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相亲对象坐在我对面,侃侃而谈他年薪五十万的规划,
和未来老婆必须承担的“贤内助”角色。我低头,
假装认真喝着那杯比他本人有趣一百倍的柠檬水。但在我的视野里,
一根油腻腻、泛着黑光的线,从他眉心钻出来,像一条贪婪的蛆,蠕动着,穿过桌子,
精准地连接到隔壁桌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脚踝上。那女人正亲昵地挽着另一个男人的胳膊,
笑得花枝乱颤。“林小姐,你在听吗?”相亲男皱眉,对我的走神很不满。我抬起头,
对他露出一个职业假笑:“不好意思,王先生。我想我们不太合适。”他愣住了,
大概没想到我会拒绝得这么干脆。毕竟,我的介绍人,也就是我妈,肯定把他夸成了一朵花。
“为什么?”他追问,语气里带着一丝被冒犯的优越感,“是我哪里让你不满意吗?
我的条件,在整个市里都是排得上号的。”我懒得解释,也无法解释。难道要告诉他,
你以为自己是黄金单身汉,其实不过是别人鱼塘里的一条鱼,
而且还是即将被榨干价值扔掉的那种?我只能说:“感觉。就是感觉不合适。”“感觉?
”他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林小姐,你都二十七了,
还信感觉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现实一点吧。”我没说话,只是拿起包准备走。就在这时,
隔壁桌的浓妆女忽然尖叫一声,猛地站了起来。“张伟!你手机里这个女人是谁!
”她把一个手机狠狠拍在桌上,巨大的声响吸引了全咖啡馆的目光。
被叫做张伟的男人脸色一白,慌忙去抢手机。一场惊天动地的撕扯就此爆发。
女人尖利的指责,男人心虚的辩解,混杂着杯盘落地的清脆响声,
构成了一曲热闹的都市情爱悲喜剧。我的相亲对象,王先生,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切。
因为那个被浓妆女叫做“张伟”的男人,正是她嘴里那个“没用的前男友”。而此刻,
那根连接着王先生和浓妆女的黑线,正在疯狂闪烁,像一盏即将烧坏的劣质霓虹灯。
我趁乱离开了咖啡馆。走出大门,阳光刺眼,我长长舒了一口气。这就是我的秘密,
也是我的诅咒。我叫林未,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孩。但我能看见孽缘。
那些注定会带来痛苦、背叛和毁灭的关系,在我眼里,都会被一根丑陋的黑线连接起来。
我们家,世代都做着一种“剪断”孽缘的营生。通过各种手段,
让那些被黑线连接的人提前分开,以避免日后更大的悲剧。我剪断过无数根黑线,
见过无数分崩离析的场面。代价是,我永远无法拥有自己的缘分。奶奶说,我们这种人,
手上沾了太多别人的因果,是“不洁”的。任何一个真心爱上我们的男人,
最终都会被我们的气息污染,长出最黑最粗的孽缘线,最后走向毁灭。所以,二十七年,
我从没谈过恋爱。手机震动起来,是我妈。“怎么样啊未未?小王不错吧!我跟你说,
这小伙子……”“妈,”我打断她,“我们不合适。”电话那头沉默了,
接着是熟悉的叹息:“又是不合适?你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你……”我挂了电话,
把手机调成静音。抬头看着川流不息的马路,心里一片茫然。我能预见所有人的悲剧,
却唯独看不见自己的出路。2也许是上次的***太大,我妈消停了整整一个月。这一个月里,
我“处理”了两单生意。一单是帮一个富家千金,让她看清了她那位“艺术家”男友,
是如何一边花着她的钱,一边跟自己的女学生纠缠不清的。另一单,
是让一个备受家暴的妻子,终于拿到了丈夫出轨的铁证,下定决心离了婚。每一次成功,
都伴随着巨大的空虚。我像一个幽灵,穿梭在别人的生活里,掀起一场风暴,然后悄然离去。
没人感谢我,甚至所有人都恨我。这天,我刚做完一个项目报告,准备下班,
我妈的电话又来了。“未未,下来。我在你公司楼下。”我的心猛地一沉。果然,
公司楼下的咖啡馆里,除了我妈,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男人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
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没有玩手机,也没有坐立不安,
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侧脸的线条很柔和。我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妈。”“哎,
未未你来了!快坐快坐!”我妈热情得过分,“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陈阳。
”她又转向那个男人:“陈阳,这是我女儿,林未。”男人转过头来,对我笑了笑。
他的眼睛很亮,像盛着一汪清澈的泉水。“你好,林未。”他的声音低沉温和,
像他的人一样。我下意识地,看向他的眉心。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红线,没有黑线,
干干净净,像一张白纸。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二十七年来,我见过无数人,
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各种颜的全是黑线,纠缠不清,如同乱麻。像陈阳这样,
干净到一丝线头都没有的,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没有过去的情感纠葛,
也没有未来的孽缘。他是一块璞玉。一个危险的念头,像毒蛇一样,
从我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里钻了出来。或许……他就是那个例外呢?或许,奶奶说的是错的?
