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我累了毁灭吧

深秋的风像是淬了冰，卷着庭中最后几片枯黄的梧桐叶，在苏府朱红的廊柱间打着旋儿，发出呜咽似的声响。

这曾是京城人人称羡的书香世家——苏老爷子曾任太子太傅，父亲苏敬之为太医院院判，一家三代皆以学识立身，府中藏书堪比内廷秘阁。

可如今，朱漆大门被贴上了泛黄的封条，门楣上高悬的“罪臣苏府”木牌被风吹得吱呀作响，溅在牌面上的血渍早己凝固成暗沉的褐红色，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刻在这座百年府邸的骨血里。

苏晚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单薄的素色囚衣被寒风刮得紧贴在身上，衣料粗糙的纹理磨得皮肤生疼。

她的发髻散乱，几缕发丝黏在满是泪痕的脸颊上，却顾不上整理——视线死死锁着不远处那抹玄色身影，连呼吸都带着颤抖。

男人身披玄色织金蟒袍，袍角绣着的金线在残阳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每走一步，腰间的玉带便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那声音落在苏晚耳中，却比刽子手的刀鞘声更让人心头发紧。

他身形挺拔，肩背如松，即使只是静静站着，也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威严，正是当朝靖王，陆承渊。

苏晚曾在宫宴上远远见过他一次。

那时他身侧伴着温婉动人的靖王妃林薇薇，两人并肩而立，是京中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

可如今，他眼底只剩彻骨的寒意，仿佛眼前的苏府不是府邸，而是一座早己该被焚毁的炼狱。

陆承渊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的手指节分明，骨相清隽，此刻正捏着一卷明黄的圣旨，圣旨边缘的祥云纹路在风中微微颤动，像是在无声地宣告着苏家的覆灭。

他的目光扫过庭院中散落的书卷——那是父亲珍藏半生的孤本，如今被踩在侍卫的靴底；掠过破碎的瓷器——那是母亲最爱的青花缠枝瓶，此刻碎片溅得到处都是；最后，落在苏晚紧握的右手上。

那里攥着一块温润的白玉佩，玉佩雕成莲花模样，花瓣边缘被岁月磨得光滑，中心还刻着一个小小的“晚”字。

这是苏家的传家之物，更是母亲临终前，咳着血塞给她的遗物。

“晚晚，带着它，就当娘还在你身边。”

母亲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可如今，这枚玉佩竟成了她唯一的念想。

“苏大人勾结外敌，通敌叛国，圣上有旨，苏家满门抄斩，家产充公。”

陆承渊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苏晚的心上。

她猛地抬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却还是看清了男人眼底那抹毫不掩饰的冷漠——没有半分怜悯，只有复仇的快意。

“不……我父亲不是那样的人！”

苏晚的声音嘶哑，像被砂纸磨过，带着哭腔的辩解在空旷的庭院中显得格外单薄，“靖王殿下，求您明察！

我父亲一生清廉，连宫廷赏赐的药材都要登记在册，怎么可能通敌叛国？

这一定是误会，是有人陷害！”

她想起父亲被抓走那天，还在为宫中患病的皇子调配汤药，临走前还摸着她的头说：“晚晚，等爹回来，带你去城西的点心铺买你最爱的桃花酥。”

可这一去，却再也没有回来，只等来一纸满门抄斩的圣旨。

陆承渊没有理会她的辩解，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玉佩上，像是被那抹温润的白色刺痛了眼。

他缓缓伸出手，指腹轻轻摩挲着玉佩的边缘，那细腻的触感让他眼底的寒意稍稍褪去，却又很快被更深的冷意取代。

“这玉佩，倒是块好东西。”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掠夺意味，“苏家满门皆罪，此物自然也该充公。”

话音未落，他便轻轻一扯。

苏晚下意识地握紧，可她的力气哪里敌得过一个成年男子？

玉佩从她手中滑落，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稳稳落入陆承渊的掌心。

他将玉佩随意地揣进怀中，动作轻慢，却像一把刀，生生剜走了苏晚的心。

“还给我！

那是我娘的东西！”

苏晚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身旁的侍卫死死按住肩膀，膝盖在青石板上磨出火辣辣的疼。

她看着那枚玉佩消失在男人的衣襟里，心如刀绞，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少年的哭喊声。

苏晚猛地转头，只见一个浑身是伤的少年被侍卫押了过来——是她的弟弟，苏辰。

苏辰只有十三岁，本该是在书斋里读书写字的年纪，此刻却穿着沾满血污的囚衣，脸上带着淤青，嘴角还淌着血，连头发都被扯得散乱。

他的手腕被铁链勒出了红痕，每走一步都踉跄着，显然是受了不少折磨。

看到苏晚，苏辰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挣扎着想要靠近，却被侍卫狠狠踹了一脚，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姐姐！”

苏辰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他们打我，还说要杀了我们……姐姐，我好怕，我想爹，想娘……”苏晚看着弟弟凄惨的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泪水汹涌而出，连呼吸都带着哽咽。

她忘了自己还被侍卫按着，膝盖在青石板上挪动了几步，重重地磕了下去：“靖王殿下，求您放过我弟弟！

他才十三岁，他连字都认不全，怎么可能知道什么通敌叛国？

所有的罪名都算在我身上，求您饶了他！”

额头磕在冰冷的石板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血珠很快渗了出来，染红了身前的地面。

她一遍遍地磕着，首到额头麻木，眼前发黑，却依旧不肯停下——只要能保住弟弟的性命，她就算磕到死，也心甘情愿。

陆承渊看着她额头渗出的血珠，眼底没有丝毫怜悯，仿佛那不是血，只是溅在地上的墨汁。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泛着墨香的纸，抬手扔在苏晚面前。

纸张散开，落在她的膝边，上面的朱砂字迹格外刺眼，像一道道血痕，映得苏晚的瞳孔微微收缩。

“想保你弟弟苏辰不死，就签了这份入府文书。”

陆承渊的声音没有半分起伏，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入我靖王府为婢，随叫随到，不准有半分违抗。”

苏晚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纸张，一股寒意从指尖蔓延到心底，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快速地浏览着上面的条款，目光掠过“不得与外男交谈需遵主君一切指令未经允许不得踏出卧房半步若有违抗，累及苏辰”……每一条都像一条冰冷的锁链，将她牢牢地困住，让她喘不过气来。

这哪里是入府文书？

分明是一份卖身契，一份将她的尊严、自由，甚至性命都彻底出卖的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