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子我叫裴喻柠,是这大胤朝唯一的嫡公主。宫里的日子规矩多,
可我偏生不爱那些条条框框,总爱揣着些新奇念头往外跑。六岁那年的初夏,
御花园的杏子熟得正好,枝桠最高处的那几颗,红得像染了胭脂,勾得我心痒。
我踩着石凳往上爬,裙摆被树枝勾住也不管,伸手去够那最红的一颗时,脚下忽然一滑。
预想中的疼痛没传来,反倒撞进一个带着淡淡墨香的怀抱,锦缎的触感蹭过脸颊,
软中带着挺括。我慌忙抬头,撞进一双清冷的眸子——是刚随父亲入宫觐见的将军之子,
苏闻璟。他比我大两岁,穿着一身月白锦袍,发间系着同色发带,衬得人清俊又疏离。
我揪着他的发带才稳住身子,低头一看,竟把他衣摆蹭上了一大块泥印。
苏闻璟垂眸盯着那污渍,又看向我肉嘟嘟的脸,伸手捏了捏,力道不轻不重,
语气里满是嫌弃。“小哭包,赔我衣裳。”我最讨厌别人叫我小哭包,
当即从兜里掏出刚摘的酸杏,塞进他嘴里。那杏子酸得人牙床发麻,我看着他眉头瞬间皱起,
却又硬生生憋着没吐出来,腮帮子鼓得像含了颗小团子,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
他把杏子核吐在手心,无奈地叹口气,却还是伸手扶着我从树上下来,声音软了些。
“下次别爬这么高,摔着了怎么办?”从那以后,苏闻璟成了我宫里宫外的“专属玩伴”。
我闯了祸,他帮我遮掩。我想要的玩意儿,他总会想办法找来。十二岁那年,
母后让我背《女诫》,那枯燥的文字我翻来覆去也记不住,最后被母后罚抄一百遍。
我坐在书桌前,看着满桌的宣纸,越想越委屈,索性翻出后墙的狗洞,一路跑到将军府。
苏闻璟正在书房练字,见我气冲冲地闯进来,墨笔都顿了一下。我扑到他桌前,
伸手拧住他的耳朵,气鼓鼓地说。“苏闻璟!你替我抄《女诫》!”他吃痛地“嘶”了一声,
伸手把我的手拉开,嘴上骂着“麻烦精”,眼神却没什么怒气。那天晚上,
我趴在他书房的软榻上睡着了,醒来时看见他还在烛火下写字,
宣纸上的字迹和我的有七分像,竟是在摹仿我的笔锋。窗外的月光洒在他身上,我忽然觉得,
这个总爱凶我的少年,好像也没那么讨厌。日子一天天过去,
我从垂髫小儿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苏闻璟也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少年将军。
十七岁的上元夜,长安街上张灯结彩,我拉着他去逛灯会。街角挂着一盏琉璃花灯,
灯壁上画着嫦娥奔月,烛光透过琉璃,映得周围都亮了几分。我踮着脚想去够,
手臂伸得再长也差一点,急得直跺脚。苏闻璟忽然蹲下身,稳稳地将我托到肩头。
我吓得连忙抓住他的头发,却看见他另一只手轻松摘下那盏琉璃灯,递到我面前。
“笨……”他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笑意。“求我一句就能拿到的东西,偏要自己折腾。
”晚风拂过,带着元宵的甜香,我低头看着他的发顶,忽然觉得心跳得好快,
手里的琉璃灯好像也没那么亮了,满眼里都是他的身影。后来我才知道,
那天苏闻璟本要去军营巡查,却推掉了所有事,陪我逛了一整晚灯会。再后来,
父皇召他入宫,问他是否愿意娶我为妻。我躲在屏风后,听见他毫不犹豫地说。“臣,
求之不得。”大婚那日,红绸挂满了整个皇宫,我穿着大红的喜服,坐在镜前,
看着宫女为我描上红妆。盖头落下的那一刻,我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下一秒,
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苏闻璟俯身,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垂,低笑着说。
“现在能光明正大管你了,公主殿下。”喜服下,我们的十指紧紧相扣。
我忽然想起六岁那年的酸杏,想起十二岁那晚的烛火,想起十七岁上元夜的琉璃灯。
那些细碎的时光,就像一颗酸涩的青梅,在岁月里慢慢发酵,最终酿成了满溢心头的蜜糖。
婚后的日子,苏闻璟还是老样子,嘴上总爱说我“笨”“麻烦”,却会在我贪睡时,
把早膳温在锅里。会在我看话本流泪时,默默递上帕子。会在我想念宫外的小吃时,
悄悄出宫买来,藏在袖口里,怕凉了影响口感。有一次,我翻出当年他替我抄的《女诫》,
纸张已经有些泛黄,字迹却依旧清晰。我拿着本子去问他。“当年你是不是早就想替我抄了,
故意装不情愿?”苏闻璟正在看兵书,闻言抬头,眼底满是笑意。“不然呢?
