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赵建伟的艾特在“凤凰项目组”三百多人的大群里亮起时,我正端着酒杯,
准备对我爸说两句祝寿词。手机在桌上疯狂震动,屏幕亮起,@林安,
那个‘凤凰’项目的最终演示PPT,有几个细节,我觉得需要马上调整一下。
喧闹的包厢里,亲戚们的笑语、觥筹交错的清脆声响,仿佛瞬间被这行字抽走了所有声音。
我爸刚举起的酒杯顿在半空,带着几分关切和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安安,工作上的事?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把手机翻了个面,扣在桌上。“没事,爸,
广告信息。”可我知道,我骗不了任何人。那种如影随形的压迫感,
已经透过那块小小的屏幕,弥漫了整个饭局。今天是周六,我爸的六十大寿。为了这场寿宴,
我提前一个月就跟公司请好了假,并且在请假邮件里,用加粗、标红的字体,
清清楚楚地写明了事由:家父六十整寿,人生大事,万望批准。部门主管批了,
人力资源部也批了。老板赵建伟甚至还在我的请假单上画了个笑脸,
当着所有人的面拍着我的肩膀说:“林安啊,你就是我们公司的定海神针,
‘凤凰’项目能拿下,你居功至伟!好好给你父亲过寿,这是你应该的!天塌下来,
公司给你顶着!”他说得情真意切,好像我不是他的员工,而是他的亲女儿。可现在,
天没塌,他却亲自来给我拆台了。我看着手机屏幕上,他的头像后面跟着一连串的问题。
@林安,在吗?看到请回复。@林安,这个事情比较急,
甲方那边明天一早就要看最终版。@林安,人呢?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刺耳。
群里死一般地寂静。三百多个人,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说话。他们都在看,
看我这个所谓的“定海神针”,如何在老板的夺命连环艾特下,
狼狈不堪地从家人的宴席上爬起来,滚回去加班。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凤凰”项目,
是我们公司今年最重要的一个项目,标的额上亿。我作为项目总负责人,
带着团队连续熬了三个月,每天睡眠时间不超过四个小时。最夸张的一次,
为了攻克一个技术难关,我带着两个核心组员在公司焊死了七十二小时,
最后是被人抬着出去的。项目成功的那天,庆功宴上,赵建伟喝多了,抱着我,
几乎是声泪俱下。“林安,你就是我的恩人,是公司的恩人!
我赵建伟这辈子没佩服过几个人,你算一个!”他当场宣布,给我发二十万奖金,
项目组人人有份,年底的优秀员工和晋升名额,也非我莫属。他说得天花乱坠,
全公司的人都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可结果呢?二十万奖金,到手变成了两万。
他给的理由是,“公司最近现金流紧张,大家要体谅。剩下的,年底双薪补给大家。
”晋升的事,更是没了下文。反倒是他那个刚毕业的小舅子,屁都不懂,
坐上了项目副总监的位置,天天对我指手画脚。我不是没有过怨言。可每次我想找他理论,
他都会拉着我,给我画一张更大的饼。“林安,我知道你委屈。但你要看长远一点!
公司马上要进行C轮融资了,我准备给你10%的原始股!到时候公司一上市,
你就是千万富翁!现在这点小钱,算什么?”“林安,你跟别人不一样,你是我最看重的人,
是我的左膀右臂。我们不只是老板和员工,我们是战友,是家人!”家人。
我看着眼前满头白发的父亲,看着他身边笑容慈祥的母亲,
看着一桌子为我父亲祝寿的亲朋好友。这,才是我的家人。赵建伟,他也配?
我的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内心里两个小人正在疯狂打架。一个说:“忍忍吧,
就一个PPT而已,改一下能花多长时间?为了这事跟老板撕破脸,不值得。
你那10%的原始股不想要了?”另一个却在嘶吼:“凭什么!
凭什么我的生活要被他这样肆无忌惮地侵占?今天是我爸六十大寿!我提前一个月就说了!
他现在这样,不是急,是故意在羞辱我,在试探我的底线!”是啊,底线。
一个人如果连底线都没有,那跟一条狗又有什么区别?我死死地捏着手机,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表弟凑过来,小声问:“姐,又是你们老板?
要不……你还是回个话吧,别让人家等着急了。”我妈也忧心忡忡地看着我:“安安,
要不……妈跟你爸说,让他别生气。工作要紧,我们都理解。”我爸沉默着,
一口一口地喝着杯里的闷酒,花白的头发在包厢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我忽然想起来,上次我答应带他去医院做全面体检,也是因为赵建伟一个临时电话,
说有个重要客户要见,我便失约了。后来,是我妈一个人陪着我爸去排了一整天的队。
还有我妈的生日,我早就订好了餐厅和礼物,结果赵建伟一个“紧急会议”,
我又只能把礼物快递回家,听着电话里我妈失落却又强装理解的声音,心里像刀割一样。
我为了所谓的“战友情”,为了那张虚无缥缈的“大饼”,到底错过了多少陪伴家人的时光?
