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还回响着教室里惊愕的抽泣声和老师的呼喊,但他顾不上了。
脑海里只剩下那两个女生的话——“脸上什么都没有了”、“抹平了一样”。
那个没有脸的白衣女人。
她不是仅仅来恐吓他的。
她己经开始“收割”了。
下一个,就是你。
这念头像冰锥刺穿了他的脊椎。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朝着老街的方向狂奔。
肺叶***辣地疼,风刮过耳边,带来模糊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杂音——细微的哭泣,断续的呓语,那些徘徊不去的影子在阳光下显得稀薄而扭曲,但此刻他无暇他顾。
老街废弃的纺织厂就在眼前。
锈蚀的铁门歪斜地开着,露出里面幽深的、散发着霉味和尘埃的黑暗。
警戒线黄色的带子拦在门口,在风中飘荡,像某种不祥的符咒。
周围零星围着几个指指点点的居民,脸上混杂着恐惧和猎奇。
陈望喘着粗气,在人群边缘停下。
他不敢靠得太近,只是死死盯着那扇如同巨兽口腔的人口。
阴冷的气息从里面丝丝缕缕地渗出,即使站在阳光下,他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不是普通的寒冷。
是带着亡者执念和某种更深邃恶意的阴气。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从那极致的恐惧中抽离出一丝注意力,去“感受”那片残留的气息。
自从张叔那次之后,他隐约意识到,自己这种该死的能力,不仅仅是“看见”。
细微的、破碎的画面像受干扰的电信号,强行挤入他的脑海——冰冷的水泥地。
一个蜷缩的、僵硬的轮廓。
然后是……一片空白。
不是黑暗,是纯粹的、虚无的空白,覆盖在原本该是面孔的位置。
强烈的怨恨、不甘,还有一种……被彻底“擦除”的冰冷触感,残留不去。
“喂!
那学生!
干什么的!
这里不能进!”
一声粗哑的呵斥打断了他的感知。
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警察皱着眉走过来,眼神锐利地打量着他。
陈望猛地睁开眼,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吓傻了吧?”
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大妈撇撇嘴,“现在的学生,胆子大得很,什么都敢凑热闹。”
“赶紧回家去!
这里没什么好看的!”
警察挥挥手,语气不容置疑。
陈望低下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踉跄着转身离开。
他能感觉到背后那些目光,好奇的,责备的,同情的。
但他更清晰地感觉到,从那废弃工厂深处,一道冰冷的、无形的视线,似乎穿透了黑暗,黏在了他的背上。
她知道他来了。
她知道他“看见”了。
他失魂落魄地往回走,没有回学校,也没有回家。
他漫无目的地穿行在熟悉的街道上,阳光下的世界变得虚假而脆弱,仿佛一层随时会被戳破的薄膜,其下是暗流涌动、鬼影幢幢的真实。
他需要一个答案。
一个能解释这一切,能告诉他如何活下去的答案。
记忆深处,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画面浮了上来。
那是很小的时候,住在乡下外婆家。
村尾有个独居的瞎眼老太婆,孩子们都怕她,说她神神叨叨,能和“那边”说话。
有一次,他不小心撞见她坐在院子里,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手里摩挲着一串看不出材质的黑色念珠。
当时他吓得掉头就跑,但现在……那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可能理解他处境的人。
没有犹豫,他立刻转向城郊长途汽车站的方向。
外婆几年前己经过世,老房子也空了,但他记得那个村子,记得那个瞎眼老太婆住在村尾那棵老槐树下。
坐上摇摇晃晃的旧巴士,窗外的景物逐渐从城市的高楼变成低矮的平房,再到广阔的田野。
熟悉的乡土气息扑面而来,却无法驱散他心头的寒意。
他紧紧靠着车窗,闭上眼睛,试图屏蔽掉车上几个模糊的、属于另一个维度的乘客身影。
几经周折,当他终于站在村尾那棵枝桠虬结的老槐树下时,天色己经近黄昏。
夕阳给破败的院落镀上一层不祥的金红色。
那扇木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昏暗的光线和一股浓郁的、混合了草药和香烛的陈旧气味。
陈望深吸一口气,鼓足所有勇气,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屋内比想象中更暗,只有一盏小小的油灯在角落的桌上跳动。
一个佝偻的身影背对着他,坐在一张藤椅里,灰白的头发稀疏地挽着。
正是记忆中的那个瞎眼老太婆。
她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来,没有回头,干涩沙哑的声音在昏暗的屋子里响起,像砂纸摩擦着朽木:“阴瞳既开,秽身自来。
孩子……你沾上***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