难道真让我的公主殿下抄到天亮?”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我忽然觉得,
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六岁那年爬树摘杏,摔进了他的怀里。从青梅到竹马,
从心动到相守,原来最好的爱情,就是有人愿意把你的小脾气当成珍宝,
把你的每一个愿望都放在心上,用一辈子的时光,将酸涩酿成甜蜜。如今,
我院子里也种了一棵杏树,每年初夏,杏子熟了,我还是会像小时候那样,拉着苏闻璟去摘。
他会稳稳地托着我,我摘一颗最红的,塞进他嘴里,看着他皱眉又笑着咽下的样子,
就像回到了初见那年。只是这一次,他不会再让我摔着,也不会再让我受一点委屈,
因为他说,他要护着他的公主殿下,一辈子。
青梅酿·第一章初夏的风裹着御花园里草木的清气,绕着朱红宫墙打了个转,
落在我攥着石凳边缘的手背上。我踮着脚,裙摆被身后的宫女扯得发紧,
耳边还响着她絮絮的劝。“公主殿下,高处危险,仔细摔着。”可我哪顾得上这些。
枝桠顶端那几颗杏子,红得像被染了胭脂,阳光一照,连绒毛都泛着光,勾得我心尖直痒。
这御花园的果子,向来是熟一颗被宫人们摘一颗,能留到这般红透的,
全靠这棵老杏树长得太高,没人敢爬。我甩开宫女的手,踩着石凳往上攀。树皮糙得磨手心,
裙摆被枝桠勾出细纹也不管,眼里只盯着那最红的一颗。指尖刚碰到杏子的软肉,
脚下忽然一滑,原来石凳被晨露浸得发滑。接着我身子一歪,整个人往下跌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落在身上,反倒撞进一个带着淡淡墨香的怀抱。锦缎的触感软中带挺,
裹着少年清瘦却结实的肩背,我慌忙伸手,正好揪住了对方发间系着的月白发带。
“嘶——”头顶传来一声轻吸。我抬头,撞进一双清冷的眸子。少年比我高半个头,
额前碎发被风拂着,鼻梁挺直,唇线抿得有些紧。他穿着一身月白锦袍,料子是上好的云锦,
此刻却被我蹭上了一大块泥印,从衣摆一直晕到腰间,格外扎眼。是苏闻璟。
前几日随他父亲,也就是镇国将军入宫觐见时,我在父皇的御书房外见过他一面。
那时候他站得笔直,像棵刚长起来的青松,安安静静的,不像现在这样,
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他垂眸盯着我揪着发带的手,又看向我肉嘟嘟的脸,
忽然伸手捏住我的脸颊,力道不轻不重,语气里满是嫌弃。“小哭包,赔我衣裳。
”“谁是小哭包!”我最恨别人这么叫我。上次御花园的猫抓坏了我的帕子,
我不过掉了两滴泪,宫里的人就传了好几天。我猛地挣开他的手,
从兜里掏出早上偷偷摘的酸杏——颗颗青中带黄,之后把那酸杏塞进他嘴里,
那酸得能让人牙床发麻。“赔你就赔你,这个给你!”杏子刚碰到他的唇,
他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我盯着他的反应,看他把杏子含在嘴里,
腮帮子鼓得像含了颗小团子,明明酸得眼睛都眯了,却硬生生憋着没吐出来,
只见他喉结动了动,咽了下去。“噗嗤——”我忍不住笑出声,笑得直不起腰。
“酸、酸死你!”苏闻璟把杏子核吐在手心,无奈地叹口气,却没再凶我。
他伸手扶着我的腰,小心翼翼地把我从石凳上抱下来,声音软了些。“下次别爬这么高,
摔着了怎么办?”我还在笑,没应声,只看见他低头拍了拍衣摆上的泥印,拍不掉,
