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一盆冰水浇醒的。刺骨的寒意顺着粗布褂子往骨头缝里钻，
牙齿打颤的声音在寂静的堂屋里格外刺耳。我猛地睁开眼，看见爹手里拎着个豁了口的木桶，
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懒丫头！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是等着天上掉馅饼喂你？
”这场景太熟悉了，熟悉到让我心脏骤停——这是我十六岁那年的夏天，
是爹还没把我卖给二麻子的前三个月，是我人生悲剧开始的起点。我不是应该死了吗？
死在二麻子家后院那口枯井里，头骨被他用锄头敲碎，眼睛到最后都没闭上。
我记得他踹我肚子时的力道，记得他媳妇尖着嗓子骂“不下蛋的鸡”，
记得血从额头流下来糊住视线时，我最后想的是奶奶，想她塞给我的那袋炒花生，
想她偷偷抹泪说“俺的妮儿命苦”。可现在，我坐在自家堂屋的小板凳上，
身上穿的是洗得发白但还没打补丁的褂子，
手里还攥着半根没啃完的玉米——这是昨天晚上奶奶偷偷留給我的，
怕我被爹逼着把粮食省给弟弟大军吃。“发什么呆！”爹的巴掌“啪”地拍在我后脑勺上，
力道还是那么重，“赶紧去喂猪，再去河边挑两桶水，大军今天要去镇上上学，
得给他煮两个鸡蛋！”我捂着头，眼泪差点掉下来，不是疼的，是庆幸的——我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所有悲剧还没发生的时候。这一次，我绝不会再任人摆布，
绝不会再让爹把我像牲口一样卖掉，绝不会再让二麻子那样的恶魔毁了我的人生。
我要让那些伤害过我的人，尤其是爹，付出代价，要他不得好死！“俺知道了。
”我压着嗓子应了一声，声音里还带着少女的清亮，不像后来在二麻子家被磋磨得嘶哑。
我站起身，故意放慢脚步，眼角的余光瞥见里屋的门帘动了一下，是奶奶。果不其然，
我刚走到院子里，奶奶就拄着拐杖跟了出来，手里攥着个布包，塞到我手里：“妮儿，
这里面有两个鸡蛋，你偷偷吃了，别让你爹看见。”布包是用奶奶的旧头巾缝的，
还带着她身上的皂角味，暖得烫手。前世我就是拿着这两个鸡蛋，舍不得吃，
想留给放学回来的大军，结果被爹发现，鸡蛋被摔在地上，
我还被骂了一句“赔钱货还敢藏私”。这一次，我没有推辞，当着奶奶的面把布包揣进怀里，
抬头看着她布满皱纹的脸，认真地说：“奶奶，俺不吃，俺留着给你吃。以后俺会好好干活，
不让你受委屈。”奶奶愣住了，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
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俺的妮儿长大了，懂事了。”她不知道，我不是长大了，是死过一次，
把所有的天真和软弱都埋在了那口枯井里。喂猪的时候，我盯着猪圈里那头半大的黑猪，
心里盘算着。前世爹就是因为大军中考没考上镇上的重点高中，又没钱给大军找关系，
才听了媒婆的话，把我以五百块钱的价格卖给了临村的二麻子。
二麻子快四十了还没娶上媳妇，又馋又懒，还家暴，他娶我就是为了让我给他生孩子。
这一世，我不能让大军考上高中，更不能让爹有机会拿我换钱。可怎么阻止呢？
大军从小就被爹和娘惯坏了，好吃懒做，学习成绩一塌糊涂，
要不是爹总逼着我把作业本给他抄，他连初中都毕不了业。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晚上，
大军放学回来，把书包往炕上一扔，就喊：“娘，俺饿了，有啥好吃的？
”娘赶紧从锅里端出一碗白面面条，上面还卧着一个荷包蛋，这是爹特意交代给大军做的。
我和奶奶只能喝玉米糊糊，就着咸菜。我端着自己的碗，凑到大军身边，故意说：“弟弟，
今天老师留的数学题难不难？俺看你下午上课的时候，好像在睡觉呢。
”大军瞪了我一眼：“要你管！俺睡觉老师都没说啥，你个丫头片子懂啥！
”爹正好从外面回来，听见这话，不仅没骂大军，反而瞪了我一眼：“你弟弟学习累，
睡会儿咋了？你少在这儿挑拨离间，赶紧把碗洗了！”我低下头，掩去眼底的恨意，
顺从地收拾碗筷。等我洗完碗，回到自己的小破屋，看见大军正趴在炕上抄我的作业。
前世我就是这样，每天晚上把作业做好，让他抄，有时候他嫌麻烦，还让我替他写。这一次，
我没有像往常一样把作业本给他，而是故意把几道题做错，尤其是数学题，
步骤写得乱七八糟，答案也错得离谱。大军抄完后，还骂了一句：“你咋这么笨，
这么简单的题都能做错！”我没说话，只是在心里冷笑——等着吧，等老师批改作业的时候，
有你好受的。果然，第二天下午，大军放学回来，脸憋得通红，
书包里还装着被老师打了叉的作业本。老师在上面写着“字迹潦草，错误太多，重写”。
爹一看作业本，火就上来了，抓起鸡毛掸子就朝我打来：“都是你！
