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沈聿离开的那天起,这座城市仿佛就再也没有放晴过。
雨水在玻璃上蜿蜒爬行,像泪水,也像沈聿最后一次触碰他时,指尖的温度。
"你的爱,让我恶心。
"沈聿最后那句话像淬毒的冰棱,至今仍扎在心口。
精准地刺入陆宴辞心脏最柔软的病灶,然后狠狠搅动。
三个月了,这里的一切都保持着主人离开时的模样,唯有玫瑰园里的花全部枯萎——仿佛连它们都无法承受这场决绝的离别。
他走到那架施坦威钢琴前,缓缓跪在琴凳前,打开琴盖。
黑白琴键像命运的齿轨,这是沈律最珍视的存在,现在他也不要了…指尖抚过冰冷的琴键。
这里曾有过独属于他的温暖——沈聿修长的手指在黑白键上跳跃,暖黄的灯光在他侧脸镀金,那些夜晚美好得像偷来的时光,如今只剩下沉默的审判。
现在,琴键冰冷,像他再也不会回温的体温。
窗外霓虹闪烁,映照着陆宴辞手中那张皱褶的纸——沈聿亲笔写的决别信。
字迹依旧清隽有力,如同他这个人,温柔却从不犹豫。”
陆宴辞,我们到此为止。
你的爱太沉重,我要不起了。
别找我,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能有多决绝。
““呵...”陆宴辞低笑出声,指尖深深掐入掌心,血珠渗出而不自知。
双向情感障碍在这一刻呈现出最残忍的分裂——躁狂让他想要砸碎毁灭眼前的一切,抑郁却让他痛恨自己的存在,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现在闻起来,像一场温柔的凌迟。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他那个名义上父亲的来电。
陆宴辞看也不看,首接关机。
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缓缓跪倒在地,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沈聿...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不要我...”声音破碎在空荡的房间里,无人回应。
只有那张黑色的名片还静静躺在茶几上,像一场盛大戏剧的残票,见证着从初遇到决裂的全部荒唐。
他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药瓶,却从颤抖的手中滑落,白色药片散落一地,像祭奠的纸钱…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感受着生命从体内一点点流逝。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退潮,又像一场终于到来的解脱。
“沈老师...”他轻声呢喃,仿佛那个男人还坐在钢琴前,暖黄的灯光在他指尖跳跃…记忆变成碎片,在意识的海面上漂浮。
他仿佛看见颁奖礼上沈聿扶住他的手,看见晚宴走廊里那双关切的眼,看见他们第一次接吻时窗外的烟花…原来人在死前,真的会看见一生中最美的瞬间。
只是这些瞬间,都关于同一个人。
一个永远都不会再回来的人。
如果早知道这场以算计开始的相遇,会以心碎收场...他还会选择走向他吗?
会的。
即使重来千万次,他依然会义无反顾地坠入那片温柔的深海。
——————记忆像一列脱轨的列车,疯狂地冲回那个星光璀璨的夜晚。
颁奖礼现场,陆宴辞站在舞台中央,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躁狂期的浪潮一波接一波地涌来,他快要被淹没了,台下粉丝的尖叫像无数把钝刀切割着他的理智。
奖杯在他手中变得沉重无比。
他快要控制不住了。
就在意识即将被撕裂的瞬间,像在无尽黑暗里看见唯一的光,像沙漠旅人望见海市蜃楼。
那是病态偏执的一见钟情,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的本能。
他看见了沈聿。
三年息影,传奇不减。
暖色的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经岁月沉淀后的从容。
他穿着一身熨帖的深灰色西装,坐姿挺拔如松,与周围浮躁的氛围格格不入。
陆宴辞的呼吸一滞。
真漂亮啊像妈妈生前收藏的那尊白玉观音...想要...毁掉这份完美这个念头像野火般燎原。
于是,在万千镜头的注视下,他"恰到好处"地晃了一下身体,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在万千镜头的注视下,他朝着沈聿的方向倒了下去。
这个动作看似慌乱,实则精准地破坏了对方完美的外表——就像他想要破坏那份过分完美的从容。
倒进了一个温暖而沉稳的怀抱。
沈聿身上的雪松香气席卷而来,像一场温柔的雪崩。
陆宴辞借力站稳,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对方的袖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陆先生?”
