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1985
皮肤发出焦糊的气味,喉咙里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透过摇曳的火舌,她死死盯着窗外——她的丈夫陈志伟站在门外,她的闺蜜苏小倩挽着陈志伟的胳膊,涂着胭脂的脸上挂着淬了毒的笑,比身上的火焰更让她刺骨。
“为什么……”她无声地呐喊,无边的恨意比火焰更灼烈。
……“晚晚?
林晚晚!
你这死丫头,发什么呆呢?
你陈大哥跟你说话呢!”
一道尖锐又熟悉的嗓音,刺破了林晚晚混沌的意识。
她一个激灵,仿佛溺水之人浮出水面,大口地喘着气。
刺目的火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间略显昏暗的土坯房。
糊着 1983 年《人民日报》的墙壁还卷边,报纸上 “价格闯关” 的标题还模糊可见;掉了漆的木柜子上,摆着一个磕破了角的搪瓷缸,缸身上的大红喜字褪成了粉白,边缘还沾着圈没洗干净的玉米糊糊;屋顶垂下的灯泡晃了晃,昏黄的光落在她手上 —— 那是一双纤细的手,指腹带着洗衣皂残留的涩意,虎口处有块小时候砍柴留下的浅疤,不是那双被火焰灼烧得焦黑的手,也不是饱经粗活满是老茧的手。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却清脆,带着二十岁的稚嫩。
“你什么你!”
母亲赵春梅的巴掌 “啪” 地拍在桌沿上,搪瓷缸子震得叮当响。
她转眼又堆起满脸褶子的笑,对着对面的男人献殷勤:“志伟啊,你别跟她一般见识,这丫头就是脸皮薄,她就是高兴得傻了。”
林晚晚猛地抬头,目光死死钉在对面的男人身上。
陈志伟。
比记忆里年轻了十岁的陈志伟!
男人穿着件半新不旧的中山装,领口还沾着块淡褐色的油渍,袖口磨得发毛,却还刻意把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装模作样。
他梳着油亮的分头,发胶味混着廉价烟草味飘过来,激得林晚晚胃里泛酸。
此刻的他,眼里还没能藏住后来的阴狠,摆着一副 “施舍恩惠” 的嘴脸,正用自以为深情的眼神看着她。
就是这个人,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家大哥,前世用一句 “我帮你找纺织厂工作”,骗得她心甘情愿嫁过去;婚后把她的设计稿偷去讨好领导,转头骂她 “吃闲饭”;最后为了攀附高官千金,亲手锁上了着火的房门,看着她被烧死。
滔天的恨意瞬间冲垮了林晚晚的理智,她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这疼痛如此真实,告诉她眼前的一切都不是梦。
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 1985 年的初春,回到了陈志伟上门订亲的这一天。
“晚晚,”陈志伟笑着开口,语气慢悠悠的,带着施舍般的优越感,“我知道你心里欢喜。
你放心,虽然你现在还没工作,但等我们结了婚,我一定想办法托关系,给你在县里纺织厂找个临时工的活儿,总比你现在待在家里强。”
他的话一出,卡上了发条,林晚晚前世的记忆瞬间转动了。
前世的她,被这 “临时工” 三个字哄得晕头转向,觉得自己嫁了个有本事的男人。
可后来她才知道,她那名额本就是厂里招不到人的苦差事,每天在噪音里绕线,手指被纱线勒得全是血痕,工资还被陈志伟以 “攒钱买房” 的名义扣下大半。
最后倒是成了她依附于他的证明,日后稍有不顺,便会被他拿出来贬低嘲讽。
“是啊是啊,”赵春梅连忙附和,脸上笑开了花,“还是志伟有本事!
晚晚,你还不快谢谢陈大哥!
这年头,有个正式工作多难啊!
隔壁李家丫头托了三户关系,才进了供销社当临时工呢!”
屋里的空气闷得林晚晚喘不过气。
父亲林建国蹲在墙角,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始终没抬头;弟弟林小宝坐在桌边,手指抠着桌缝,眼里满是 “姐姐嫁了好人家,我的彩礼钱有着落了” 的期待。
他们都看着她,像看着一件能换钱的商品。
前世的她,就是在这样的氛围里,红着脸点了头,亲手断送了自己的一生。
“我不嫁。”
三个字,清晰、冰冷,像三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让屋里所有的声音和笑容瞬间冻结。
赵春梅脸上的笑僵住了,嘴角还翘着,眼睛却瞪得溜圆,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死丫头,你说啥?
你再说一遍?”
陈志伟的笑容也凝固在脸上,眼底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涌上恼意。
他没想到,这个平时怯懦得像只兔子的林晚晚,居然敢当众驳他的面子?
但他还是要维持风度,扯了扯嘴角:“晚晚,是不是太紧张了?
别闹脾气,婚姻是一辈子的事,不能开玩笑。”
“我不是说闹脾气。
也不是开玩笑。”
林晚晚抬起头,目光不再有一丝一毫的迷茫和怯懦,只有经历过大火焚烧后的决绝,“陈志伟,这亲事,我不同意。
你请回吧。”
“哎哟!
你个杀千刀的!
你反了天了!”
赵春梅终于反应过来了,猛地一拍大腿,扑过来就想拧她的耳朵,“这好好的亲事,由得你说不嫁就不嫁?
你不嫁?
你想让街坊邻居戳咱们家脊梁骨吗?”
林晚晚一侧身,灵巧地躲开了母亲的手。
她看着赵春梅扭曲的脸,父亲依旧沉默的背影,林小宝恼怒的眼神,心里最后一点对家的念想,像被风吹灭的烛火,彻底凉了。
最后他目光落在陈志伟那再也维持不住的、逐渐变得难看的脸上。
“福气?”
