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听筒里，我妈的声音像一张被揉皱的砂纸，摩擦着我最脆弱的神经。
“阿哲…妈…妈喘不过气…医生说…再不动手术…人可能就…就没了…”剩下的话，
被剧烈的咳嗽声淹没。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伸进胸膛，狠狠攥住，然后猛地捏爆。
“妈！你别胡说！钱的事我来解决！你什么都别管，等我！必须等我！
”我几乎是吼着砸掉电话，整个人像一头被点燃了毛发的公牛，疯了一样冲进卧室。
粗暴地掀开厚重昂贵的席梦思床垫，那个被我压得平整如镜的牛皮纸袋赫然在目。里面，
是我结婚三年来，一分一分从牙缝里、从尊严里、从血汗里抠出来的三十万。那是我妈的命，
是我作为儿子最后的底线。客厅的意大利进口真皮沙发上，我的妻子沈瑶，
正敷着一张金箔面膜，一边慢条斯理地修着她刚做的水晶指甲，一边和闺蜜开着视频通话，
咯咯地笑着炫耀她新买的、价值五位数的限量款包包。那笑声清脆悦耳，
却像一把把淬了毒的手术刀，一刀刀、精准地剖开我的胸膛，凌迟着我的灵魂。
我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压抑的阴影。“瑶瑶，我妈病危，要立刻手术。
家里的钱，我必须马上拿走。”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每个字都像是从生了锈的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她不耐烦地对着手机屏幕做了个“嘘”的手势，安抚着电话那头的闺蜜，
才懒洋洋地掀起眼皮，金箔下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被打扰的愠怒：“你妈？
又怎么了？整天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痒，真是会挑时候。
我这正跟甜甜聊下周去巴黎的行程呢。”“急性心衰，必须马上做心脏搭桥手术。
”我死死盯着她，试图从她那张被无数昂贵护肤品堆砌出的、完美无瑕的脸上，
找到哪怕一丁点属于“人”的温度。但我失败了。她的脸，
像一块被精心打磨过的、冰冷的玉。“哦，那你去吧。”她摆了摆手，
像打发一只嗡嗡叫的苍蝇，语气轻描淡写得仿佛在说“下楼倒个垃圾”，
“钱不都在你那儿吗？你自己管着，跟我说什么。”说完，
她就准备重新投入到她那五光十色的、充满了名牌和下午茶的闺蜜世界里去。我的心，
彻底沉入了不见底的、冰冷的深渊。结婚三年，我像个傻子一样，
以为我们是相濡以沫的夫妻，原来在她眼里，我妈的生死，
还不如她的一次巴黎之旅、一个新买的包包重要。我攥紧了手里的纸袋，
转身便要离开这个华丽、空洞、令人窒อก的冰窖。“等等！”沈瑶突然叫住了我，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我回头，看见她撕掉了那张昂贵的面膜，
脸上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红晕，眼神闪烁，不敢与我对视。“那个…阿哲，
你那钱…能不能先借我用一下？”我怀疑我的耳朵出了问题，
或者是我的大脑因为极度的愤怒和焦虑而产生了幻听。“你说什么？”“我弟，沈浩，
他最近谈了个女朋友，人家姑娘是上市公司的千金，富二代。”她一边说，一边坐直了身体，
语气也变得理直气壮起来，“他想买辆保时捷911，撑撑场面，
这样才能把人家姑娘彻底拿下。首付就差二十万。他都跟我保证了，只要把那富家女追到手，
让她家里投资他开公司，到时候赚了大钱，别说二十万，二百万都还你！”“轰隆！
”我感觉我的天灵盖被一道黑色的惊雷劈开了，灵魂都在焦灼中颤抖。我一步一步，
慢慢地走到她面前，像一头濒死的、却又被激怒到极致的野兽，盯着她的眼睛，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从牙缝里、从灵魂的缝隙里碾出来的：“沈瑶，
我再问你一遍，你听清楚了。我妈，生我养我的妈，现在就在医院的ICU里等着钱救命。
你弟弟，你那个游手好闲的废物弟弟，只是为了买一辆车，去骗一个女人。你现在，
是要拿我妈的命，去给他换一辆泡妞的工具？
”她被我眼神里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杀气吓得往后一缩，但随即，
一种长久以来被我无底线纵容养成的骄纵让她挺直了腰杆，声音也拔高了八度。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我弟的事就不是事了吗？他是我唯一的弟弟！他要是能攀上高枝，
我们全家都跟着沾光！你懂不懂？再说了，你妈的手术费又不是说一秒钟都不能等！
晚一天两天会死啊？我弟这边是真的急！人家姑娘明天就要跟他去见家长，没车他怎么去？
脸面还要不要了？”“那他就去死！”我终于没忍住，咆哮出声，