那个声音低沉悦耳,像大提琴的弓弦擦过他的心尖。
陆宴辞抬起头,让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盛满恰到好处的慌乱与脆弱。
他知道自己什么样子最惹人怜爱——眼尾泛红,长睫微湿,像一只被雨淋湿的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对、对不起...沈老师...”他对着话筒,声音带着精心计算过的颤抖,"我...可能需要..."沈聿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还是温和地扶住了他:"没事了。
"在工作人员簇拥下离开时,陆宴辞回头看了一眼。
沈聿正低头整理袖口,那里有一道因他用力抓握而产生的褶皱。
陆宴辞的唇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猎物,上钩了。
回到保姆车上,陆宴辞脸上的脆弱瞬间褪去。
他接过经纪人杨婧递来的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
"热搜己经安排上了。
"杨婧把平板递给他,"#陆宴辞晕倒#、#沈聿暖心搀扶#,话题度都很高。
"屏幕上,他倒在沈聿怀里的照片被各大营销号转发。
评论区一片心疼之声,偶尔夹杂着对沈聿绅士行为的赞美。
"沈聿那边有什么反应?
""他的团队很配合,没有趁机炒作。
"杨婧顿了顿,"不过,你真的要这么做?
沈聿不是那么好招惹的人。
我听说他当年白手起家的时候...""正是因为不好招惹,才更有价值,不是吗?
"陆宴辞轻笑一声,眼底却毫无笑意。
他摇下车窗,让夜风吹散车内沉闷的空气。
城市的霓虹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像他此刻混乱的心绪。
回忆片段:七岁那年,他躲在楼梯转角,看着母亲把整瓶安眠药倒进嘴里。
她回头对他笑了笑,那个笑容很美,也很绝望。
"宴辞,记住,永远不要相信爱情。
"他猛地关上车窗,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
沈聿。
你很快就会知道,你随手递出的善意,招惹的是怎样的存在。
回到车上,沈聿解开领带,难得地感到一丝疲惫。
揉了揉眉心。
"聿哥,陆宴辞团队说是低血糖。
"助理林悦把热茶放在茶几上,"要压一下热搜吗?
""不用。
"沈聿看向窗外,"又不是什么负面新闻。
"但他心里清楚,事情没那么简单。
袖口那道褶皱还在,提醒着刚才那个青年过分的用力。
那不是简单的虚弱,更像是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他见过太多表演,但陆宴辞刚才的反应...不太一样。
那颤抖不完全是演技,更像是一种生理性的、无法控制的失控;像一只漂亮却易碎的水晶杯,在彻底碎裂前发出的哀鸣。
"查到了吗?
"他问电话那头的私人律师。
"陆宴辞的背景比较复杂。
"王靖的声音带着谨慎,"他是陆振华的独子,但陆振华外面还有三个私生子。
他母亲是***去世的,据说有精神疾病史。
"沈聿的指尖轻轻敲窗。
这就说得通了。
那些脆弱,那些失控。
他走进书房,从保险柜里取出一本旧相册。
翻到某一页,照片上的少年笑得灿烂,那是他刚出道时最好的朋友周子琛,回忆闪现:很多年前,他最好的朋友周子琛也是这样,在镜头前完美无缺,在无人处崩溃哭泣。
首到某个清晨,选择了极端的方式离开,从酒店顶层一跃而下。
只留下了一纸诊断书:双向情感障碍。
内心独白:"子琛,如果当时有人能拉你一把...""需要继续深入调查吗?
"“暂时不用”,沈律说“注意分寸”,挂了电话沈聿闭上眼。
他又回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同样在片场摸爬滚打、无人依靠的自己。
也曾有过这样濒临崩溃的时刻,却只能咬牙硬撑。
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悄然滋生。
但他很快压下这不合时宜的情绪。
在这个圈子里,过多的同情心是致命的。
他早己学会在周身筑起无形的墙,温和,却不容逾越。
他看向窗外流动的夜景。
危险,往往也意味着机会。
他不介意陪这个年轻人玩一场游戏。
只是那道褶皱,和青年抓住他时冰凉的指尖,像一枚小小的种子,落入了心湖,泛起微不可察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