“未未?发什么呆呢?”我妈推了我一把。我回过神,窘迫地低下头:“你好,陈阳。
”那顿饭吃得异常沉默。大部分时间是我妈在说,我和陈阳在听。
我知道了他是一家木艺工作室的老板,自己做一些手工的木头玩意儿。不怎么赚钱,
但自得其乐。很平淡,很无趣的履历。却让我莫名地感到安心。吃完饭,
我妈找了个借口溜了,留下我和陈阳。“我送你回家吧。”他提议。
我们并肩走在夜晚的街道上,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你……好像不太喜欢相亲。
”他忽然开口。我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嗯,有点尴尬。”“我也是。”他笑了,路灯下,
他的笑容干净得晃眼,“我***我来的。她说,再不找对象,我这手艺都要失传了。
”我被他逗笑了。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我们聊了很多,从他喜欢的木头纹理,
聊到我讨厌的公司团建。我发现他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不会随意打断,
也不会急着发表自己的观点。跟他在一起,很舒服。到了我家楼下,他停住脚步。
“那……我回去了。”他说。“好。”我点点头,却没动。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微妙的尴尬和……不舍。“那个,”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我能……加你个微信吗?”我的心脏,在那一刻,砰砰狂跳起来。
理智在尖叫着告诉我:快跑!离他远点!你会害死他的!可我看着他清澈的眼睛,
看着那张干净到没有任何因果纠缠的脸,鬼使神差地,我掏出了手机。“好。
”3加上微信后,我和陈阳陷入了一种奇妙的暧昧期。他不会每天都找我,
但总会在我觉得快要忘记他的时候,发来一张他新做的木雕照片。可能是一只呆头呆脑的猫,
也可能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没有多余的话,只有一张图片。但我知道,他在告诉我,
他想着我。我的心,像被温水泡着,一点点软化,一点点沉沦。我开始期待他的消息,
开始在下班路上,不自觉地绕到他工作室的那条街。他的工作室在一个很安静的老街区,
门口种着一棵巨大的香樟树。我总是隔着马路,偷偷看一眼那扇亮着暖黄色灯光的窗户,
然后像个小偷一样,心满意足地离开。我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那个可怕的诅咒。
直到我接到了姑姑的电话。姑姑是我们这一代的“执掌人”。她的声音永远像冰一样冷。
“城南,‘蓝色迷雾’酒吧,老板,方浩。他和他的未婚妻,李雪。
黑线已经浓到快要滴出墨汁了。三天内,处理掉。”说完,她就挂了电话。我握着手机,
手脚冰凉。温情脉脉的泡沫被瞬间戳破,冰冷残酷的现实将我兜头浇下。我不是林未,
我是一个“孽缘剪”。我花了一天时间调查。方浩和李雪是大学同学,爱情长跑八年,
即将结婚,是朋友圈里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但方浩的酒吧,其实一直在亏损,
他早就债台高筑。为了维持表面的风光,他甚至挪用了李雪父母给他们买婚房的首付。
而李雪,这个沉浸在幸福里的傻姑娘,对此一无所知。黑线,
就是从这些谎言和亏空中滋生出来的。如果他们结婚,不出半年,方浩的债务就会彻底爆发,
到时候,被拖下水的,是李雪和她的整个家庭。我必须行动。周五晚上,我化了浓妆,
换上不常穿的裙子,去了“蓝色迷雾”。酒吧里很吵,我一眼就看到了吧台里的方浩。
他和照片上一样帅气,正游刃有余地和客人谈笑风生。我点了杯酒,坐在角落里,
像一只等待猎物的蜘蛛。我知道,李雪今晚会来给他一个“惊喜”。而我要做的,
就是在这份“惊喜”之上,再添一把火。我给一个早就买通好的,方浩的债主发了条信息。
他今晚在店里,带上欠条。做完这一切,我看着舞池里疯狂扭动的人群,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就在这时,手机震了一下。是陈阳。图片.jpg照片上,
是一只刚刚成型的小狐狸木雕,眼睛还没来得及刻上,憨态可掬。
下面跟着一行字:感觉有点像你。我看着那只没心没肺的小狐狸,
再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巨大的讽刺感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我关掉手机,灌下一大口酒。
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像是要把我的心也冻住。别想了,林未。你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4.晚上十点,好戏开场了。李雪捧着一个蛋糕,满脸幸福地推开了酒吧的门。
“Surprise!”音乐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方浩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自然,他走过去,拥抱李雪:“宝贝,你怎么来了?
