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铜壶搁在桌上,小声说:“姑娘,灶房的刘嬷嬷说,往后每日辰时才给各屋送热水,旁的时候要喝,得自己去提。”
陈棠棠正对着烛火捻帕子上的线头,闻言抬眼:“她没说别的?”
“没……就只说规矩。”
青禾的声音更低了,指尖还沾着灶房的炭灰,“不过我回来时,见张秀女的丫鬟在廊下哭,说张秀女验身时被查出耳后有颗痣,嬷嬷说‘有损仪容’,首接给记了‘待裁’。”
烛火“噼啪”跳了一下,陈棠棠捏着绢帕的手顿了顿。
她想起白天那个被拖走的秀女,不过是裙角绣纹错了,如今张秀女一颗痣就要被“待裁”——这储秀宫哪里是选妃,分明是筛沙子,半点错处都容不下。
“知道了,你先下去歇着吧,把门关好。”
陈棠棠挥挥手,看着青禾轻手轻脚退出去,才端起刚温好的茶。
茶水入喉时带着点暖意,却压不住心里的发寒——她连原主耳后有没有痣都不知道,要是明天再被嬷嬷查问,该怎么答?
正琢磨着,院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伴着两个丫鬟的低语。
陈棠棠下意识挪到窗边,借着窗纸的破洞往外看——是白天嗤笑她鞋尖的那位秀女的丫鬟,正跟另一个穿浅绿衣裳的丫鬟说话。
“我家姑娘说了,陈秀女那鞋尖看着碍眼,明儿去给姑姑回话时,顺便提一嘴‘不合规制’,让她也尝尝被记过的滋味。”
浅绿衣裳的丫鬟声音压得低,却字字都往陈棠棠耳朵里钻,“谁让她昨天跟李大人家的姑娘走得近,挡了咱们姑娘的路。”
另一个丫鬟笑了:“还是你家姑娘聪明,这储秀宫里,多记一笔错处,往后选妃时就少个对手。
对了,灶房那边你打点好了吗?
别让沈秀女那边再拿到热乎东西。”
“放心,刘嬷嬷收了咱们姑娘的银簪,往后她们屋的热水,能拖就拖,能凉就凉。”
脚步声渐远,陈棠棠靠在墙上,后背竟出了层薄汗。
原来白天那声轻嗤不是无意,连一口热水都要被人算计——这宫里的争斗,根本不分白天黑夜,连呼吸都带着刀光剑影。
她摸出袖里的绢帕,指尖反复蹭着上面的平安符。
原主母亲绣这东西时,大概是想保女儿平安,可如今到了她手里,平安却要靠自己争。
忽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青禾的声音带着慌:“姑娘,是我……我刚听见隔壁王秀女的丫鬟在哭,说王秀女今晚咳得厉害,想去请太医,却被嬷嬷拦了,说‘秀女身子弱,不配劳烦太医’。”
陈棠棠的心猛地一揪。
不配劳烦太医?
这宫里的人命,竟轻得像根草。
她走到门边,压低声音:“别管,也别问,好好在屋里待着。”
“可……可王秀女咳得好可怜……可怜的人多了。”
陈棠棠打断她,声音冷了些,“你要是出去多嘴,明天咱们屋就多一个‘不安分’的错处,到时候连咱们俩的命都保不住。”
门外没了声音,过了会儿,传来青禾轻轻的应和声。
陈棠棠走到桌边,看着烛火一点点烧短,忽然想起便利店的关东煮——那时她总嫌萝卜煮得太烂,可如今再想,那口热乎气,竟是这辈子最安稳的时刻。
她吹灭烛火,摸黑走到床边躺下。
窗外的铜铃还在风里轻响,可她再没心思听了。
她闭上眼睛,把白天嬷嬷的话、秀女的嗤笑、丫鬟的算计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明天不能再被动等着,得先找机会,把原主的底细摸清楚,再想办法,在这储秀宫里,多踩实一步。
夜色渐深,宫里的风更凉了。
陈棠棠攥紧了手里的绢帕,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