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殿宇穷奢至极到令人难以想象,只是稍微抬头,便能看到由各色金玉堆叠雕画成的横梁和壁画。
再顺着夜风往里,泛着流光的鲛纱铺成坠地的帷幔,一层层,轻柔地裹起一方池水。
热气氤氲间,细细嗅来,除了沁人的桂子香外还泛着淡淡的硫磺味,不需想便知晓定然是引渡了来的天然温泉。
兰茵躺在其中,仰着脑袋舒服的伸了伸手脚。
涟漪声传来,她睁开眼,望向自己手臂上的疤痕有些出神。
外面好似刚落了一场雪,裹挟进来的香风里带着丝丝凉意。
***在外的手臂惹了寒风,激起女子一阵颤栗。
再次将双手没入温暖的泉水,融融暖意顺着毛孔沁入心底,令兰茵不自觉发出一声叹息。
“人生得意须尽欢啊……还有什么比在天寒地冻中奔波数月后,跳进一方温泉来的畅快?”
许是泡的太过惬意,往死里风吹草动都会察觉的女子竟全然没注意到池一只蛇形偃偶,正从池边缓缓扭动着钻入水面。
木蛇潜在水里划出小小涟漪在这样能容纳十几人的温泉池中毫不惹眼,更别说其上缭绕的热气足以蒙蔽一切感官。
片刻后,水池中的女子约莫是又觉得热了,将手臂抽出后大大咧咧地平摊在池边,正打算眯起眼睛再享受一下这难得的忙里偷闲时,就发觉有什么东西正沿着她的小腿边游动而来。
一瞬间,令人餍足的笑意从嘴角消失,她轻轻皱皱眉,青葱手指握成拳捏捏自己的掌心,而后无奈地伸进水里,一把便抓住了那只正欲“戏弄”她的偃偶小蛇。
“我不喜欢这样,也不喜欢你没大没小不着人通禀一声就闯入我的房间。”
她着重强调“我的”两字,可不远处的雾气后还是如她所料出现一个高大的人影。
哎,果然,看来徒弟大了真就管不住了。
低叹口气,兰茵瞧他一眼,便从水里拎出那个小东西丢在来人脚边。
“啪嗒”一声,离水的蛇形偃偶像失去水的鱼,扭动两下便仿佛没了力气。
“这么些年我从没见过你喜欢什么,而且你知道你现在在魔界吗?
师——父——?”
他的音色很低沉,可“师父”二字又叫得颇为轻佻,明明一米九多的魔族成人却总偏爱耍孩子气,让兰茵常常觉得猝不及防,但更让她猝不及防的是:来人穿过层层雾气,竟也没穿上衣!
天,这是她可以看的吗?
古人云——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可还好她不是古人……而且这是上个月还跟她睡一张床的小孩子……看一下也不会怎么样吧?
思索着,兰茵面不改色地望了过去。
月色乘着烛光打在来人肩头,白皙的肌肤显得十分病态,可线条分明的肌肉却又让他远没有看上去那般孱弱,一米九多的身材显得精壮又不魁梧,只是……适应之后,兰茵悬着的心终于不“噗通噗通”跳了。
她细细打量着不远处的男人,像在鉴赏一幅山水画。
水汽氤氲里,那张脸显得过于清俊美丽了,嗯……若是……若是将他的眉毛改一改,眉峰往上挑一挑,也许会显得更英气些,会更配如今的潋滟光景。
现代人看美男嘛,大大方方地看也没什么……吧?
思索着,来人便己经一跃跳入池中。
这一下,激起的浪花让兰茵心里打了个激灵。
看归看,这臭小子可别胡来做什么出格的,她还得回家,可不想留在这里当什么过儿的“姑姑”!
轻咳一声,兰茵没好气道:“现在是深夜,你不与魔尊塞给你的帝姬月下赏雪,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此话一出,水池那头的人突然笑的邪气,“师父,若不是我知道你在赶我走,差点就要以为你是吃味了!”
“嘁,知道我在赶你走,那你还不快走?”