胸腔里的怒火、委屈、失望和悲凉在这一刻彻底焚毁了我的理札，“见家长比人命还重要？
”“那是我亲弟！是我亲弟！”她也尖叫起来，声音尖利得刺耳，“苏哲，你搞搞清楚！
你现在住的房子，是我家的！你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我家的？我让你帮我弟一把，
怎么了？这三十万，就算是你这三年在我们家白吃白住的费用了！你还欠我们的呢！
”白吃白住？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笑得五脏六腑都在抽搐。这三年，
我像一头被蒙上眼睛拉磨的驴，不知疲倦、毫无怨言地为这个家付出我的一切。
我毕业于国内顶尖的T大计算机系，为了她一句“不想异地恋”，
我放弃了去一线大厂拿百万年薪的机会，选了家离家近的、半死不活的小公司。
我每个月两万块的工资，一万八准时上交到她手上。我以为这是丈夫的责任，是爱的体现，
原来，在她和她家人的眼里，我不过是一个付了房租的、卑微的、可以随时被驱赶的租客！
而她那个宝贝弟弟沈浩，就是一个附着在我们婚姻上的巨大水蛭。今天说要学投资，
拿走两万。明天说要请客吃饭，拿走一万。这些年，从我手里流到他那里的钱，
没有十万也有八万。我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而我呢？为了省钱给我妈治病，我戒了烟，
戒了酒，戒掉了一切不必要的社交和开销。我身上的这件T恤，还是三年前结婚时买的，
领口都洗得松垮变形，像一片凋零的荷叶。现在，我妈躺在ICU里，
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她却要为了她那个废物弟弟虚无缥缈的“面子”，
抽走我最后的希望和为人子的底线！“沈瑶，我最后跟你说一遍。”我深吸一口气，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当场掐死她，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这钱，
今天谁也别想碰。你要是还念及我们三年的夫妻情分，就让我安安静静地去医院，
救我妈的命。”说完，我不再看她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陌生的脸，转身就走。“苏哲！
”她在我身后发出歇斯底里的、带着哭腔的尖叫，“你今天要是敢拿着这笔钱走出这个门，
我们就离婚！我让你净身出户！”我的脚步，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
我拉开沉重的大门，毅然决然地踏入了外面的黑暗。身后，
是瓷器碎裂的巨响和她绝望的哭嚎。离婚？那是我这三年来，
听过的最动听、最解脱的两个字。医院里，当我把那三十万现金拍在缴费窗口时，
我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在手术室外等待的六个小时，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当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
对我比了个“成功”的手势时，我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像个傻子一样，
对着手术室的灯，又哭又笑。安顿好母亲，已经是深夜。我拖着灌了铅的双腿，
回到了那个所谓的“家”，准备拿走我最后的一点东西，彻底告别这段噩梦。推开门，
我看到了一幅我预料之中，却依然让我心寒刺骨的景象。沈瑶，她的母亲王桂芬，
还有她的宝贝弟弟沈浩，三个人，像三堂会审一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虎视眈眈地等着我的归来。家里被砸得一片狼藉，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
以此来宣告他们的愤怒。“哟，这不是我们苏家的大孝子吗？怎么，
没把那个老不死的直接送上西天，还花钱给救回来了？真是浪费钱。
”丈母娘王桂芬翘着兰花指，阴阳怪气地开口，那张刻薄的脸上写满了怨毒。我的拳头，
在瞬间攥得骨节发白，咯咯作响。“你，再说一遍。”我的声音，冷得能让空气结冰。
“我说错了吗？”王桂芬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为了你那个半死不活的妈，连老婆小舅子都不要了！我女儿当初真是瞎了眼，
怎么会嫁给你这么个冷血无情的畜生！”“妈！你少说两句！”沈瑶拉了拉她的衣角，
却始终不敢抬头看我，那副样子，既心虚又委屈，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我凭什么少说？
