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因为她要照顾体弱多病的妹妹，直接送到了姥姥家。
就算后来接回了我，也不过是想着，我已经长大了，可以帮她带妹妹。
妈妈总是因为妹妹冤枉我，爸爸也不会为我出头，在这个家里，他除了赚钱，就是叹气。
妈妈五十大寿的时候，我送了1万块钱的大红包，妹妹只送了一个镯子。
妈妈对我没有什么表示，转头夸妹妹贴心。
“这个镯子我想要很久了。”
之前她在电话里说的“别给我买首饰了，我不缺这东西”显得格外讽刺。
这么多年的委屈瞬间爆发，我一把抽回了红包。
“不想要就别收了，以后再也不会给了。”
我没目的地瞎溜达着，天上又飘起雨丝。
我没带伞，也不想躲雨。
路过一家妇婴医院，人来人往的，好多是带着小孩来做检查的孕妇夫妻。
那些孩子，有的活蹦乱跳，有的窝在夫妇怀里，笑得特开心。
他们压根没意识到，等弟弟妹妹出生，生活可能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妹妹出生时，爸爸和奶奶带我去了医院。
我记得在这之前，我可是爸爸妈妈的心肝宝贝。
妈妈进产房前，笑着跟我说：“宝贝，开心不？马上就有可爱的弟弟或者妹妹啦。”
我懵懵懂懂点头：“以后就有人陪我玩啦？”奶奶在一旁嘟囔：“肯定是弟弟，不是妹妹。”
妈妈没搭理她。
我们在医院走廊等了老久，久到我都睡着了。
睡梦中好像有穿白大褂的人匆匆跑来，说了几句，爸爸和奶奶赶忙跟过去，把睡在椅子上的我给忘了。
记得那天我醒来，长廊灯光昏暗，就我一个人。
我怕得不行，浑身直哆嗦，可只敢捂着嘴哭，怕角落里的妖魔鬼怪听到冲出来咬我。
过了好一会儿，奶奶骂骂咧咧过来找我：“又是个不值钱的丫头片子。”
我立马止住哭，紧紧拽着奶奶衣角，怕被正发火的她再扔下。
走到亮堂的病房，我恨不得马上扑到妈妈怀里。
可妈妈怀里已经抱着刚出生的妹妹。
她笑得还是那么温柔，眼里却没我了，甚至都没看我一眼，一门心思照顾那个小婴儿。
妈妈带着妹妹出院后，和奶奶大吵一架。
之前说好了来帮忙带孩子的奶奶回老家了，妈妈只能自己照顾妹妹。
爸爸要上班，白天根本帮不上忙。
最后没办法，还是请外婆来帮忙。
但外婆家还有舅舅刚出生的儿子要带，妈妈刚出月子，外婆就急急忙忙走了。
从那以后，妈妈再也没开心笑过。
除了忙家务，就一直抱着妹妹，一放下妹妹就哭。
妈妈没时间陪我玩玩具、给我讲故事了，连帮我梳辫子的心思都没，直接拿剪子把我头发剪成短发。
可之前妈妈还老夸我：“长头发的宝贝像个小公主。”
我哭得可伤心了，妈妈却冷冰冰说：“要哭出去哭，别吵醒你妹妹。”
那时我还小，隐隐感觉有了妹妹后，妈妈跟以前不一样了。
让人难过的是，后来二十多年，这事儿一直都在被证实。
走得实在累了，我随便进了一家咖啡店。
掏出静音的手机一看，上面有好几十个未接电话，微信也有上百条消息。
不用看我都知道，爸爸、妈妈、妹妹，估计还有那些姨妈舅舅，都是发消息打电话的人。
电话又震起来了，这次是爸爸打来的。
我按下接听键，爸爸说：“依依，你今天怎么回事？你妈生日你跟她顶嘴，还直接跑了。
怎么这么不懂事呢？”我淡淡地回他：“我懂事也没落下什么好处啊。
蛋糕和菜都是我准备的，我给的红包不比妹妹那个镯子便宜，妈夸过我一句吗？”爸爸一时语塞，过了会儿又说起那句老话：“你是姐姐，家里当然得你多担待些，别跟你妈还有小妹计较。”
我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哽咽着说：“我想当这个姐姐吗？你们问过我愿不愿意吗？”“你是姐姐，就该让着你妹妹。”
这句话，我从小听到大。
妹妹从两岁开始，体质就特别差，经常发烧咳嗽，隔三岔五就得去医院输液。
那时候我已经上幼儿园了，常常一个人在幼儿园等到最后，最后还是好心的邻居阿姨把我带回家。
回到家，屋里空荡荡的。
我只能饿着肚子等大人们回来。
以前爱吃的巧克力、饼干都没了，因为妹妹看到我吃就会闹着要吃，可她有支气管炎，医生不让吃甜的。
妈妈嫌麻烦，就把家里所有零食都停了。
天黑了，妈妈抱着妹妹回来，她们都吃过饭了。
妈妈也累得不行，没力气做饭。
等爸爸回来做好饭，我都快饿扁了。
