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起轿——”
尖锐的唱喏声刺破天际,柳如烟身上的凤冠霞帔重如千斤。
她要嫁人了。
嫁给全京城闻名的痴傻皇子,慕容澈。
那个只会流着口水傻笑,追着蝴蝶满地跑的七皇子。
满街的百姓都在看她的笑话,昔日的京城第一才女,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
多讽刺。
喜乐喧天,却像是为她奏响的哀乐。
柳如烟端坐在颠簸的喜轿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一片冰凉。
她能感受到轿外无数道目光,怜悯的、嘲讽的、幸灾乐祸的。
这些目光,曾几何
时,都是艳羡与追捧。
只因她是定国公府世子,萧景辞的未婚妻。
萧景辞。
光是默念这个名字,心脏就传来一阵尖锐的抽痛。
那个曾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人,亲手将她推入了如今的深渊。
“如烟,你我身份有别,为了我的前程,你得让路。”
“一个商贾之女,也配做我的世子妃?不过是我年少无知时的玩物罢了。”
“圣上已经为我与长公主赐婚,这门亲事,就此作罢。”
他冰冷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柳家一夜之间被构陷获罪,满门流放,独独留下了她。
不是萧景辞的仁慈,而是皇上的一道圣旨,将她“赏”给了痴傻的七皇子。
这是羞辱。
对柳家的羞辱,也是对她柳如烟的羞辱。
更是对那个被废了双腿,终日只能与傻子为伴的七皇子的羞辱。
轿子猛地一停。
皇宫到了。
柳如烟被喜婆搀扶着,跨过火盆,走过长长的红毯,耳边是司仪机械的唱喏声。
“一拜天地——”
她麻木地弯腰。
“二拜高堂——”
高坐之上的皇帝和皇后,神情淡漠,仿佛在看一场无趣的闹剧。
“夫妻对拜——”
柳如烟缓缓转身,第一次看清了她要共度余生的男人。
慕容澈穿着一身同样喜庆的红色喜服,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他嘴巴微张,眼神涣散,嘴角还挂着一丝晶莹的涎水,痴痴地笑着。
他手里攥着一个拨浪鼓,叮叮当当地摇着,似乎对这场婚礼的兴趣,还不如手里的玩具。
柳如烟的心,沉到了谷底。
就在她准备弯腰的瞬间,一道灼热得几乎要将她洞穿的视线,从宾客席中射来。
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人群中,萧景辞一袭锦衣,身姿挺拔,俊美如初。
只是那双曾经满是柔情的桃花眼,此刻却翻涌着她看不懂的猩红与疯狂。
他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柳如烟只觉得可笑。
是他亲手推开了她,如今又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她收回视线,不再看他一眼,对着那个傻皇子,深深地拜了下去。
“送入洞房——”
在司仪高亢的声音里,柳如烟能清晰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的声响。
她没有回头。
从此以后,萧景辞是风光无限的准驸马,而她,是傻子王妃柳如烟。
他们之间,隔着云泥。
洞房内,红烛高燃。
柳如烟安静地坐在床边,头上的凤冠压得她喘不过气。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慕容澈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抱着那个拨浪鼓。
他好奇地打量着房间里的陈设,最后目光落在了柳如烟身上。
“新……新娘子?”他口齿不清地问,歪着头,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柳如烟没有回答。
他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走到桌边,抓起一块喜饼就往嘴里塞,吃得满脸都是碎屑。
柳如烟看着他,心中一片悲凉。
这就是她的丈夫。
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傻子。
未来的日子,她一眼就能望到头。
慕容澈吃完了饼,又摇着拨浪鼓走到了她面前,伸出油腻腻的手,似乎想碰她的盖头。
柳如烟身子一僵,下意识地偏头躲开。
“别碰我!”她声音冰冷。
慕容澈的手停在半空中,似乎被她的语气吓到了。
他眨了眨眼,清澈的眸子里瞬间蓄满了水汽,嘴巴一撇,眼看就要哭出来。
“呜……你凶我……”
柳如烟一阵头疼。
跟一个傻子,她计较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气:“我没有凶你,我只是……有些累了。”
慕容澈抽了抽鼻子,小心翼翼地问:“那……那我可以掀开你的盖头吗?嬷嬷说,要掀了盖头,你才是我的媳妇儿。”
柳如烟沉默了。
掀开盖头,然后呢?
和一个傻子行周公之礼?
她做不到。
见她不说话,慕容澈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他委屈地低下头,玩着自己的手指。
“你不喜欢我。”
他用的是陈述句。
柳如烟的心,莫名地被刺了一下。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虽然心智不全,但却有着一副极好的皮囊。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若不是那痴傻的神情,定是个颠倒众生的美男子。
“我……”她一时语塞。
就在这时,慕容澈突然抬起头,将手里的拨浪鼓塞到了她手里。
“这个给你。”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你别不开心了,这是我最喜欢的玩具。”
柳如烟看着手里的拨浪鼓,彩绘的鼓面上,画着一个笑逐颜开的娃娃。
她愣住了。
慕容澈却像是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任务,高兴地拍了拍手,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到一旁的软榻上,蜷缩成一团,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他睡着了。
洞房花烛夜,她的夫君,把最喜欢的玩具送给了她,然后自己睡在了软榻上。
柳如烟摘下沉重的凤冠,取下了红盖头。
烛光下,她看着手里的拨浪鼓,又看了看睡得香甜的慕容澈,心中五味杂陈。
或许……嫁给一个傻子,也并非全是坏事。
至少,他不会像萧景辞那样,用最伤人的话,在她心上捅刀子。
夜深了。
柳如烟躺在冰冷的婚床上,辗转反侧。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极轻的响动。
她警觉地坐起身。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身进入房内。
来人一身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熟悉的桃花眼。
是萧景辞!
柳如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想干什么?
“烟儿。”萧景辞的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酒气,一步步向她逼近。
“你来做什么?滚出去!”柳如烟厉声喝道,下意识地抓紧了被子。
“滚?”萧景辞低笑一声,笑声里满是自嘲和痛苦,“你让我滚去哪里?柳如烟,你为什么要嫁给他?为什么!”
他猛地冲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你明明知道,我心里是有你的!”
“放手!”柳如烟用力挣扎,却抵不过他半分力气。
他的手像铁钳一样,箍得她生疼。
“萧景辞,你疯了!我是七王妃,你未来的驸马,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七王妃?”萧景辞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眼中的猩红更甚,“就那个傻子?他也配!你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他说着,竟真的要将她从床上拖下去。
柳如烟又惊又怒,张口就要呼救。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从软榻上弹起,以一种与他痴傻形象完全不符的速度,猛地冲了过来。
“不许……不许欺负我媳妇儿!”
是慕容澈!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张开嘴,狠狠地咬在了萧景辞的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