肯定是你故意教错你弟弟，想让他考不上高中是不是？你个赔钱货，心思怎么这么歹毒！
”我抱着头，故意哭得很大声：“爹，俺没有！俺真的不会做，俺要是会做，
早就自己考上高中了，哪还会在家里干活啊！”我一边哭，一边偷偷观察奶奶的反应。
奶奶果然拄着拐杖跑了过来，挡在我身前，对着爹喊：“你别打妮儿！大军自己不争气，
抄作业还嫌别人错，跟妮儿有啥关系？你再打妮儿，俺就死给你看！”爹被奶奶的话噎住了，
手里的鸡毛掸子停在半空，不敢再打。他知道奶奶的脾气，要是真把奶奶惹急了，
奶奶真能干出极端的事来。“哼，这次就饶了你！”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把鸡毛掸子扔在地上，转身去骂大军，“你个小兔崽子，下次再抄作业，看俺不打断你的腿！
”大军被爹骂得不敢作声，狠狠地剜了我一眼，我却一点都不怕——这只是开始，
我要让他一步步走向堕落，让爹的希望彻底破灭。从那以后，我每天都故意把作业做错，
有时候还会在作业本上画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大军抄我的作业，自然每次都被老师批评，
成绩越来越差。爹每次想打我，都被奶奶拦下来。时间长了，爹也懒得管我了，
只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大军身上，每天逼着大军学习，可大军根本不是学习的料，
越逼越逆反，有时候还会偷偷跑出去上网，跟村里的几个混混鬼混。我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我知道，用不了多久，爹就会发现，大军根本考不上高中，到时候他就会开始想别的办法，
而我，必须在他想出卖我的之前，做好准备。转眼就到了秋收的时候，
地里的荞麦花开得一片雪白，风一吹，像撒了一地的碎银子。奶奶最喜欢荞麦花，
说荞麦花虽然不起眼，但是能结出实实在在的粮食，就像人一样，只要肯努力，
就能活出自己的价值。我跟着奶奶去地里割荞麦，奶奶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
割一会儿就要歇一会儿。我让奶奶坐在田埂上休息，自己一个人割。割荞麦是个体力活，
镰刀要快，姿势要对，不然很容易割到手。前世我就是因为割荞麦割得慢，被爹骂了无数次，
还被娘用针扎过手。这一次，我熟练地挥舞着镰刀，动作又快又准，不一会儿就割了一大片。
奶奶看着我，眼里满是欣慰：“妮儿真是长大了，比以前能干多了。”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对奶奶笑了笑：“奶奶，等秋收完了，俺想跟你学做针线活，还想跟你学认字。
”前世我就是因为不识字，被二麻子骗着签了卖身契都不知道，这一世，我要多学东西，
才能保护自己和奶奶。奶奶听了我的话，高兴得眼泪都流下来了：“好，好，奶奶教你！
俺年轻的时候也读过几年书，认识几个字，针线活也还行，以后俺就教你。”就在这时，
爹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了，看见我和奶奶在说话，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还愣着干啥？
赶紧把割好的荞麦运回家，天黑之前必须运完！”我没理他，继续帮奶奶收拾东西。
爹见我不搭理他，气得想骂我，可看到奶奶护着我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他知道，
现在家里的活大部分都是我干的，要是把我惹急了，没人干活，损失的还是他自己。
秋收完了之后，我每天晚上都跟奶奶学认字、做针线活。奶奶教得很认真，我也学得很刻苦，
没过多久，我就认识了不少字，还能做一些简单的针线活，比如缝补衣服、纳鞋底。有一天，
我正在院子里纳鞋底，突然听见娘在屋里跟爹说话：“他爹，大军的成绩越来越差了，
老师说他肯定考不上高中，这可怎么办啊？”爹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
只能想办法给他找关系了，实在不行，就给他买个高中上。”娘又说：“买高中要花很多钱，
咱们家哪有那么多钱啊？”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要不……咱们把妮儿卖了吧？
临村的二麻子托媒婆来说过好几次了，愿意出五百块钱，要是把妮儿卖给他，
就能给大军凑够买高中的钱了。”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里的针不小心扎到了手指，
血珠渗了出来，可我一点都不觉得疼。来了，爹还是要走前世的老路，
还是要把我卖给二麻子！娘犹豫了一下：“可是……妮儿现在比以前能干多了，
