的时候，三百万斤卖了九百多万！今年剩的三百万斤，就让你糟蹋成这样？

二十五万够干什么？连我家那台彩电钱都不够！

”他猛地指向李婶家窗户里那台崭新的55寸液晶电视。“你不是大学生吗？

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李婶拍着大腿，金手链啪啪打在自己腿上，

“赵铁柱一个没念过几天书的，都能卖三块！你倒好，弄回来八毛！还烂了那么多！

你是不是存心的？是不是外面果商派来坑我们的？”“就是！还搞什么电商？网呢？电呢？

钱呢？影子都没见着！”张老汉的拐杖重重戳在王翠花脚边，溅起泥点，

“赵铁柱实打实把钱拍在这磨盘上！你呢？就会拿个破电脑糊弄人！

”更恶毒的诅咒暴雨般砸下：“克父克母的扫把星！克完自己家又来克我们！

”“大学生顶个屁用！连赵铁柱一根脚指头都比不上！”“赔钱！把烂掉苹果的钱赔出来！

把你爹妈棺材本赔出来！”不知谁猛地推了王翠花一把。她踉跄着摔进冰冷刺骨的泥泞里，

怀里的笔记本电脑脱手飞出，“啪”地砸在磨盘边缘。屏幕瞬间碎裂成蛛网，

幽蓝的光闪了几下，彻底熄灭。她挣扎着想爬起，

一只沾满泥巴的脚狠狠踩上那台破碎的电脑，碾了又碾。“破玩意儿！就知道看这破玩意儿！

能换钱吗？能当苹果吃吗？”栓子嘶吼着，脚下用力。塑料外壳碎裂的脆响，

像某种理想彻底崩塌的声音。王翠花趴在冰冷的泥水里，脸颊紧贴着腐臭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