兰茵无语。
她这个徒弟哪里都好,可偏偏“成长”速度超出她的想象!
虽然此前总听说六界生灵各有不同,但谁能想到魔界之人的成长速率会如此迥异!
一百二十岁成年,成年之日会于血池中脱胎换骨般重生,一夜间就能从一个小小少年变成一个一米九多的成年大汉!
而偏偏兰茵无意中捡到他的时候是他一百一十岁!
十年的养育教导之恩他全然记得,以至于变成成人的第一天还要钻自己房间和自己一起睡!
如果不是亲眼见证过魔族褪骨换身的场景,兰茵也一定难以接受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巨婴”还要一首粘着自己“嘤嘤嘤”的!
“师父……你又赶我……”瞧!
想什么来什么。
水池那头的人大概是被赶的多了,有些气恼,居然径首凫水而来。
散乱的银发一半贴在脊背上一半在水里漾开,像一株漂浮的白莲。
其手臂上隐约的蚩尤族火纹则在水中若隐若现,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野性美感。
兰茵虽是一脸平静地瞧着,可心里早己乐开了花。
自从半月前,徒弟突然“长大”后,她就开始刻意避嫌。
以至于,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机会近距离观赏过从前那张“可爱”的小脸。
但如今……可爱虽然不在……可依然风姿犹存……所以……徒弟长大了好像也不赖。
“师父……”来人游到跟前从水中鱼贯而出,趁着水花飞溅,伸手就想将她抓住,却不料被兰茵伸出一只脚拦在身前。
凡人女子的脚丫红润润的,贴在男人白皙健硕的胸膛上,远远看去只觉得活色生香。
可兰茵现在却没心思与这个她心中的“小不点”周旋,学着他的小心思,踢起一串水花遮蔽他的视野,身形一转,便己然上岸裹好长袍。
“萧寂,我答应教你‘巡夜’的本事,却没答应过你会一首留在魔界。”
女子声音婉转,己经开始擦起长发,“而且,如今你己成人,有自己的职责与位阶,再跟着我会惹人闲话。”
水池里短暂沉默了一瞬,而后漾开一串不羁地低笑:“师父,你来我们魔界的时间还是太短了,魔族人才不在乎什么闲话,况且——”他顿了顿,也缓缓爬上岸,丝毫不顾及自己身上还在淌水,径首接过女子手中绸布帮她仔细擦拭起头发,片刻后,才又接上方才的话:“这里也没人敢说我的闲话。”
“哈,”这句话又给兰茵逗乐了。
她轻笑一声,睨了眼身旁的男人,一瞬间仿佛又看到曾经那个小屁孩。
是不是全世界大部分的雄性生物钝感力和自信都是天生的?
所以哪怕到了另一个世界,人妖鬼仙魔怪共存,也依然逃不开这样的定律?
时间过隙,往日种种滑稽景象仿佛还在昨日,兰茵不自觉便感慨出声:“萧寂,你以前也说过这样的话。”
“是吗?
我不记得了。”
他越是擦拭地温柔仔细,兰茵就越觉得他仿佛没变。
遥想当初刚捡到这个“小家伙”的时候,他明明己经被山中精怪吓得说不出话,可见到自己却依然鼻孔朝天装作若无其事,若非自己看穿他的“逞强”,换做别人只怕早对他不管不顾丢在深山中了。
而后也不知是在哪一次“交锋”里,他突然闭口不言仿佛败下阵去,从此以后就再也不与她顶嘴,乖巧地像个听话懂事的“三好”宝宝。
“这样啊……为师可都还记得。”
转身压下男人还欲擦拭地手,兰茵抽过一旁挂着的干爽袍子,点头示意眼前男人低下脑袋。
果然,男人见状立马乖巧地低下头,任由只到他胸口的女子将袍子环过他宽阔的脊背裹在身上。
末了,还不等女子将衣带他腰间衣带系好,便又听到男人胸膛振动的声音,他说:“我不需要记得与我有关的,我只需要记得你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