每次我都特别羡慕妹妹，她能和妈妈在外面吃饱，不用挨饿。
可那时我已经不敢随便发脾气了，我很清楚，妈妈不会哄我的。
幼儿园大班读完，爸爸被派到外地工作，妈妈一个人带不了两个孩子，尤其是妹妹还老生病。
于是我就被送到外婆家去上学。
小时候我胆子小，还爱哭。
对我来说，外婆家的亲戚都是只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妈妈转身走的那一刻，我拉着她的衣角哭着求她：“妈妈，求求你，让我回家住吧。
我以后会管好自己，不给你添麻烦，也会帮你照顾妹妹的。”
妈妈皱着眉头拉开我的手说：“别闹了，你妹妹还在邻居家等我呢。
在这儿又没人会欺负你，你瞎矫情什么。”
她不明白，一个六岁多的孩子突然被送出从小生活的家，到一个陌生环境，心里有多害怕和不安。
或者说，她明白，可已经顾不上我了。
外婆家的房子有三层，住了不少人。
外公外婆，大舅舅一家三口，没结婚的小舅舅，从小就在外婆家长大的大表姐，还有后来搬来的离了婚的小姨妈和表妹。
没人欺负我，大家对我都挺不错。
可我一点都不开心。
因为没人会特别偏爱我。
大表姐是外婆一手带大的心肝宝贝，她能随时跟外婆撒娇，外婆会亲昵地抱着她笑。
大舅舅家的儿子是舅舅舅妈的心肝，外公外婆也疼他。
表妹虽说也是刚住进来的，可小姨妈护着宠着她。
就我孤零零的。
每次碰上不开心的事儿，我就躲到楼梯间，偷偷抹眼泪。
等眼泪干了，再笑着回到大家面前。
一开始，妈妈每周会来看我一次，我就特别兴奋地跟她讲学校里的开心事儿，可她总是心不在焉地听着，转头就跟外婆抱怨一个人带妹妹有多累。
日子长了，她来看我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候两三周才来一次，每次都跟我说：“你妹妹又生病了，你要乖点，别在外婆家惹事儿，好好读书，我可没工夫管你。”
我乖乖答应，也不敢不听话。
我怕犯错了，以后她就再也不来看我了。
我在外婆家住了六年，寒暑假基本也不回家，因为妈妈说带不过来。
只有过年过节，全家才能聚在一起吃顿饭。
在我上初中前，爸爸终于调回来了，他把我接回了家，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妹妹的身体早就好了，她已经是四年级的小学生了。
我进家门的时候，她正跟妈妈发脾气呢：“我不要和姐姐住一个房间，我要自己一个人住。”
妈妈哄着她：“心心听话，姐姐和你一起住，能辅导你做作业，生活上也能照顾你。”
我听着心里挺不是滋味，带我回来就是为了照顾妹妹的？妈妈还在哄她：“等会儿带你去吃肯德基，好不好？”妹妹噘着嘴说：“那只能带我去，不带姐姐。”
妈妈赶忙答应了。
可我也想吃啊，凭什么呀。
这几年，爸妈都没单独带我出去吃过一顿饭。
我眼巴巴地看向爸爸，爸爸对着妈妈咳嗽了一声：“依依也一起去吧。”
妈妈没好气地白了爸爸一眼：“我好不容易把心心哄好了，你别捣乱。”
她不耐烦地瞅了我一眼，“行了，等会儿给你带点儿回来，你先在家把东西收拾好。”
我只能乖乖点头。
在家里等了好久，久到爸爸午饭都吃完了，她们还没回来。
我饿得胃都疼了，可还在想着等会儿的好吃的。
突然听到开门声，我赶紧跑过去。
妈妈随手递给我一个盒子：“里面有个汉堡，你吃吧。”
就只有汉堡吗？我有点小失望。
打开盒子，里头的汉堡都凉了，还缺了一口。
我一下子愣住了。
妈妈这是把吃剩下的东西打包给我了？爸爸见我神色不对劲，就走了过来。
我满心委屈，把盒子给他看，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孩子他妈，这汉堡怎么被咬了一口啊？”爸爸问。
妈妈满不在乎地回：“心心说没吃饱，就咬了一口。”
妹妹在一旁做了个鬼脸，说：“我就咬，怎么着。
你不吃给我，我吃。”
我一下子忍不住了，冲上去使劲推了她一把，喊着：“凭什么不让我住一个房间，凭什么不让妈妈带我去，又凭什么咬我的汉堡！”妹妹重重地摔在地上，大哭起来。
妈妈气坏了，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说：“你怎么能推心心！”我也不管不顾了，大声喊：“我还是不是你女儿啊？你就知道向着她！”妈妈还想动手打我，爸爸把她拦住了。