又皱了皱眉,却没再提“赔衣裳”的事。风又吹过来,带着他身上的墨香,混着杏树的清香,
竟一点也不难闻。他把杏子核塞进我的手心。“拿着,别再到处乱塞了。
”我捏着光滑的杏子核,忽然觉得,这个总爱皱眉头的少年,好像也没那么讨厌。这时候,
远处传来宫女的呼喊。“公主殿下!您在哪儿?”苏闻璟看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
又看向我。“你该回去了,不然你宫里的人该着急了。”我点点头,却没动。
我看着他衣摆上的泥印,忽然想起母后说过,男孩子的衣裳要整洁,不然会被人笑话。
我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说。“我、我让母后给你做件新的,比这个更好看。
”苏闻璟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了勾,虽然弧度很淡,却比刚才好看多了。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不用了。下次别再爬树了,听见没?”“知道啦!”我挥挥手,
转身朝着宫女呼喊的方向跑,跑了几步,又回头看他。他还站在原地,穿着带泥印的锦袍,
手里拿着我刚才揪过的发带,正看着我笑。阳光落在他身上,
像给这棵“青松”镀上了一层金边。我忽然觉得,这个初夏的上午,
好像比枝头的杏子还要甜一点。青梅酿·第二章转眼便是六年。我坐在窗前,
指尖捏着《女诫》的书页,纸页都快被我捻得起了毛边,
可那些“妇德、妇言、妇容、妇功”的字句,还是像绕着梁的蚊子似的,
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就跑没了影。母后的侍女刚走,临走前还撂下话。
“公主若是日落前背不出,便要抄一百遍,抄不完不许歇。”我对着满桌宣纸气鼓鼓地噘嘴,
笔杆在手里转了三圈,最后“啪”地拍在桌上。“抄一百遍?我的手腕怕是要废了!
”窗外的蝉鸣聒噪得很,我扒着窗沿往外看,一眼就瞧见了宫墙外那棵老槐树。
往年这个时候,苏闻璟总会翻墙进来,给我带将军府后厨新做的桂花糕。
如今他虽已入了军营,每月却还会抽两天来宫里看我,只是今日……怕是等不到他了。
我越想越委屈,索性把《女诫》扔在一边,搬来小板凳抵着后墙,踩着凳沿就往外爬。
宫墙不算太高,我扒着墙头往下溜,裙摆被砖缝勾住也不管,落地时踉跄了两步,
沾了满裤腿的草屑,却像脱了笼的雀儿似的,一路往将军府的方向跑。
将军府的下人都认识我,见我来了,忙笑着迎上来。“公主殿下,您找少爷?
他在书房练字呢。”我点点头,没等下人引路,就熟门熟路地往后院走,刚推开书房的门,
就看见苏闻璟坐在案前,手里握着墨笔,宣纸上已经写满了工整的小楷。他听见动静抬头,
墨笔顿了一下,黑墨在纸上晕开一小团。看清是我,他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又闯什么祸了?一脸的气冲冲。”我扑到他桌前,没等他反应,伸手就拧住了他的耳朵,
力道不大,却足够表达我的不满。“苏闻璟!你替我抄《女诫》!一百遍!
”他吃痛地“嘶”了一声,伸手把我的手拉开,指腹轻轻揉了揉被拧红的耳垂,
嘴上骂着“麻烦精”,眼神却没什么怒气。他扫了一眼我空着手的样子,
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了然地叹了口气。“是不是又没背下来,被皇后罚了?
