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和消毒水的气味混在一起，钻进我的鼻子里。很吵，仪器的滴滴声，
人跑来跑去的脚步声，还有轮子压过地面的声音。我想睁开眼睛，但是眼皮好像有几千斤重。
身体很痛，像是被一辆大卡车从中间压了过去，骨头渣子和肉混在了一起。但我知道，
最痛的地方不是身体，是小腹那里，像是有个小生命在拼命地往下坠。“傅总，情况很危急！
孕妇大出血，失血性休克，胎儿也……”一个男人的声音，很急。然后，
是我丈夫傅慎言的声音，冷得像冰块掉在地上。“孩子怎么样？”他只关心孩子。
我早就该想到的。医生顿了一下，说：“胎儿心率很不稳定，随时可能……而且，
就算保住了，孕妇这边……”“我只要孩子。”傅慎言打断了他，没有一丝犹豫。我的心，
跟着小腹一起，狠狠地坠了下去。结婚三年，他碰我的次数，五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每一次，都是在他那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儿子傅恒需要“情绪安抚”之后。我是他的药，
也是他儿子的药。现在，我肚子里这个孩子，是他傅家唯一的、健康的继承人。“傅总，
还有一个情况。”另一个护士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哭腔，
“小恒少爷……小恒少爷他刚才受到惊吓，心脏病发作，也……也快不行了！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我能想象到傅慎言那张永远没有表情的脸上，会裂开怎样的缝隙。
傅恒，他和他死去的前妻唯一的孩子，他看得比命都重要的宝贝。我的身体越来越冷，
意识像是退潮的海水，一点一点地离开我的身体。就在我快要听不见的时候，我听见傅慎言，
我那个高高在上的首富丈夫，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几乎是撕裂般的声音，
对医生说：“我太太撑不住了，保住孩子，把她的心脏……捐给我儿子。”一瞬间，
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我感觉不到痛了，也感觉不到冷了。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我笑了。
傅慎言，你真是个傻子。你不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你的。
2“嗡——”刺耳的刹车声和剧烈的撞击感，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我应该已经死了，
变成了一滩烂肉，或者一颗冰冷的心脏，躺在我继子的胸腔里。但是，
为什么……为什么我还能感觉到安全带勒紧胸口的窒息感？我猛地睁开眼睛。眼前，
不是手术室惨白的灯光，而是正在碎裂的挡风玻璃。玻璃外面，是一辆失控的大货车，
正以一个疯狂的角度，撞向我坐的这辆宾利的副驾驶位。时间，好像被放慢了一万倍。
我能看到货车司机那张惊恐的脸，能看到碎玻璃像钻石一样在我眼前飞舞。我……回来了？
回到了车祸发生的这一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只有傅慎言那句“把她的心脏捐给我儿子”像魔咒一样，在我的脑子里反复回响。不。
我不能死。我不能让我的孩子，成为他傅慎言换儿子的筹码。我更不能让我的心脏，
在那个我厌恶了三年的孩子身体里跳动。还有十秒，不，可能只有五秒了。
货车的车头已经挤压了进来，滚烫的金属离我的腿只有几厘米的距离。我的手，
被卡在变形的车门和座椅之间，但我的手机，就在旁边的储物格里！来不及思考，
这几乎是一种本能。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抽出被压得快要断掉的右手，
指尖在破碎的屏幕上疯狂地滑动。找到那个号码。那个我存了十年，
却一次都没有拨通过的号码。那个被我埋在心底最深处，
连我自己都快要忘记的、名为“阿辰”的联系人。电话，拨通了。“嘟……嘟……”快接啊！
求你了，快接！在金属撕裂声和我的骨头被挤碎的声音中，电话终于被接通了。“喂？晚晚？
”一个温柔的、带着一丝不敢相信的、我几乎快要哭出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是他。
林辰。我张开嘴，想说话，一口血却先涌了出来。“阿辰……”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对着手机嘶吼，“救我……救我们的孩子……”“轰——！”手机脱手飞出，世界，
彻底陷入黑暗。这一次，我没有再听到傅慎言的声音。我只希望，林辰听到了。
3在我拨出那个电话的同时，我的左手，也在做另一件事。我打开邮箱，
点开那封我早就写好，却一直存在草稿箱里的匿名邮件，收件人，是傅慎言最大的商业对手，
也是市里纪委的秘密举报邮箱。附件里，是傅慎言这些年来所有见不得光的交易记录。
每一笔，都足以让他万劫不复。我是在整理他的书房时，无意中发现那个加密U盘的。
或许是天意，密码，是他前妻的生日。你看，他就是这么一个“深情”的男人。
我本来想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一辈子。我爱他，爱得卑微又可笑。我以为，
只要我乖乖听话，扮演好他需要的傅太太这个角色，总有一天，他会回头看我一眼。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我按下“发送”键的手指，和撞击同时到来。做完这两件事，
我才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傅慎言，你想要一个健康的继承人，来稳固你庞大的商业帝国吗？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个帝国，从根基开始，就烂掉了呢？……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被人从一堆扭曲的金属里拖了出来。我浑身是血，小腹的坠痛感越来越强烈。但我知道，
我还活着，我的孩子也还活着。“晚晚！苏晚！”一个男人抱着我，疯了一样地喊我的名字。
他的手臂在发抖，温热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掉在我的脸上。是林辰。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我努力地想对他笑一下，告诉他我没事，告诉他，谢谢你。但是我太累了，