”“想给你个惊喜呀!”李雪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周围响起了善意的哄笑和口哨声。
多美的一幅画。可惜,下一秒,画就被撕碎了。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闯了进来,
为首的光头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桌子。“方浩!欠我们的钱,今天该还了吧!
”李雪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方浩:“他们是……?
”方浩的表情比她更难看,他强作镇定:“没什么宝贝,一点小误会。”“误会?
”光头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沓借据,狠狠甩在吧台上,“白纸黑字写着呢!五十万!
今天不还钱,我们就把你这破酒吧给砸了!”五十万!李雪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不稳。
“浩……这是怎么回事?你哪来这么多欠款?”她的声音都在发抖。方浩的脸色由白转青,
由青转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我坐在角落里,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那根连接着他们的黑线,在恐慌和猜忌中,剧烈地颤抖,崩断。李雪哭了,
不是那种梨花带雨的哭,而是绝望的,无声的哀嚎。她看着眼前这个她爱了八年的男人,
眼神从震惊,到怀疑,最后变成一片死寂。她把蛋糕狠狠砸在地上,转身跑了出去。孽缘,
已断。我的任务完成了。我走出酒吧,外面下起了小雨。我没有打伞,
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混合着不知从哪里流出来的泪水。我成功了,我阻止了一场悲剧。
可我为什么,一点都感觉不到高兴?我只觉得恶心。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我沿着马路,
漫无目的地走着,像一个孤魂野鬼。两天后,我听说李雪取消了婚礼,
拉黑了方浩的一切联系方式,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座城市。而方浩的酒吧,
也被债主们搬空了。我做了一件“好事”。可这两天,我没敢再看手机。
我怕看到陈阳的消息。我觉得自己很脏,配不上他那干净的世界。我决定,就这样吧。
就当那晚的相遇,是一场梦。梦醒了,我也该回到我阴暗的角落里去了。可是周一上班,
我刚走出地铁口,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陈阳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公司的门口,
手里还提着一个纸袋。雨水打湿了他的裤脚和肩膀,看起来有些狼狈。但他看到我,
立刻露出了那个熟悉的,干净的笑容。“我给你发消息,你一直没回。”他走过来,
把伞倾向我这边,“我有点担心,就过来看看。”我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说我这两天去毁掉了别人八年的感情?
说我是一个靠制造痛苦为生的人?“先进去吧,都湿了。”他没有追问,
只是把手里的纸袋递给我,“给你带的早餐。”我低头一看,是附近那家很有名的灌汤包。
他说过,他最喜欢吃这家。一股热流,从胃里,一直涌到眼眶。我死死咬住嘴唇,
才没让自己哭出来。那一刻,我做了一个决定。一个可能会毁掉他,也毁掉我的决定。
我不想再推开他了。哪怕只有一天,我也想尝一尝,阳光是什么滋味的。
5我接受了陈阳的早餐,也接受了他这个人。我们开始像所有普通情侣一样约会。看电影,
逛公园,在深夜的街头吃路边摊。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偷来的。
我贪婪地享受着这份温暖,同时,也承受着巨大的恐惧。我每天都会无数次地,偷偷观察他。
观察那片干净的,没有任何线条的区域。我害怕,有一天,那里会突然冒出一根黑色的线头。
但没有。什么都没有。他依旧那么干净,那么纯粹。我渐渐放下心来,
甚至开始产生一种错觉。也许,奶奶说的是错的。也许,根本没有什么诅咒。也许,
我也可以像一个普通女孩一样,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这种幻想,在一个雨夜,被彻底打破。
那天,我和陈阳在他的工作室待到很晚。他正在给我雕一只新的木头小鸟,我趴在桌边看他。
他专注的样子特别迷人,刀锋过处,木屑翻飞,一只鸟的雏形就渐渐显现。外面电闪雷鸣,
我却觉得无比安心。就在这时,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林未?”电话那头的声音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