我倔犟地站在那儿，妹妹哭得歇斯底里。
妈妈气呼呼地回了房间，爸爸赶忙去劝她。
根本没人在意我还饿着肚子。
我想了想，一个人走到厨房，机械地把手里的汉堡往嘴里塞。
冷掉的炸鸡早就不脆了，面包皮也不松软了，味道特别怪。
可我还是一口接一口地吃。
这是属于我的东西，我才不会让给妹妹。
闹了这么一场后，妹妹老实了不少。
估计爸爸也跟妈妈说过了，虽说妈妈逼着我给妹妹道歉，但对我的态度比之前好多了。
我乖乖照做了。
只要道完歉，妈妈能像小时候那样对我好就行。
虽说妈妈时不时就念叨：“你妹妹从小身体差，你比她大两岁，得多关心、照顾她。”
我也都忍着。
一直到学期快结束，我和妹妹都相安无事。
那天我拿了考试成绩回家，妹妹也已经回来了。
我考了年级第二，眼巴巴地等着爸妈下班回来夸我。
妹妹在哭，我一看就知道她考砸了。
她成绩向来中等偏下。
前几年妈妈觉得她身体弱，对她学习没要求，基础没打好，现在成绩也上不去。
我没去安慰她，我俩关系还没好到那份上。
妈妈比爸爸回来得早，她进门的时候妹妹还在抽抽搭搭的。
我还没来得及说自己的成绩呢，妈妈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她快步走到我面前，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然后把妹妹抱进怀里。
我的脸生疼，脑子嗡嗡的。
妈妈还在一旁尖声骂我：“程依依，你又欺负心心了！”这是她为了妹妹给我的第二个巴掌。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的感觉，就好像一桶桶冰水从头浇下来，不，是成千上万桶冰水，把我整个人都淹没在不见天日的深湖里，那种窒息感，就像要被淹死了一样。
我捂住耳朵，慢慢蹲下，这样就听不见妈妈说的任何话了。
也不知道蹲了多久，爸爸回来了。
我抬起头，就好像找到了唯一能救我的人。
我强忍着眼泪，一字一句地说：“爸爸，我没欺负妹妹。
她是因为考试成绩不好才哭的。
求你相信我，好不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因为我害怕。
这一刻，我彻底明白了，在妈妈心里，妹妹才是她捧在手心里的宝贝，而我，什么都算不上。
要是爸爸也这样，我可怎么办呢？爸爸把我拉起来，去问妹妹到底怎么回事。
妹妹像是被妈妈打骂我的样子吓住了，愣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没说姐姐欺负我呀，我是数学没及格才哭的。”
听到这话，我终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哭得特别伤心，怎么都停不下来。
爸爸生气地冲妈妈大声说：“你就不能问清楚再动手吗？”妈妈一下子涨红了脸，说：“心心哭得那么厉害，她都不去哄哄，哪有这样当姐姐的？我打她难道不对吗？心心身体弱，万一哭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爸爸居然不说话了。
他叹了口气，把还在哭的我拉到厨房，拿冰袋给我敷脸。
“依依啊，你别怪你妈妈，她总觉得心心身体不好是她的错。
心心有好几次都病危了，把你妈妈吓坏了。
所以她多紧张妹妹一点，你要理解。”
我低着头，眼睛垂着，问爸爸：“爸爸，那你呢？你为什么不反驳妈妈？”爸爸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说：“我不在家这几年，都是你妈妈一个人忙里忙外，我觉得亏欠她很多，很多时候就顺着她。
依依，让你受委屈了。”
我咬了咬嘴唇，接着问：“爸爸，你更喜欢我，还是妹妹？”爸爸声音很温柔地说：“依依这么懂事，爸爸当然喜欢依依。
明天我给你带肯德基吃。”
“是只给我带？还是给我们俩带？要是只给我带，程心心看到了，我能不给她吃吗？还有，你为什么不问我考试成绩怎么样呢？因为她考得不好，你知道我成绩好，怕刺激她，所以连提都不能提，是不是？为了她，妈妈都打了我两巴掌了。