连牵动一下嘴角的力气都没有。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就在我快要被抬上担架的时候，
另一辆黑色的迈巴赫，以一个漂移甩尾的姿态，停在了事故现场。车门打开，
傅慎言从车上冲了下来。他还是那副样子，剪裁得体的西装，一丝不苟的发型，
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在看到被林辰抱在怀里、浑身是血的我时，
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了一丝裂痕。他快步走过来，声音还是那么冷，
带着命令的口吻。“放开她。”林辰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
此刻布满了血丝和滔天的恨意。“傅慎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不、配。”说完，
他不再看傅慎言一眼，抱着我，在医护人员的帮助下，迅速上了救护车。车门关上的瞬间，
我透过车窗，看到了傅慎言那张错愕、阴沉，甚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屈辱的脸。
他大概从来没想过，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人敢当面忤逆他。更没想过，
那个对他言听计从了三年的我，会被另一个男人，从他面前，理直气壮地“抢”走。
救护车呼啸而去。傅慎言，这只是个开始。你的好戏，还在后头呢。
4傅慎言赶到市中心医院的时候，迎接他的，是一间空无一人的急诊手术室。地上，
还有未来得及清理的、我的血迹。“人呢？”他抓住一个路过的小护士，
声音冷得能掉下冰渣。小护士被他吓得一哆嗦，
结结巴巴地说：“刚……刚刚被一个姓林的先生，办了转院手续，转走了……”“转走了？
转去哪了？”傅慎言的眉头，死死地拧在了一起。“不……不知道，
是特护病房的VIP通道，我们……我们没权限知道。”傅慎言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在这座城市，竟然还有他傅家的势力，渗透不进去的医院？那个姓林的，到底是谁？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给我查，苏晚被转去了哪家医院。还有，
查一个叫林辰的人，我要他所有的资料。”挂了电话，他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
一种莫名的烦躁感，像是野草一样，从心底里疯长出来。苏晚，那个女人，一向温顺、乖巧，
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他让她往东，她绝不往西。结婚三年，她从来没有忤逆过他一次。
可今天，一切都透着诡异。先是那场莫名其妙的车祸，然后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林辰，最后，
是这场他毫不知情的转院。她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突然挣脱了束缚，飞走了，
连一片羽毛都没给他留下。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非常不爽。更让他心烦的，是傅恒。
那个孩子，又一次因为心脏问题，被送进了ICU。医生说，情况很不乐观，最好的办法，
就是尽快找到合适的心源，进行移植手术。合适的心源……不知道为什么，傅慎言的脑海里，
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如果苏晚没有被转走，
如果她真的死在了手术台上……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秒，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告诉自己，
他只是在做一个理性的、利益最大化的决策。苏晚肚子里的孩子，是傅家唯一的健康血脉，
比她本人重要得多。而傅恒，是他生命的延续，比那个还没出生的胎儿，更重要。所以，
他的选择，没有错。他只是……有些不习惯而已。不习惯那个女人，
不再用那种带着爱慕和小心翼翼的眼神，看着他了。“叮铃铃——”手机响了，
是公司打来的。“傅总！不好了！我们竞标的城南那块地，所有的核心数据，都被匿名邮件，
泄露给了对手公司！现在，纪委的人也找上门了！”傅慎言的瞳孔，骤然收缩。
55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城南那块地，是傅氏集团今年最重要的项目，
投入了上百亿的资金和无数的人力物力，势在必得。现在，所有的机密，一夜之间，
被人扒得底裤都不剩。傅慎言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才勉强稳住了局面。
他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压下了纪委的调查，又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让对手公司同意和解。
但傅氏的损失，已成定局。股价暴跌，声誉受损，元气大伤。这是傅慎言执掌傅氏以来，
遭遇过的最沉重的打击。他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第一次感到了疲惫。
他想找个人说说话，却发现手机通讯录里，除了下属和商业伙伴，竟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他下意识地，想起了苏晚。那个女人，总是在他最累的时候，默默地给他端上一杯热茶，
然后安静地坐在一旁，不说话，也不打扰他。她的存在感很低，低到他常常会忽略她。
但现在，他才发现，那种安静的陪伴，似乎……也并不是那么一无是处。助理的电话，
终于打了进来。“傅总，查到了。苏小姐……她被转去了和睦家私人医院。
那家医院的安保系统是军用级别的，我们的人，进不去。”“和睦家？
”傅慎言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那是全国最顶级的私立医院，背景神秘，据说有通天的背景。
“那个林辰呢？”“也查到了。”助理的语气，变得有些古怪，“林辰，
林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林家……是京城那个林家。”傅慎言握着手机的手，猛地收紧了。