”我被说中了心事,有些心虚地别过脸,却还是硬着头皮点头。“就是!那书太无聊了,
我才不背!你快替我抄,不然我今晚都回不去了。”苏闻璟没再反驳,
只是把案上的宣纸往旁边挪了挪,又取了一张新的铺好,磨了磨墨,才抬头看我。
“你先坐着,别捣乱。”说完,他便低头写了起来,墨笔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趴在他旁边的软榻上,托着下巴看他。烛火跳动着,映得他侧脸的轮廓柔和了许多。
他写字的姿势很好看,手腕悬空,笔锋时而刚劲,时而轻柔,我看着看着,眼皮就开始打架。
早上为了背《女诫》起得太早,此刻困意涌上来,竟不知不觉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
我被一阵凉意惊醒,睁眼就看见苏闻璟站在榻边,手里拿着一件外袍,正想给我盖上。
见我醒了,他把外袍递过来。“醒了就穿上,小心着凉。”我揉了揉眼睛,接过外袍披上,
一股淡淡的墨香混着他身上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抬头看向书桌,
顿时愣住了——案上已经摆了厚厚的一叠宣纸,每一张都写满了《女诫》,而那字迹,
竟和我的有七分像,连我写字时总爱把“德”字的竖画写得偏左的小习惯,
都摹仿得一模一样。“你……”我一时说不出话,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像揣了个小暖炉。
苏闻璟顺着我的目光看向那些宣纸,语气依旧淡淡的。“还剩十几遍,
等会儿写完了给你送回去,省得你明天又被皇后罚。”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别告诉别人是我替你抄的,不然我下次不帮你了。”我连忙点头,眼眶却有点发热。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他身上,也落在那些写满字的宣纸上。我忽然觉得,
这个总爱凶我、总说我麻烦的少年,其实比谁都疼我。那天晚上,苏闻璟送我回宫时,
还在我兜里塞了块桂花糕,是将军府后厨新做的,甜而不腻。我咬着桂花糕,走在宫道上,
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就算要抄一百遍《女诫》,好像也没那么难了。
因为我知道,总有一个人,会在我身后,替我扛下那些我不想扛的麻烦。
青梅酿·第三章十七岁的上元夜,长安街上的灯笼从街头挂到街尾,红的、粉的、琉璃的,
连风里都裹着糖炒栗子的甜香。我拽着苏闻璟的衣袖,像只雀儿似的在人群里钻,
他总是慢我半步,一只手牢牢护着我的后背,生怕我被来往的行人撞着。“你看那个!
”我忽然停在街角,指着一盏悬在高杆上的琉璃灯喊。灯壁上刻着嫦娥奔月的纹样,
烛火在里面轻轻晃,把玉兔的影子投在地上,连旁边的云彩都像要飘起来似的。
这是整条街最高的一盏灯,围了好些人,都踮着脚往高处望,却没人能够着。我也跟着踮脚,
手臂伸得笔直,指尖离灯穗还有好大一截。身后有人推了我一下,我踉跄着往前扑,
正好撞进苏闻璟怀里。他扶住我的腰,无奈地笑。“急什么,又没人跟你抢。
”“我就要那盏!”我扯着他的袖子晃了晃,语气里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以前我总爱跟他逞凶,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对着他时,我竟也会有这样软下来的时刻。
苏闻璟没说话,只是忽然蹲下身,稳稳地托住我的膝盖。我惊呼一声,慌忙抓住他的头发。
“你干什么?”“带你够灯。”他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笑意。“笨死了,
求我一句就能拿到的东西,偏要自己折腾。”他站起身时,我感觉自己离地面忽然高了许多,
街上的人群都变矮了,连远处城楼的轮廓都看得清清楚楚。风拂过我的发梢,我低头,
能看见苏闻璟乌黑的发顶,还有他握着我小腿的手——指节分明,掌心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
却稳得让人心安。“再往上一点!”我指着琉璃灯喊。苏闻璟顺着我的话微微踮脚,
我伸手一够,正好抓住了灯穗。烛火在我手里晃了晃,暖光映在我脸上,我忍不住笑出声,
低头对他说。“拿到啦!”他慢慢把我放下来,我抱着琉璃灯,还在兴奋地摸灯壁上的花纹。
没注意到他正盯着我,眼神比灯里的烛火还要暖。直到旁边卖糖人的吆喝声拉回我的注意力,
我才想起什么,转头问他。“你不是说今晚要去军营巡查吗?怎么有空陪我来逛灯会?
”他指尖碰了碰我怀里的灯,语气淡淡的。“巡查哪有陪公主殿下重要。”说完,
又怕我多想似的补充。“反正军营里的事都安排好了,不碍事。
”我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软乎乎的。其实下午我就听宫女说,
今日军营有紧急操练,苏闻璟本是要亲自去督阵的。可刚才他陪我逛了半个时辰,
半句没提军营的事,只忙着护着我,帮我够灯,连额角沁出的薄汗都没擦。
我们沿着街慢慢走,我手里提着琉璃灯,他手里拿着一串糖炒栗子,剥好了就往我嘴里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