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响起来的时候，我正被一个油腻的胖子堵在墙角。
他身上的酒气混着古龙水味，熏得我头晕。一只肥手马上就要摸到我的腰。我心里把警队的行动组骂了三百遍，说好我发出信号就冲进来，怎么慢得像乌龟。
我叫苏衿，是个警察。今天是第一次出现场，当卧底。任务是潜入这家本市最神秘的私人会所“极乐天”，搜集它的犯罪证据。
为了进来，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把自己包装成一个被家里断了经济来源、不得不下海捞金的落魄千金。
“美女，开个价。”胖子笑得满脸褶子，嘴里喷着热气。
我忍着恶心，刚准备抬腿给他来个断子绝孙脚，包厢的门“砰”一声被人从外面撞开。
强光手电筒的光束晃得人睁不开眼。
“警察！都别动！抱头蹲下！”
我心里松了口气，总算来了。我配合地举起手，准备跟着人群一起蹲下，完成我作为一个“失足女”的完美首秀。
就在我转身的一瞬间，我看清了站在门口、被一群警察簇拥着的人。
那个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身形修长，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的脸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穿过混乱的人群，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精准地钉在了我身上。
是秦墨。
我的前夫。这家“极乐天”会所的主人。
我的大脑有那么几秒钟是空白的。
离婚三年，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和他有任何交集。我换了城市，换了工作，甚至换掉了所有认识我们的人。没想到，我第一次出任务，就是来扫他的场子。
他看见我，也愣了一下。但只是一秒，他眼里的惊讶就变成了我看不懂的深沉。
带队的张队显然认识他，走上前，公事公办地说：“秦先生，例行检查，请你配合。”
秦墨没看他，眼睛还盯着我。他迈开长腿，一步一步朝我走过来。周围的警察下意识地给他让开一条路。他身上那股子压迫感，跟三年前一模一样，还是那么让人喘不过气。
他走到我面前，停下。
包厢里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警察和那些嫖客，全都聚焦在了我们身上。
我当时想的是，完了。我的卧底生涯，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秦墨只要说一句“不认识”，我就得跟着这帮人回局里录口供，任务彻底失败。
胖子见状，还想上来搭话：“秦总，这位妹妹是……”
秦墨一个冷得掉渣的眼神扫过去，胖子立刻闭了嘴，缩到了一边。
空气安静得可怕。
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撞得胸口生疼。我甚至已经想好了被揭穿后，怎么跟张队写检讨。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秦墨忽然伸出手，一把将我拽进他怀里。
他的手臂像铁箍一样，紧紧地圈住我的腰。我整个人都撞进他坚硬的胸膛，鼻尖全是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冷的木质香气。
我彻底懵了。
他想干什么？
然后，我听见他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咬着牙说了一句：“苏衿，你想玩死我是不是？”
下一秒，他抬起头，看向一脸疑惑的张队。
他脸上所有冰冷的情绪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无奈和宠溺的微笑。他低下头，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
那个吻很轻，很凉。
却像一个炸雷，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
只听见他对张队说，语气熟稔又带着一丝歉意：“张队，一场误会。这是我太太，苏衿。我俩……是来体验生活的。”
“体验生活？”
张队那张国字脸上，写满了“你他妈在逗我”的表情。
他看看秦墨，又看看被秦墨死死搂在怀里、一脸呆滞的我，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整个包厢里，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我能感觉到，身后几十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我们身上来回扫射。有警察的，有嫖客的，还有那些和我一样穿着暴露的“同事”们的。
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手心里全是冷汗。
秦墨这混蛋，脑子是怎么长的？“体验生活”？亏他想得出来！哪个正常夫妻会跑到这种地方来体验生活？还是在他自己的场子里？
这谎撒得，比A4纸还薄。
秦墨却好像完全没感觉到气氛的诡异。他搂着我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把我整个人更深地按进他怀里。他身上那股子熟悉的味道，霸道地钻进我的呼吸，搅得我心烦意乱。
他低下头，侧脸贴着我的头发，姿态亲密得让人脸红心跳。
他对着张队，笑得一脸坦然，说：“我太太是写小说的，最近卡文了，非要来这种地方找灵感。我拗不过她，只好陪着了。没想到运气这么差，碰上张队你检查。”
他说得那么自然，那么理直气壮，好像这事儿真的合情合理。
我脑子飞快地转着。
他这是在帮我。
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他选择用这种荒唐的方式，把我从一个“失足女”的身份里摘了出来。
如果我否认，那我们俩都得完蛋。他会被扣上一个“妨碍公务”的帽子，而我，卧底任务当场失败。
电光石火之间，我做出了选择。
我抬起头，伸手环住秦墨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做出一副又羞又怕的样子。我掐了一把自己大腿，硬是挤出了一点哭腔，声音闷闷地说：“老公，我害怕……”
演戏嘛，谁不会。当年为了跟家里抗争，和他在一起，我连绝食都演过。
我感觉到秦墨的身体僵了一下。
随即，他放在我背上的手，轻轻拍了拍，动作竟然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他对张队摊了摊手，表情更无奈了：“你看，胆子小，还非要玩点刺激的。”
张队盯着我们俩，看了足足有半分钟。
他的眼神像X光，要把我们从里到外都看穿。我知道，他在怀疑。任何一个有经验的老刑警，都不会轻易相信这种鬼话。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结婚了？”张队忽然开口问。
秦墨毫不犹豫地回答：“结了，三年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们是结了三年，可也离了三年。这混蛋，撒谎都不带眨眼的。
“结婚证带了吗？”张队追问。
我感觉我的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这上哪儿去给他变个结婚证？
我以为秦墨会被问住。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了一个小本本。
一个红色的、烫金的小本本。
结婚证。
他递给张队，说：“出门急，就随手塞口袋里了。”
我死死地盯着那个红本本，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那不是我们的结婚证还能是什么？上面的照片，还是我们刚毕业时拍的，两个人都笑得一脸傻气。
他为什么还留着？离婚的时候，民政局收走了一本，我们一人一本，我的那本，早就在我决定当警察的那天，被我烧成了灰。
张队接过结婚证，翻开，仔-细-核对着上面的信息和照片。
包厢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张队合上本子，还给了秦墨。他脸上的怀疑，似乎消散了一些，但还是不放心，又问了一句：“秦太太是写小说的？笔名叫什么？说不定我还看过。”
我的后背瞬间又被冷汗浸湿了。
我哪儿会写什么小说！
秦墨这个坑，是打算把我活埋了！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一个字都编不出来。
就在我快要露馅的时候，秦墨笑了。
他捏了捏我的脸，动作亲昵得仿佛我们真的是一对恩爱夫妻。
他说：“她胆子小，脸皮薄，用的笔名不好意思说。这样吧，张队，今天让你白跑一趟，我心里也过意不去。改天，我做东，请队里兄弟们喝茶。”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化解了我的尴尬，又给了张队一个台阶下。
张队又沉默了几秒，最后，他挥了挥手，对身后的下属说：“收队。”
然后，他看着秦墨，眼神意味深长：“秦先生，‘体验生活’可以，但别玩过火了。你这个地方，不太平。”
秦墨笑着点头：“张队放心，我有分寸。”
警察们潮水般地退了出去。
包厢里，只剩下我们，还有那些同样被“解救”了的嫖客和小姐。
所有人都走了，秦墨才松开了我。
他后退一步，跟我拉开距离。脸上那种宠溺的笑，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又变回了那个我熟悉的、冷得像冰块一样的秦墨。
我们两个人站在包厢中央，看着对方，谁也没说话。
气氛，比刚才警察在的时候，还要尴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