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怀了谁的孩子

雨下得正大，噼里啪啦砸在病房的玻璃窗上，扭曲了外面都市夜晚的流光溢彩。

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化不开，和一种更深沉、更绝望的气息混在一起。

沈梦瑶躺在惨白的病床上，手背上埋着的留置针连着输液管，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

缓慢地汇入她的静脉，像在丈量她所剩无几的生命。胃癌晚期，全身多处转移。

疼痛是永无止境的潮汐，一波退去，下一波以更凶猛的姿态袭来，

将她牢牢钉在这具正在迅速崩坏的身体里。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脚步声是她刻入骨髓的熟悉。

林峰走了进来，肩头带着室外的湿气，裁剪精良的黑色大衣更衬得他身形挺拔，眉眼深邃。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轻易地夺走了这房间里所有的氧气，如同过去的三年婚姻里，

他一直是她世界唯一的光源，哪怕那光芒，从未真正温暖过她。她费力地牵起嘴角，

想给他一个笑容，至少别让自己看起来太狼狈。可那笑意尚未抵达眼底，

就被他身后传来的一道娇柔女声冻结。“峰，外面雨好大，我鞋子都湿了。

”一个穿着米白色羊绒裙的女人跟了进来，很自然地挽住了林峰的手臂，是苏晴。

那个占据了林峰整个少年时代和所有柔软记忆的苏晴，

那个她沈梦瑶用三年婚姻、用全部热忱都未能撼动分毫的影子。林峰侧头，

对苏晴露出一个沈梦瑶几乎从未得到过的温和表情，声音也放得轻缓：“让你在车里等，

偏要跟上来。”“人家担心嘛。”苏晴嘟囔着，视线落在沈梦瑶身上，

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胜利者的怜悯，“梦瑶姐，你好些了吗？”沈梦瑶没有看她，

目光只定定地落在林峰身上。她想知道，他带着他心爱的白月光，

来到她这个将死之人的病床前，是为了什么。林峰安抚性地拍了拍苏晴的手背，

然后才转向病床，语气是公事公办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医生怎么说？

这次需要住多久？”沈梦瑶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还没发出声音，

就听见苏晴用那种甜得发腻，却又足以让病房内所有人都听清的声音对林峰说：“峰，

你别太担心梦瑶姐了。等她……等她走了，我们就能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了，

到时候你把这里的一切都处理干净，接我回来好不好？我再也不想跟你分开了。”一瞬间，

沈梦瑶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耳朵里嗡嗡作响，

盖过了窗外的雨声和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她看见林峰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只是抬手，习惯性地想去摸口袋里的烟，又意识到这里是病房而作罢。他沉默了几秒，

然后，用一种近乎残忍的默认，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那一下点头，像一把生锈的钝刀，

狠狠地楔进了沈梦瑶的心脏，然后缓慢地旋转，碾磨，

将最后一点残存的、关于这个男人、关于这场婚姻的微末期望，彻底搅碎。

等她死了……他就把苏苏接回来……原来她三年小心翼翼的付出，一年病痛缠身的挣扎，

在他眼里，不过是一段需要“处理干净”的障碍。她躺在这里，生命进入倒计时，

而他和他的爱人，已经在从容不迫地规划着她死后的新生活。

巨大的荒谬感和彻骨的冰凉席卷了她，比癌细胞啃噬骨骼更甚。

林峰和苏晴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看着林峰习惯性蹙起的眉头，看着苏晴依偎在他身边时脸上刺眼的幸福。直到他们转身离开，

病房门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彻底隔绝了她与他之间那早已千疮百孔的联结。

世界寂静无声，只有雨还在不知疲倦地下着。沈梦瑶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目光落在自己手背的留置针上。那胶布固定着的针头，连接着维系她生命的药液，

此刻却像一个荒谬的讽刺。她抬起另一只没有输液的手，手指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

却异常坚定地，一点点撕开了固定留置针的胶布。皮肤被扯得生疼，但她毫无感觉。然后，

她捏住那根冰冷的针头，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将它从自己的血管里拔了出来。

一小股鲜红的血珠瞬间涌出，顺着她苍白的手背滑落，在白床单上洇开一小朵刺目的花。

她看也没看，用手掌随意地按住。掀开被子，双脚落地时一阵虚软，她扶住床沿才勉强站稳。

每移动一步，腹腔深处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她咬着牙，

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身上蓝白色的病号服被她脱下，

扔在那张承载了无数痛苦和绝望的病床上。她换上自己来时穿的那件简单的米色针织裙，

裙子空荡荡地挂在身上，提醒着她已经被病魔消耗殆尽的躯体。她拉开病房的门，走廊空旷，

值班护士站的灯光昏黄。她像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穿过长廊，走向电梯，按下下行键。

