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当街血案,账册暗藏玄机
他扶着墙角缓行,粗布长衫下摆沾满泥雪,腰间秃笔紧贴肋骨,随步伐轻轻磕碰。
昨夜立下的誓言己沉入心底,不再翻涌,取而代之的是冷静的盘算——他必须活下去,才能掀。
前方市集口人影稀疏,冻僵的摊贩蜷缩在棚下,无人叫卖。
马蹄声骤起,两骑自斜巷疾冲而出,铁靴踏雪溅起血红斑点。
陈砚舟抬眼,正见一老妇被撞飞数尺,竹篮碎裂,菜叶混入血泥。
马上的旗人少年哈哈大笑,勒缰调头,马蹄反复碾过老妇胸腹,骨骼断裂声清晰可闻。
围观者退避如鼠,无人出声。
陈砚舟喉头一紧,指甲掐进掌心。
他认得这种暴行——昨日那具尸体,今日这名老妇,皆是蝼蚁般被踩死。
但他不能动。
腿伤未愈,无权无势,贸然出头,只会成为下一个尸首。
他低头,缓缓蹲下,装作冻僵乞丐,用破袖遮面,实则眯眼细察。
两名少年皆穿镶蓝边箭衣,左臂绣有云雷纹,马鞍侧刻编号“正黄·七九”。
随从持鞭立于巷口,口中呼令:“收道!
速归!”
另一人应道:“月照柳梢头。”
声音低却清晰。
陈砚舟默念一遍,记下暗语。
马队离去后,他未立刻起身,而是拖着伤腿,沿车辙印缓慢尾随。
血迹止于西市码头外围,此处属官盐转运要地,寻常百姓不得擅入。
他伏在废弃货栈后,见几名随从正从骡车上卸下木箱,其中一箱倾倒,细白颗粒洒落雪地——是盐。
有人低声报数:“第三批,五百斤,走通州暗道。”
“记账。”
另一人翻开油皮册子,“正黄旗德禄记,虚报盐引三千石。”
陈砚舟瞳孔微缩。
盐引虚报,意味着朝廷税收被私吞,而“德禄”二字,极可能是幕后之人姓名。
他盯着那本账册,心跳加速,却不敢靠近。
首到搬运结束,随从驱车离去,他才爬近散落的盐粒,伸手捻起少许,确认非官盐标识。
又见破损箱底夹着半页纸片,墨字残存:“……三月十七,通州窑口出货,验讫无误。
正黄旗德禄记押。”
他迅速撕下内襟布角,将纸片裹紧,藏入贴胸衣袋。
动作轻缓,避免牵动伤腿。
天色渐暗,风雪更急。
他需尽快离开,但归途必经城门,那里常有旗人巡丁设卡盘查。
他摸了摸怀中那本破旧《盐铁论》——昨夜从破屋带出的唯一书籍,原本打算换几个铜板买米,如今却有了新用场。
他将账册残片抽出,塞入书中“均输篇”一页,再用指腹压平书脊,确保不显凸起。
随后放慢脚步,做出病弱模样,咳嗽两声,朝城门挪去。
城门口果然设了关卡。
三名旗人随从拦住行人,逐一搜身。
一人踢翻乞丐包袱,冷笑:“汉狗也敢运货?”
陈砚舟低头佝身,手中紧握《盐铁论》,眼看轮到自己。
“你,站住。”
随从喝令,“形迹可疑,搜!”
他假装瑟缩,剧烈咳嗽,顺势弯腰,仿佛支撑不住。
就在随从伸手抓他肩头刹那,一辆青呢官轿由远而近,轿帘绣有银线海波纹——巡盐御史府标记。
时机到了。
他猛地踉跄,扑向轿前,书本脱手飞出,页页散开,恰落于轿帘之下。
趁随从咒骂着弯腰抓他之际,他右脚微动,将夹有账册的那一页轻轻踢进轿底缝隙。
轿帘微掀,一只戴玉扳指的手无声探出,将那页书卷入内。
帘子垂落,毫无异样。
“滚!”
随从推搡他胸口,“再敢近前,打断你另一条腿!”
陈砚舟跌坐雪地,喘息不止,脸上满是屈辱与恐惧的神情。
他低头捡起剩余书页,抱紧怀中,一步步退出城门。
回到破屋,他闩上门栓,从粮袋倒出最后半升糙米,放入陶碗。
灶台冷寂,他未生火,只取出秃笔,在墙上划下三道刻痕:“德禄。”
“盐。”
“通州道。”
笔尖停顿片刻,又补一行小字:“巡盐御史,己见。”
他吹灭油灯,躺上稻草铺。
窗外风雪依旧,屋内漆黑一片。
他睁着眼,耳听屋顶漏雨滴落瓦盆的节奏,一下,一下。
明日,他仍要去城隍庙抄书谋生。
粗布长衫需洗净晾干,领口袖口熨齐,秃笔磨尖,墨汁兑匀。
路人只会当他是个穷酸秀才,靠笔墨换口饭吃。
没人知道,他己在暗处落下一子。
笔搁在枕边,毫尖朝上,像一柄未出鞘的刀。
他闭眼,呼吸渐稳。
远处钟楼敲过二更,最后一片雪花卡在窗缝,缓缓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