明明每次都是她有错，可你们从来没让她给我道歉。”
我慢慢抬起眼睛看着爸爸，说：“爸爸，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个家处处都得让妹妹开心？为什么我不开心你们都看不见？那你们为什么要生我出来呢？为什么你们互相亏欠，最后付出代价的却是我呢？”爸爸被我说得愣住了。
厨房的灯不太亮，我又哭得太厉害，眼睛又酸又痛，都看不清他的表情了。
过了好一会儿，爸爸抬起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发，说：“依依，你还是个孩子。
其实在爸爸妈妈心里，你和心心都是我们最爱的女儿。
只是心心从小生病吃了不少苦，妈妈才会更心疼她一些，爸爸也会多考虑她的情绪。
让你难过了，对不起。
等你以后长大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会明白的。”
我没再说话，把爸爸的手挪开，静静地走出了厨房。
我听到他在背后不停地叹气，可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不明白，也永远不想明白，更不会懂。
屋里冷冷的，我打了个哆嗦。
这个家再也不能让我感到温暖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当时的那种情绪叫绝望。
桌上的手机又响了，把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竟然是张辰逸打来的，我赶紧接起电话。
“老公，怎么了？”张辰逸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哭笑不得：“刚刚岳母给我打电话，说你发脾气跑出去了。”
这下我更生气了：“她是不是在电话里又骂你把我带坏了？”张辰逸语气轻松，笑着说：“我根本没往心里去，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哪会在意。
我只是奇怪，你今天怎么脾气这么大。
泽泽在旁边还说呢，妈妈平时最温柔了，怎么会发脾气呢。”
我一时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告诉他：“我的月经晚了好几天，今天早上去医院检查，发现……我怀孕一个月了。”
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音。
“啊——”他突然爆发出的欢呼声吓了我一跳。
他挂断电话，紧接着发来了视频通话邀请。
视频里，父子俩穿着亲子装，笑得像两个傻子。
“我要当哥哥啦！”泽泽举着手臂兴奋地喊着。
我有些无奈地说：“这……只是个意外。
妈妈还没考虑好呢。”
张辰逸马上接着说：“意外也是缘分。
既然来了就接受吧。
说明我们就是有生二胎的命。”
我有点后悔，自己还没考虑清楚要不要这个孩子，就把怀孕的事告诉他了。
可结婚这几年，我们夫妻感情一直很好，我也不可能瞒着他自己做决定。
可能我的表情出卖了我，张辰逸看起来有点紧张。
“老婆，你是不是不舒服？我能申请提前结束旅行，回来照顾你吗？”泽泽小小的人儿，也在一旁有模有样地点头：“回家，回家。”
我又好气又好笑：“那你们得和大姑姐说一声，毕竟是两家人一起出来旅游的。”
张辰逸和我家不一样，他和姐姐感情很好。
他姐姐家的孩子和泽泽就差两岁，每年夏天，我们都会约着一起出去玩。
今年因为我妈五十大寿，我才没跟他们一起去。
我长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并不反对再要一个孩子。
泽泽很羡慕其他小朋友有哥哥姐姐或者弟弟妹妹，他总觉得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只是我啊，我担心自己没办法做一个公平的妈妈。
年少时候那些不好的经历，对我的伤害实在太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