电梯门合拢的瞬间，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条通往她病房的路，那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医院大厅灯火通明，却照不暖她身上的寒意。旋转门外，

是铺天盖地的雨幕，和城市夜晚模糊的光晕。冷风夹杂着雨丝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却也带来一种近乎解脱的清醒。她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进了那片冰冷的大雨之中。

雨水瞬间浇透了她的头发和单薄的衣裙，冰冷的布料紧紧贴在皮肤上，寒冷刺骨。

脚下的步子虚浮，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积水的地面上，溅起冰冷的水花。

疼痛在身体里疯狂叫嚣，视野开始模糊，但她只是麻木地、固执地向前走着，

离开这片让她窒息的地方，离开那个将她最后尊严都践踏殆尽的男人。她要找一个地方，

一个没有林峰，没有苏晴，没有消毒水味道，也没有怜悯和算计的地方。安静地，一个人，

和这个世界告别。林峰是第二天上午才发现沈梦瑶不见的。主治医生打来电话，

语气严肃地询问病人为何擅自离院，并且中断了治疗。林峰当时正在开会，闻言愣了一下，

下意识地为她开脱：“她可能只是心情不好，出去走走。”“林先生！

”医生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沈女士是晚期病人！她的身体状况极其脆弱，

随时可能发生意外！而且……”医生顿了一下，“她昨天刚确认，已经怀孕两个月了！

虽然情况很不乐观，但……”“怀孕？”林峰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打断了医生的话，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他却浑然不觉，“你说她……怀孕了？

”两个月前……是那次。他喝醉了，回去得很晚，沈梦瑶默默照顾了他一夜。只有那一次。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他顾不上理会满会议室错愕的下属，

抓起车钥匙就冲了出去。一路飞驰到医院，病房里果然空无一人。床单平整，

只有手背上还留着一小块干涸的血迹，触目惊心。她常穿的那件米色针织裙也不见了。

他打她的手机，关机。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顺着脊椎迅速缠绕上来，

越缠越紧。他开车回了家，那个他们结婚三年的家。卧室里属于她的东西并不多，

化妆品摆放整齐，衣帽间里她的衣服少了一半，剩下的一些孤零零地挂着。书房里，

她常看的那几本书还放在老地方。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平静得仿佛她只是出门去买点东西，

很快就会回来。可空气中，分明弥漫着一种人去楼空的死寂。他这才惊觉，除了这里和医院，

他根本不知道沈梦瑶还会去哪里。她的朋友？他几乎不认识。她的娘家？早在他们结婚前，

就因为反对她和自己在一起而几乎断了往来。沈梦瑶就像一株无声依附于他的藤蔓，

当他决意要将这株藤蔓连根拔起时，才发现她早已悄无声息地渗透了他生活的角落，

而她的根须究竟延伸向何方，他一无所知。恐慌逐渐演变成一种焦灼的狂怒。她是什么意思？

带着他的孩子玩消失？用这种方式来报复他？她明知道自己病得多重！“查！

给我把她找出来！翻遍这座城市也要把她找出来！”他对着电话那头的助理低吼，

额角青筋暴起。时间一天天过去。

监控只拍到沈梦瑶那晚独自一人跌跌撞撞走进大雨深处的背影，然后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

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没有使用身份证登记任何信息，没有动用银行卡里他给她的任何一笔钱，

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林峰的怒火在日复一日的寻找和等待中，

被一种更深沉、更陌生的情绪取代——恐惧。他开始失眠，一闭上眼，

就是沈梦瑶最后躺在病床上那张苍白到透明的脸，是她可能昏倒在某个无人角落的画面，

是医生那句“随时可能发生意外”的警告，还有……那个他刚刚得知，

就已经可能失去的孩子。他开始回避苏晴的电话和信息，那个他曾经放在心尖上的名字，

此刻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他把自己投入近乎自虐的工作和寻找中，眼眶深陷，

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整个人都笼罩在一股颓败的戾气里。第七天，

在又一次一无所获地回到空荡荡的别墅后，林峰颓然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指插入头发。

屋子里还残留着一点点沈梦瑶身上常用的那种清淡香水味，很淡，却无孔不入，

折磨着他每一根濒临崩溃的神经。就在这时，被他扔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

不是电话，是一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林峰几乎是扑过去抓起了手机，

手指因为激动而颤抖，好几次才点开那条信息。没有称呼，没有落款，

只有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

精准地刺入他早已千疮百孔的胸膛——林先生，如你所愿。发信人，

赫然是沈梦瑶的手机号码！“沈梦瑶！”林峰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