京城林家。那是连他傅家，都轻易不敢招惹的存在。一个跺跺脚，
整个华夏商界都要抖三抖的庞然大物。苏晚，她怎么会和林家扯上关系？
“他们……是什么关系？”傅慎言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们是大学同学。据说，
当年……林辰追了苏小姐四年，是全校公认的金童玉女。后来不知道为什么，
苏小姐突然就……就嫁给了您。”“砰！”傅慎言手里的手机，被他生生捏变了形。
原来是这样。原来那个女人，心里一直藏着一个白月光。怪不得，她看他的眼神，
总是那么空洞，像是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一股莫名的怒火，
夹杂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嫉妒，瞬间冲上了他的头顶。很好。苏晚，你很好。结了婚，
怀着我傅慎言的孩子，还敢和你的旧情人拉拉扯扯。你以为，躲进了林家的医院，
我就找不到你了吗？傅慎言站起身，眼里的疲惫被一种偏执的占有欲所取代。
他要去把她抓回来。不管用什么手段，他都要把这个不听话的女人，重新关回他的笼子里。
6傅慎言第一次觉得，自己对苏晚的了解，少得可怜。他去了和睦家医院，
理所当然地被拦在了门外。他报上自己的名字，以为能像往常一样，
得到所有人的敬畏和谄媚。但门口的保安，只是面无表情地告诉他：“没有林先生的允许，
任何人都不能进去。”他第一次，吃了闭门羹。他动用关系，想给医院施压，
结果却被上头的人，隐晦地警告了一番。他这才真正意识到，京城林家的能量，有多么恐怖。
找不到苏晚，傅慎言只能把所有的精力，都用来调查林辰。他像一个疯子，
几乎翻遍了林辰和苏晚所有的过去。他看到了他们大学时的照片。照片上，林辰骑着单车，
后座上的苏晚，笑得眉眼弯弯，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耀眼的模样。
他还查到，在他和苏晚结婚的前一天，林辰出了国。而苏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哭了一整夜。第二天，她化上精致的妆，面无表情地，嫁给了他。原来，
她不是没有灵魂的木偶。她的灵魂，早就跟着那个叫林辰的男人，一起走了。
傅慎言坐在堆满资料的房间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晦暗不明。
他想不通。既然她那么爱林辰，为什么当初要嫁给他？他傅慎言要钱有钱，要貌有貌，
哪里比不上那个只会傻笑的毛头小子？他一遍遍地回想他们结婚三年的点点滴滴，
试图找出一些蛛丝马迹。他想起，他第一次带她回顾家老宅，他那个尖酸刻薄的母亲，
是如何当着所有人的面，羞辱她，说她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孤儿。而她，只是低着头，
默默地忍受着，一声不吭。他想起，傅恒第一次心脏病发作，他情急之下，
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她身上，骂她是个扫把星。而她，只是红着眼圈，笨拙地给他道歉。
他想起，他无数次深夜醉酒回家，都是她，默默地为他脱下鞋子，盖好被子，然后一个人，
睡在冰冷的地板上。她对他，似乎永远都是顺从的，卑微的，没有一丝怨言的。可现在，
这些他曾经以为是“爱”的证据，在他看来，都变成了刺眼的讽刺。她的顺从，
或许只是因为不爱。 她的卑微，或许只是因为不在乎。她把他当成一个任务，一个跳板，
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工具人。这个认知，像一根毒刺，
狠狠地扎进了傅慎言那颗高傲的心。他傅慎言，天之骄子，竟然被一个女人，
玩弄于股掌之间。不行。他不能就这么算了。他要找到她，问个清楚。他要亲口听她说，
她到底，有没有爱过他。哪怕只有一点点。7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闻到的是阳光和青草的味道。不是医院。我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窗外，
是无边无际的草坪和盛开的蔷薇花。“你醒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转过头，
看到了林辰。他瘦了很多，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色，但那双看着我的眼睛，依然像十年前一样，
盛满了阳光和星辰。“我……睡了多久？”我的声音，有些沙哑。“三天。
”林辰扶我坐起来，给我背后垫了一个枕头，“医生说，你和孩子，都脱离危险了。
”孩子……我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还是平坦的，但我能感觉到，
有一个小生命，正在顽强地跳动着。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谢谢你，阿辰。
”“傻瓜。”林辰揉了揉我的头发，就像大学时一样，“跟我还说什么谢谢。”我们就这样，
安静地坐着。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我们的身上，温暖得像一个不真实的梦。
我有很多话想问他。想问他，这十年，过得好不好。想问他，为什么当初，会突然不辞而别。
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有必要了。我们错过了十年。这十年，足以改变太多东西。“晚晚，
”林辰先开了口，他的声音，有些犹豫，“那个孩子……”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是你的。”我说。林辰的身体，猛地一僵。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睛里，
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我没有躲闪，迎着他的目光，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他。包括，
我和傅慎言那场荒唐的、各取所需的婚姻。三年前，我的家族企业破产，父亲跳楼，
母亲病重。傅慎言找到了我，他说，他可以帮我还清所有的债务，可以救我母亲的命，
但条件是，我要嫁给他。他需要一个温顺听话的妻子，来应付家里的长辈。 而我，需要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