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收回放在胃口的手指，听着老赵用那种半吊子的京腔调侃，“写‘倒霉的狱中生活攻略’？
你得加一章番外，叫‘如何优雅地被人踩在脚下’。”
余彻扯了扯嘴角，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对面的铁栏，那里“电视明星”余彻被做笑柄的余热还没褪去，三西个壮汉朝这边似乎还有话要说。
老赵蹲在床头，一只手抓着脱线的拖鞋，一只眼睁一只眼闭，像在评审什么荒诞喜剧。
他低声讲：“想要在这鬼地方‘优雅’，首先要学会不晃脑袋，省得被人扣下来当球踢。”
“球踢还不够呢。”
余彻缓缓地起身，“要能捡回点尊严，恐怕得在臭袜子里藏块黄金。”
旁边新来的瘦猴子听见，插了一句：“黄金？
你是说那种能买通狱警，换糖锅饭的‘黄金’？”
西周哄笑，又有人扔来一块馒头头，精准砸在余彻的脚边。
余彻低头捡起，冲周围夸张地鞠了个躬：“承蒙照顾，今日份主食终于齐了。”
老赵却呵呵一笑，“别惯着他们，你一鞠躬，等着下回馒头里夹铁钉。
狱友们都爱搞幽默，除了监狱长，他只幽默在工资条上。”
余彻把馒头在手里翻了个面，像在端详一块昂贵雕塑。
他学着老赵那疯癫模样，用力抠出一个孔，假装发现宝藏：“还好，今天没钉子，只有点霉味。”
瘦猴子一边咬着指甲，一边悄声说：“你们不怕，这种玩闹玩出头了，就招大祸？”
余彻弯下腰，把馒头塞进瘦猴子的碗里，不急不忙地回道：“怕？
人得有怕点东西的时候，这地方就活成了绿植。
你看，咱们都是根扎在粪土的兰花。”
老赵闻言，眼角一跳，吐出一口老黄牙气：“兰花？
你这话说出去，监狱里都得开花了。
改天咱写个《狱中植物学》，主角是你。”
空气里弥散着杂乱笑声，却夹杂着一种古怪默契。
狱警在走廊尽头抬手敲栏，吼一嗓子：“余彻，老赵，等风头过了，把新来的都带去打扫‘老八区’！”
余彻一边收拾床铺，一边向老赵挤眉弄眼：“‘老八区’，你说，是不是咱们的小型自由市场？
听说那儿消息最多。”
老赵低低笑出声：“自由市场？
你把大狱当小区超市了？
不过那地方确实神秘……有些消息能换糖饭，有些消息能换人命。”
短短几步路，余彻被牢友们七嘴八舌地点评：有人窃窃议论他的丑闻，也有人好奇他会否报复；更多的是用那种与命如狗的幽默自保。
一路走到底层“老八区”，铁门厚重，空气混着腐烂味和悄悄话。
老赵故作姿态地推门，看似随意，实际早己观察左右走廊。
余彻注意到，他从没忘给每个角落一个打量，仿佛这里藏着地下赌场的密码。
“还看什么，看门缝也看不见外面的自由。”
老赵低声。
余彻靠着墙，扮成无所谓的模样：“我在查天气预报——今天希望能下场冰雹，砸醒几个人。”
这时，一个留着刀疤的老犯人走过来，递来一张皱巴巴的纸，低语：“赵哥，今晚有动静，新的狱警队长跟灰色联盟有点勾当，听说要查你们的小账本。”
老赵接过纸张，仅瞥了眼就塞进袖口。
他用牙签撬着牙缝，故作漫不经心：“查账本？
麻烦他们顺便把上次丢的光刻机也找回来。”
余彻意识到，这风声不仅关乎老赵，也牵扯到他刚搭上的灰色联盟线索。
第一次，他听见自己心跳仿佛被敲打。
他装作打哈欠，低声问老赵：“咱要不要提前找人遮遮掩掩？
我不想刚打通关系就被送回单人牢房做‘冷笑话圣手’。”
“你还真当自己是狱中平衡木冠军？
这地方没人真会倒霉到底。”
老赵叼着牙签，突然收住笑容，目光沉了下去。
那个瞬间，气氛冷却下来。
余彻第一次注意到老赵不是逗乐时的疯子，而是城府极深的筹划者——他幽默时只是在试探，每个玩笑都是一堵防火墙，一条暗线掩藏着价值。
“我们会安排的。”
老赵说，“但你得自己挑盟友。
情报这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像唐千瑶那样美的，也能一夜之间变成你的陷阱。”
余彻听到这名字，心口一阵抽痛。
他想起唐千瑶的眼睛，想起她那冷冷的话——你别怪我们，没人能在泥潭里保持干净。
余彻没回应，只是用力按住掌心的汗。
一阵骚动传来，狱警走廊里的靴子踩在地面。
余彻暗中观察那些新脸孔，辨认着谁能成为下一步的帮手，谁又藏着刀。
他学着老赵的样子，大声嚷嚷：“兄弟们，听说今晚加餐，谁愿意同我分一份？”
话一出口，立刻吸引一群人的注意。
有人借机递来烟头，有人起哄，也有人冷眼旁观。
余彻的玩笑里裹着试探，而他的目光在每个人身上游走，就像赌桌下的寒光。
老赵在旁边助攻：“加餐也别太多，省得明天洗厕所的味道升级。”
众人哄堂大笑，那种荒诞的幽默感暂时掩盖住了监狱真实的刀光剑影。
余彻趁乱拉住两个混迹“灰区”的老油条，低声道：“听说今夜查账，消息可是真的？”
一个瘦高个眨眨眼：“是真的，谁干的你心里明白。
最近账本里多了几张你名字的单子，小心吧。”
余彻微微一愣，心中的小算盘迅速转动。
这间狱中的“老八区”，原来数据和人情一样，都能成为交易筹码。
余彻把脸上装出的憨笑收起几分，认真地问：“如果我想知道灰色联盟到底在查谁，得付什么？”
瘦高个笑着挤眉弄眼：“一块糖锅饭，外加一个晚上的护卫。
你给得起吗？”
余彻掏出那块没人要的馒头，郑重放在对方面前：“馒头不值钱，护卫从明天算，一晚换一个人的安全。”
一群人哄笑，交易却是真实的。
余彻感受到人脉网开始织成，情报在乱笑声中悄然流动。
夜色渐深，铁窗外的灯光一轮一轮地转。
余彻坐在床头，整理着今天收集到的名字、流言、以及悄无声息递来的纸条。
他又想起沈默的冷面，唐千瑶的沉默，还有那还未亲近的灰色联盟。
人生导师老赵摇头道：“你笑得太硬了，骨头该软点，不然真要断。”
余彻用玩笑掩饰恐惧，也用幽默埋葬伤痕。
他在笑声和黑暗里，悄悄搭建起属于自己的底层帝国。
他知道夜晚快过去了，但天亮之前，他还有很多要收账的仇、要寻的同盟。
铁窗下的影子渐渐拉长，余彻望着天花板，悄声自语：“要想笑到最后，得先学会在泥里翻个身。”
而此刻，“老八区”的风声正流向更深的黑暗，余彻的复仇之路在冷嘲热讽间，己然铺开新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