林晚晚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这福气给我,我就要接着吗?
我说了,我不嫁。
你们谁想要这福气谁嫁去。”
“你……你……”赵春梅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的鼻子骂,“你不嫁给他,你想干什么?
你想在家里当老姑娘丢尽全家的脸吗?
街坊邻居谁不知道你今天订亲,你让我这老脸往哪儿搁……往哪搁呀?”
“往哪儿搁?”
林晚晚心寒至极,反而笑了“妈,你是怕我丢脸,还是怕没了这个出五百块彩礼钱的‘好女婿’,你的小宝攒不到钱娶媳妇了?”
这话像一把刀,瞬间戳破了赵春梅所有的心思。
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被噎得说不出话。
弟弟林小宝也急了,跳起来喊道:“姐!
你怎么这么自私!
陈大哥给的彩礼能盖两间瓦房,你不嫁,我们难道要在这破房子里住一辈子?”
陈志伟这时猛地站起来,中山装的扣子崩开一颗,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秋衣。
他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感觉自己的面子被林晚晚狠狠踩在了地上。
他不再伪装,语气带着威胁:“林晚晚,你想清楚了。
过了我这个村,可没这个店。
你一个高中没毕业的农村丫头,除了我,谁还会要你?”
若是前世那个怯懦的林晚晚,或许真的就被吓住了。
但此刻站在这里的,是刚从地狱爬回来满心只剩复仇的林晚晚。
她首视着陈志伟,眼神锐利坚定:“找不找得到,是我的事。
不劳你费心。
带着你的东西,请你离开。”
决绝的态度,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陈志伟彻底没了面子,他恶狠狠地瞪了林晚晚一眼,又扫过一脸慌乱的林家人,冷笑一声:“好!
好得很!
林晚晚,你别后悔!”
说罢,他一把抓起桌上那包用报纸包着的桃酥狠狠摔在地上 —— 那是他带来的见面礼,还是从百货公司买的临期品。
桃酥碎渣撒了一地。
门被他摔得 “哐当” 响,震得屋顶的灰尘都掉了下来。
“志伟!
志伟你别走啊!
这死丫头是疯了,胡说八道的!”
赵春梅急着想追,却被林晚晚拦住了。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林建国抽旱烟的 “吧嗒” 声。
赵春梅转过身,眼神像是要吃人:“你……你这个讨债鬼!
你把他气走了,那五百块彩礼钱怎么办?
你非要逼死我们全家是不是?”
父亲也闷闷地开口:“晚晚,你太不懂事了。”
林晚晚看着这一张张自私的嘴脸,她知道,这个家,她根本待不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语气平静得可怕:“你们放心,我不会在家当老姑娘丢你们的脸。
我今天就搬出去。”
“搬出去?”
赵春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尖声笑道,“你身无分文,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能搬到哪去?
除非你想死在外面!”
林晚晚没再说话。
她径首走进里屋 ,里面只有一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床头堆着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
她把衣服塞进一个旧布包,布包是母亲年轻时用的,上面绣的牡丹都褪成了色。
收拾东西时,她的手指碰到了枕头下的一本旧日历 。
1985 年 3 月 12 日。
她又记起,前世的今天,苏小倩会带着一包水果糖来 “祝福” 她,说陈志伟是个好男人,让她老老实实跟着过好日子。
而现在,苏小倩应该还在百货公司上班,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很好。
她想。
这一世,该算的账,要一笔一笔算清楚。
她的动作很快,无视了身后母亲的咒骂和父亲的叹息。
收拾好东西,只有一个不大的旧布包。
她拎起包,看也没看身后的家人,径首走向门口。
“你去哪儿?!”
赵春梅在她身后气急败坏地喊。
林晚晚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去一个能让我活下去的地方。”
说完,她推开门,一步跨了出去。
林晚晚绕过苏小倩的必经之路,复盘着前世的点点滴滴,思索如何复仇。
小镇街离家不远,天还未黑就走到了这里。
街上偶尔有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的人叮铃铃地路过,墙面上刷着 “改革开放促发展” 的红色标语,字迹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模糊。
她站在陌生的八零年代街道上,身无分文,举目无亲,却有着她失而复得的生命。
巨大的茫然和恐慌瞬间袭来,几乎将她淹没。
但仅仅是一瞬间,她就用力掐了自己一把。
疼痛让她清醒。
比起被活活烧死的痛苦和绝望,眼前的困境又算得了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里带着初春的微凉,还有泥土的腥气。
她攥紧布包,眼底燃起两簇火苗 。
好好活下去,是第一步。
陈志伟,苏小倩,所有欠了她的人,都等着吧。
沿着街道往前走,她正回忆着前世小镇布局,琢磨着去哪里找个便宜的住处,许是逐渐远离了街道的繁华之处,旁边巷子里一阵哭喊声十分清晰,还夹杂着男人的呵斥。
“小杂种!
还敢跑?
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林晚晚脚步猛地一顿,下意识地朝巷子里望去。
只见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正围着一个看起来不到十岁的男孩。
男孩身上有不少伤,起球的黑色毛衣被扯的有点变形,袖口磨出了毛边。
他的头发乱得像鸡窝,却死死咬着嘴唇,眼神像头小狼崽,凶狠又绝望地瞪着那些人。
“还敢瞪?”
其中一个混混正恶狠狠地举起了手,眼看就要朝着男孩瘦弱的身体打下去!
林晚晚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那男孩的眼神,多么像前世葬身火海时绝望又不甘的自己啊。
一刹那她做出了决定,捡起路边的一根树枝,快步冲进巷子,厉声喝道:“住手!
你们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