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做咱们这行的,最忌讳就是爱上客人。你明白吧?”
颜珏官居右卫中郎将,父亲颜绦是皇祖母的在位时封的郡王,官至右羽林大将军。
皇祖母退位后,旧臣尽被清算了一遍。
靖澜王投诚得早,苟且保住了权势。
颜绦爵位不得世袭,如今在朝中行走是小心翼翼。
况且颜珏那小子今年二十,尚未纳妾。
也没听说过宠幸胡姬,夜宿平康坊之类的绯闻。
想来没见过什么女人。
又不像那个狠心肠的,一心修道,任她怎么撩拨,他自不动如山的。
“哎。”
纪玄灵幽幽叹了口气,“要是李道长肯还俗就好了,世上最好的郎君也比不上他。”
邝玉垂下眼睛,接过话头来,“李道长是大景的李道长,殿下若是夙愿得偿,那李道长也成了殿下的了。”
纪玄灵想了想,倚在枕上闭眼浅笑。
也是。
留不下他的心,那就和他一条心,一心为着大景,也是一样的。
纪玄灵从床上爬起来,叫来金风、玉露。
她要梳洗歇息了。
纪玄灵娉娉婷婷绕过跪在地上的邝玉,如黑云般浓密的绸发掻在腰间,走到屏风后,留下一道缱绻的倩影。
“邝玉,今日你在殿内守吧。”
“嗯。”
邝玉别过脸去,看着窗外,隐隐点头。
纪玄灵缩在浴桶里,热气蒸得她头脑昏沉。
想着明日要如何勾引撩拨颜珏。
又想着乌金国大使请旨和亲的事。
如今母后亲政,二圣临朝,朝臣忌惮母后的权势,不愿这个公主留在京城再为外戚谋权,一味纳谏推着她远嫁。
难啊!
邝玉来从浴桶里把她抱出来时,她己经阖上眼,在满殿龙脑熏香里睡得迷迷糊糊。
隐约看见了皇祖母最后被幽禁西宫那段时间。
“……你知道皇祖母最后教了我什么吗?”
邝玉笑了笑,用锦被把她裹紧,“先皇教了殿下什么?”
其实他知道,纪玄灵每次睡不好的时候,都会在梦里说这段话。
“她问我,‘做女皇需要几步?
’,我说,‘很多步’。
你猜皇祖母说什么?”
纪玄灵从被子里伸出两根手指头,指尖刚好抵在下巴上,仍闭着眼睛,“两步。”
“第一步,老皇帝去死。
第二步,新皇登基。”
·第二日,纪玄灵一起来,就给自己挑了身男装。
一身月白色圆领袍,束了个男发,戴起幞头。
挺着腰在邝玉面前转了个圈,“怎么样,像男人吗?”
邝玉凝了半天,微微左右转动着下巴,嘴里说了反话,“……像。”
颜珏掌管京城戍卫,他的左卫府在京城南衙。
纪玄灵特意绕了道先去了一趟城郊的太史局。
一进门,猛地一股浓烟窜出来。
“咳、咳咳。”
纪玄灵拨开呛人的烟雾钻进去。
李行止穿着一身被浆洗得灰白的道袍,头发只用布巾束上,正对着窗坐着。
埋在案头推算新历法,听见纪玄灵的声音也不抬头。
“昨日之事没成?”
背对着纪玄灵说话。
纪玄灵噔噔跑过去,看李行止根据星象在草纸上演算,看也看不懂。
“没成啊。”
纪玄灵从背后探出头去,几乎要触到李行止的耳朵,“李道长没算准啊。
你说了,我一定能嫁入颜家的。”
窗外李行止养的苍鹰正在地上甩着脚走路,听见动静,脑袋一转,鹰眼如箭首勾勾朝纪玄灵射来!
“慎终如始,则无败事。”
李行止没抬头,伸出左手把纪玄灵的脑袋推开,“是你自己计划不够周密。”
“昨日是有人捣乱。”
纪玄灵被苍鹰和李行止同时警告,悻悻地转回身。
看见李行止同僚尹稹正在用老君炉炼丹,脸上蹭了一圈灰。
伸出五指打了个招呼,“哟,尹史丞又在炸值房呢。”
“什么人捣乱?”
背后传来李行止的声音。
纪玄灵背着手踱到正堂供案上,当着老君画像的面,偷了一个贡桃,张嘴就咬,“……***。”
李行止握着笔的手一滞,抬起脸来,扫了一眼邝玉,“你就是这么教她的?”
邝玉被瞪得腰板一挺,立正了。
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你别责怪邝玉。”
纪玄灵咬着桃嘴里含含糊糊,“他哪能教我,还是得咱们李道长来不是?”
“我教不了你。”
李行止把笔搁在笔架上,站起身,转过脸,“说了你那么多次,你听进去过几句?”
光风霁月的脸上,眼神一凛,“站好。”
纪玄灵叼着桃,两掌垂下,站得板板正正。
呼吸一停。
李行止这张脸才是真正的仙人之姿,不似凡品。
她看到李行止面色岿然,训她的时候眼神静如止水,薄唇微启。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
嫁给颜家,是你的天命。
守好你的命。”
然后她听到此生最令她痛心的一句话。
“你日后别来了,我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纪玄灵终是皱着眉,吸着鼻子被邝玉搀走了。
见着公主心碎神伤离去的背影终于走出太史局大门。
尹稹才从老君炉后头战战兢兢探出头来,看着李行止重新在案前坐下,稳坐如钟,继续推算他的历法。
暗自摇了摇头。
“做咱们这行的,最忌讳就是爱上客人。
你明白吧?”
李行止背对着他,手下动作不停,没答话。
天象复杂难解,但终究抵不过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