家里的活大部分都是她干的，要是把她卖了，谁干活啊？还有，
娘奶奶那边也不好交代啊。”爹不耐烦地说：“干活的人有的是，大不了再雇一个，
反正不能耽误大军上学。娘那边我去说，她要是不同意，我就跟她闹，
看她还护不护着那个赔钱货！”我攥紧了手里的鞋底，指甲深深嵌进肉里。我不能让爹得逞，
绝对不能！我必须想个办法，让二麻子不敢娶我，让爹卖不成我。
我想到了二麻子的弱点——他好面子，而且特别怕他那个脾气暴躁的姐姐。
二麻子的姐姐嫁给了镇上的一个屠夫，长得人高马大，脾气火爆，二麻子要是惹了什么事，
都是他姐姐出面解决，可要是二麻子做了什么丢人的事，他姐姐也会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于是，我开始故意在村里散布一些关于二麻子的谣言。
我趁村里的妇女们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故意说：“俺听说临村的二麻子有毛病，
娶了好几个媳妇都没生出孩子，那些媳妇还都被他打跑了。
”我又趁村里的老人在村口晒太阳的时候，说：“俺听俺奶奶说，二麻子小时候得过天花，
脸上的麻子就是那时候留下的，说不定还有传染病呢，谁要是嫁给他，说不定会被传染。
”这些话很快就在村里传开了，甚至传到了临村。二麻子的姐姐听说了这些话，
气得跑到二麻子家，把二麻子骂了一顿，还警告他要是再敢惹事，就再也不管他了。
二麻子也听说了这些谣言，气得到处打听是谁说的。有一次，他在镇上的集市上遇见了我爹，
还跟我爹抱怨：“老哥，你家妮儿是不是跟别人说我坏话了？现在村里的人都在说我有毛病，
连个媒婆都不敢上门了！”我爹听了，心里很纳闷，他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回到家，
他把我叫到堂屋里，质问我：“是不是你在外面说二麻子的坏话？你为啥要这么做？
”我装作很委屈的样子，哭着说：“爹，俺没有！俺就是听别人这么说，
才跟村里的人提了一句，俺也不知道他们会传得这么厉害。爹，俺不想嫁给二麻子，
俺听说他会打人，还会欺负媳妇，俺要是嫁给他，肯定会被他打死的！
”爹被我说得心烦意乱，他本来就觉得二麻子年纪太大，名声也不好，
要不是为了给大军凑钱，他也不愿意把我卖给二麻子。现在听我这么一说，他更犹豫了。
就在这时，奶奶拄着拐杖走了进来，对着爹说：“妮儿说得对，二麻子不是个好人，
不能把妮儿嫁给他！你要是敢把妮儿卖了，俺就死在你面前！”爹看着奶奶坚决的样子，
又看了看我哭得梨花带雨的脸，终于松口了：“行了，行了，不卖就不卖，
俺再想别的办法给大军凑钱。”我心里暗暗高兴，第一步成功了，
我阻止了爹把我卖给二麻子。可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爹还会想别的办法，
我必须尽快攒够钱，带着奶奶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让我痛苦的地方。从那以后，
我开始更加努力地干活，不仅在家里干，还经常去镇上找一些零活做，
比如帮人洗衣服、缝补衣服、摘棉花等。我把赚来的钱都偷偷藏起来，
藏在奶奶的旧箱子底下，用一块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奶奶知道我在攒钱，也很支持我，
还经常把自己攒的私房钱偷偷塞给我：“妮儿，你拿着这些钱，以后要是有机会，
就带着俺离开这里，咱们娘俩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好好过日子。”我紧紧握着奶奶的手，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奶奶，俺一定会的，俺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时间一天天过去，
转眼就到了大军中考的日子。大军果然没有考上高中，甚至连最差的职业高中都没考上。
爹知道消息后，气得在家里摔东西，骂大军没出息，骂我是扫把星，连累了大军。我没理他，
只是在心里冷笑——这都是他自己造成的，是他重男轻女，是他惯坏了大军，现在自食恶果，
活该！大军没考上高中，整天在家里无所事事，要么睡觉，要么出去跟混混鬼混，
还学会了抽烟、喝酒、堵伯。有一次，他跟村里的混混赌钱，输了一百多块钱，
对方找上门来要钱，爹没办法，只能把家里的一头猪卖了，才把钱还上。从那以后，
爹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经常在家里打骂娘和我，还把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在奶奶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