够了。真的够了。我看着群里赵建伟还在锲而不舍的艾特,@林安,
看到请立刻给我回电话!他的语气已经带上了命令和不容置疑的威严。我笑了。
是一种从心底里涌上来的,夹杂着无尽疲惫、失望和愤怒的冷笑。我不再有任何犹豫。
我拿起手机,当着所有亲戚的面,打开了那个三百多人的工作群。然后,
我用一种近乎平静的语气,一字一顿地敲下了那句话。老板,我在给我爸过六十大寿。
现在是我的下班时间。有事,请等我上班后,提前跟我预约。发送。点击。整个世界,
仿佛在这一瞬间,安静了。二消息发出去的那一刻,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就像一个背着沉重枷锁行走了很久的人,终于在一瞬间,挣脱了所有的束缚。群里,
在我那条消息下面,是长达一分钟的死寂。三百多人的群,鸦雀无声。可以想象,
屏幕的另一端,有多少双眼睛,正因为我这条“大逆不道”的回复而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们大概从来没见过,有哪个员工敢用这种口气跟老板说话。尤其是在公司的大群里,
当着所有同事的面。这无异于当众给了赵建伟一记响亮的耳光。一分钟后,群里炸了。
最先跳出来的是赵建伟的小舅子,那个新上任的项目副总监王浩。@林安,林安姐,
你怎么跟赵总说话呢?赵总也是为了工作着急啊!甲方爸爸那边催得紧,我们也是没办法!
他的语气看似在打圆场,实则是在给我扣上一顶“不识大体”的帽子。紧接着,
人事部的经理也冒了出来。@林安,注意你的言辞和态度!公司有规定,重要项目期间,
所有相关人员必须24小时待命。你这是公然违反公司规定!
我看着这些平日里对我客客气气,甚至有些谄媚的嘴脸,在这一刻撕下了所有伪装,
露出了獠牙。我冷笑一声,甚至懒得回复他们。我的目光,只锁定在那个即将暴怒的人身上。
果然,赵建伟的电话,如同催命符一般,打了过来。我按了静音,没有接。包厢里,
所有的亲戚都停下了筷子,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气氛尴尬到了极点。我爸放下酒杯,
沉声对我说:“安安,去接吧。别因为爸的生日,耽误了你的工作。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我知道,在他那一代人的观念里,老板就是天,工作就是饭碗。
得罪了老板,就等于砸了自己的饭碗。我看着他布满皱纹的脸,和鬓角的白发,
心中一阵酸楚。我摇了摇头,握住他的手,说:“爸,你放心。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工作,
比您的六十大寿更重要。”说完,我站起身,对着满座的亲朋好友,深深鞠了一躬。
“各位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今天是我爸的大日子,很抱歉因为我个人的事情,
打扰了大家的雅兴。我先出去处理一下,马上回来。”我拿着手机,走出了包厢。
刚走到走廊上,赵建伟的第二通电话又追了过来。这一次,我接了。“林安!”电话一接通,
赵建伟的咆哮声就从听筒里炸了出来,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你什么意思?啊?
你当着全公司的面,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你不想干了是不是!”我将手机拿远了一些,
等到他的第一波怒火喷发完毕,才缓缓地,用一种无比平静的语气开口。“赵总,
我想我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第一,现在是下班时间,是我的私人时间。第二,
我今天请了假,并且你已经批准了。第三,我正在给我父亲庆祝六十大寿。所以,
工作上的事,请等我上班再谈。”我的平静,似乎更加激怒了他。“下班时间?林安,
你跟我谈下班时间?你忘了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吗?你说你会把公司当成自己的家,
为了‘凤凰’项目,你可以付出一切!现在项目还没完全结束,你就跟我谈下班?
你那些承诺都喂狗了吗?”他开始翻旧账,试图用道德绑架来压垮我。这曾是他最擅长的,
也是对我最有效的手段。但可惜,今天,不管用了。我笑了,
笑声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家?赵总,你还真好意思提这个字。你见过哪个家,
是哥哥吃肉,弟弟连汤都喝不上的?你见过哪个家,是家长一边说着‘你是我最亲的人’,
一边把你卖了还让你帮着数钱的?”“‘凤凰’项目,我付出了什么,你心里没数吗?
七十二小时不眠不休,急性肠胃炎打了点滴继续回公司开会,为了赶进度,
我甚至错过了我外婆的头七!这些,你都忘了吗?”“你说给我二十万奖金,最后到手两万。
你说给我升职,最后提拔了你那个连报表都看不懂的小舅子。你说给我原始股,
C轮融资的协议都签了,我连股权协议的影子都没见到!”“赵建,你管这个叫家?
你别侮辱‘家’这个字了!”我一口气将所有积压在心里的怨气和委屈,全都吼了出来。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我能想象到赵建伟此刻的表情,一定是青一阵白一阵,
震惊到无以复加。他大概从未想过,那个平日里任劳任怨,被他画的饼哄得团团转的林安,
敢如此尖锐地撕开他所有的谎言和伪装。过了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但语气已经不复刚才的强硬,反而带上了一丝阴冷。“林安,你这是在威胁我?”“不,
”我纠正道,“我不是在威胁你,我是在通知你。”“通知我什么?”“通知你,
老娘不干了。”我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赵建伟似乎被我这句粗口给噎住了,他停顿了几秒,然后发出一声冷笑。“不干了?林安,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这个公司没了你,就转不动了?我告诉你,想爬上你这个位置的人,
从这里能排到法国!你现在跟我撂挑子,你想过后果吗?”“你手里的项目交接,
你的离职手续,你的竞业协议!你信不信,我能让你在这个行业里混不下去!
”他开始赤裸裸地威胁我。若是换做以前,我或许会害怕。但现在,我只觉得可笑。“后果?
我当然想过。”我淡淡地说,“赵总,你可能忘了,当初签‘凤凰’这个项目合同的时候,
甲方公司的技术总监,是我的大学师兄。他之所以愿意跟我们这样一个小公司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