”王桂芬一把甩开她的手，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苏哲，我问你，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你小舅子就差那么点钱，你都不肯帮忙！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小浩的女朋友都跟他吹了！
你毁了他一辈子的幸福！你这个杀千刀的！你怎么不去死！
”我看着眼前这颠倒黑白、丑态百出的一家人，忽然觉得无比荒唐可笑。
我毁了他一辈子的幸福？那谁来赔我母亲差点逝去的生命？
谁来赔我这三年被当成牛马一样压榨的青春和尊严？“是吗？”我冷笑一声，
目光越过王桂芬，像两把淬了冰的利剑，死死地钉在沈浩那张毫无愧色的脸上，“沈浩，
你想要车，想要面子，想要荣华富贵，可以你自己去挣。
你一个二十多岁、四肢健全的大男人，心安理得地趴在你姐姐和你姐夫身上吸血，
你就不觉得自己的脊梁骨是软的吗？你就不怕半夜你死去的爹从坟里爬出来，
骂你这个不肖子孙吗？”沈浩被我看得有些发毛，但还是梗着脖子犟道：“我花我姐的钱，
关你什么事？你吃的住的都是我家的，让你出点钱怎么了？这是你应该付的！天经地义！
”“好一个天经地义！”我怒极反笑，
最后将目光投向了从头到尾都在扮演“无辜白莲花”的沈瑶，“你也是这么想的？
”沈瑶的嘴唇颤抖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阿哲，
你别这样…我们是一家人啊…一家人，为什么就不能互相帮助，互相体谅呢？”“一家人？
”我摇了摇头，满心的悲凉已经化作了坚不可摧的冰，“沈瑶，从你为了你弟，
想动我妈救命钱的那一刻起，我们就不是一家人了。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之间，完了。
”我不再理会他们，转身拖出我那个破旧的行李箱，
开始收拾我为数不多的几件衣物和专业书籍。“你要干什么？你还想走？”王桂芬尖叫起来，
“苏哲，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敢走出这个门，你就净身出户！一分钱都别想带走！
”“求之不得。”我淡淡地回了四个字，这三个字，我说的无比轻松。“你想得美！
”沈浩立刻跳了起来，露出了他贪婪的本性，“想离婚可以！你得赔偿我姐的青春损失费！
这三年，你白吃白住，把我姐一个黄花大闺女熬成了黄花菜，没五十万，你休想离开这个家！
”看着这一家人的丑恶嘴脸，我连跟他们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拿出手机，
平静地拨通了一个电话。“喂，你好，我要报警。地址是……有人非法拘禁，敲诈勒索。
”王桂芬和沈浩的脸色，瞬间从嚣张变成了惊恐。他们没想到，
一向被他们拿捏得死死的、逆来順受的我，居然会做得这么绝。在警察到来之前，
他们最终还是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不甘心地给我让开了路。我拉着行李箱，
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禁锢我、压榨我三年的牢笼。身后，是他们恶毒到极点的咒骂声。
我一步都没有停留，大步流星地走向了那个充满未知的、属于我自己的黑夜。
在城中村租下最便宜的、只有一张床、连窗户都没有的隔断房后，我开始了疯狂的求职。
现实给了我一记又一记响亮的耳光。一连碰壁了一个星期，我口袋里只剩下最后两百块钱，
连明天的房租都付不起了。就在我快要绝望，准备去工地搬砖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您好，是苏哲先生吗？我是‘创世’科技的HR，
我们在一个开源社区看到了您三年前发布的一个分布式算法模型，
我们技术总监对它非常欣赏，想邀请您来面试。”“创世”科技！
国内互联网行业的绝对龙头！那个算法模型，是我这三年来，
唯一没有放弃的、属于自己的东西。是我在无数个被他们一家人挤兑得难以入眠的深夜里，
一点点敲出来的精神寄托。我没想到，它会成为我绝境中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面试出乎意料的顺利，也出乎意料的艰难。面试我的，正是“创世”的技术总监，
一个叫林伟的男人。他比我大不了几岁，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穿着昂贵的定制西装，
看起来文质彬彬，但眼神中却透着一股精英阶层特有的、掩饰不住的傲慢和审视。
他问的问题非常刁钻，每一个都切中要害。但我都对答如流，甚至在几个问题上，
提出了让他都眼前一亮的优化思路。最后，他推了推眼镜，对我点了点头，
语气里带着一丝居高临下：“基础还算扎实。但你荒废了三年，很多新技术需要重新学习。
我们公司不养闲人，试用期三个月，采取末位淘汰制，如果跟不上进度，随时滚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