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神坛倾
揭穿他假圣婴身份的那场仪式像一场未散的雾,漫在张家每一寸青砖上。
大祭司枯瘦的手指捏着从他血脉中验出的“凡胎印记”,声音刺破祠堂的寂静:“天选之兆皆为伪造,此子担不起圣婴之名!”
彼时张瑞桐横身挡在他身前,玄色长袍扫过地面的烛火,火星溅在族长银质发冠上,“他是我张瑞桐认定的少族长,圣婴身份有误,少族长之位不能动!”
可张家的规矩从不是一人能撼动的。
族老们握着传家的玉圭,字字如冰:“圣婴为根基,根基错则全错。
少族长需承天命,他既无天命,何谈承位?”
张瑞桐的拳头砸在供桌边缘,震得青铜爵里的酒洒出来,沿着刻着“张”字的纹路上漫,却没拦住族老们联名递来的决议——剥夺“张起灵”之名,收回少族长印信,即日起迁出圣婴专属的灵阁,归入旁支院落。
小官搬东西那日,只有张瑞桐来送。
少年抱着那床从小盖到大的、绣着北斗七星的锦被,垂着眼不说话。
张瑞桐伸手想摸他的头,指尖刚碰到发顶又缩了回去,最终只递过一个木盒:“这里面是你娘白玛给你留的东西,她当年给你取乳名‘小官’,说盼你一生安稳,不用担族长的重担……倒是她看得透。”
小官掀开木盒,里面是一块磨得光滑的羊脂玉佩,刻着极小的“官”字,玉佩下压着半块褪色的红绸,该是白玛生前戴过的。
他把玉佩攥在手里,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往心里钻,这才知道,原来“张起灵”这个伴随他十几年的名字,从来都不是他的。
灵阁的门在他身后关上时,他听见族里的孩童在廊下窃窃私语:“就是他,假圣婴……族长爷爷怎么还护着他?”
他脚步没停,只是攥玉佩的手更紧了些。
旁支的院落很小,院里只有一棵老槐树,叶子落了一地。
他把锦被铺在木板床上,看着窗棂外的天,忽然想起白玛还在时,总抱着他坐在灵阁的窗边,说“小官看,天上的星星都在陪着你”。
那时他以为自己是圣婴,是受星星眷顾的人,如今才懂,星星从不会只眷顾某个人。
而另一边,张星遥正跪在祭司殿的蒲团上,面前摊着十几本泛黄的古籍。
大祭司拿着戒尺站在她身后,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圣婴之位空悬,祭司需承起更多责任。
这些秘术,你三日之内必须背会,七日之内要能演练。”
张星遥的指尖泛白,握着古籍的手不停发抖。
她抬头看向殿外,正看见小官抱着锦被从廊下走过,少年的背影单薄得像一片纸。
她想喊他,可大祭司的戒尺“啪”地打在古籍上:“分心?
看来你还没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张家不能没有能镇住场面的人,圣婴靠不住,你这个祭司继承人,必须顶上去。”
夜里,张星遥偷偷溜到旁支院落。
她敲了敲小官的窗,看见少年坐在床边,手里还攥着那块羊脂玉佩。
“他们……对你好吗?”
她轻声问。
小官抬头,眼里没了往日的沉静,只剩一片茫然:“我叫小官。”
张星遥一怔,随即点头:“嗯,小官。”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几块桂花糕:“我娘做的,你以前爱吃。”
小官接过布包,咬了一口桂花糕,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却没压下心里的涩。
“大祭司逼你学秘术了?”
他问。
张星遥点头,眼圈红了:“他说我必须快点学会,不然张家就完了。
可我怕……我学不会。”
小官看着她,忽然把那块羊脂玉佩递过去:“这个给你。
我娘说它能保平安。”
张星遥没接,摇了摇头:“这是你娘留给你的。”
“我不需要了。”
小官把玉佩塞到她手里,“你需要。”
月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之间。
曾经一个是受万众敬仰的圣婴少族长,一个是被寄予厚望的祭司继承人,如今一个被剥夺姓名,一个被推着承担不属于自己的重担。
老槐树上的叶子又落了几片,落在窗台上,像无声的叹息。
小官看着张星遥手里的玉佩,忽然想起白玛说的“安稳”,原来安稳从来都不是轻易能得到的,就像他失去的“张起灵”之名,就像张星遥不得不学的秘术,都藏着张家沉甸甸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