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解散,去器材室。”
他指了指场馆侧门,“每人拿一个排球,然后回到这里,面对墙壁站好。”
队员们面面相觑,但在新教练那种不容置疑的气场下,还是慢吞吞地动了起来。
林雪雁深吸一口气,带头走向器材室。
周筱雨默默跟上。
器材室里弥漫着橡胶和灰尘混合的气味。
架子上堆着一些旧球,表皮磨损,气也不太足。
林雪雁挑了个相对好点的,周筱雨则拿了她平时一首用的那个,球皮己经被她的手指磨得有些光滑。
回到场地,陈嘉明己经让助理(一个被临时拉来的体育老师)搬来了几面可移动的墙壁挡板,将场馆分割成了数个狭小的空间。
“一人一面墙,或者一块挡板。”
陈嘉明指挥着,“间距自己把握,但要求是,球不能干扰到隔壁的人。”
女孩们散开,各自找好了位置。
“今天,只练一项。”
陈嘉明站在场地中央,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角落,“原地连续对墙传球。”
“啊?”
赵敏忍不住叫出声,“就这?
不用练步伐?
不用练移动?
不用练跳传?”
“就这。”
陈嘉明看都没看她,“用你们的手指,不是手掌,也不是手臂。
手腕发力,手指触球,将球稳定地传向墙壁同一个点。
高度,控制在网上沿附近。
连续一百次,不允许中断,不允许球落地。
掉一次,从头计数。”
要求听起来简单得近乎苛刻。
林雪雁定了定神,面对斑驳的墙壁,吸了口气,将球传了出去。
“噗”,声音还算结实,但球撞在墙上,反弹回来的轨迹却有些飘,她赶紧调整脚步,手指仓促地迎上去,勉强将球再次推向墙壁。
第二次,轨迹更歪了。
旁边己经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球落地声和懊恼的低呼。
“手腕绷住!
手指吃住球!”
陈嘉明的声音像鞭子一样抽过来,“用你们的指尖去控制,不是用手臂去够!
身体重心跟上!”
周筱雨那边,己经稳定地传了二十几个。
“啪”、“啪”、“啪”,声音清脆,节奏稳定,球每次反弹的落点几乎重叠。
她全神贯注,眼神紧盯着球的轨迹,身体微调,手指如同精密的弹簧,每一次接触都恰到好处。
陈嘉明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没有表情,然后移开,走向正在手忙脚乱的赵敏。
“你在扇风吗?”
他冷冷地问。
赵敏脸一红,她的动作大开大合,确实像是在驱赶什么,球被她拍得东倒西歪。
“手指!
我说的是手指!”
陈嘉明抬手,虚虚地在她手腕处一点,“手腕下压,拇指发力,食指和中指控制方向和旋转!
再来!”
赵敏咬着牙,重新开始,动作僵硬得像机器人。
“一、二、三……啪嗒……”球又掉了。
“从头计数。”
训练馆里很快被一种沉闷而痛苦的气氛笼罩。
除了周筱雨那边稳定持续的清脆声响,其他区域尽是狼狈不堪的景象。
女孩们弯腰捡球的次数远远多于成功传球的次数。
手臂开始发酸,手指先是发红,然后发烫,指尖被粗糙的球面磨得生疼。
汗水顺着鬓角、下巴滴落,在地胶上洇开深色的斑点。
粗重的喘息声越来越大。
林雪雁感觉自己快要散架了。
她从未觉得传球是如此困难的一件事。
那颗平时还算听话的排球,此刻变得无比调皮,总是不按她预想的方向弹跳,她的手指像是失去了知觉,根本无法精确控制力量和角度。
她己经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从头开始了。
“三十……三十一……三十二……哎呀!”
球擦着指尖飞向了隔壁。
“注意力集中!”
陈嘉明的呵斥立刻到来。
时间过得异常缓慢。
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终于,周筱雨第一个完成了连续一百次。
“一百。”
她轻声报告,气息微喘,但站姿依旧稳定。
陈嘉明走过去,看了一眼墙壁上那片密集的、几乎重叠的球印,点了点头:“休息五分钟,然后加练一组移动中对墙传球。”
周筱雨默默点头,走到场边拿起水瓶小口喝水,目光却依旧看着其他还在挣扎的队友。
林雪雁听到“移动中”三个字,眼前一黑。
原地尚且如此,移动中?
又过了将近二十分钟,所有人才陆陆续续、连滚带爬地完成了第一组一百次。
每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瘫坐在地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手指***辣地疼,手臂沉重得抬不起来。
“起来。”
陈嘉明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原地活动,不准坐下。
五分钟后,第二项训练。”
“教练……能不能……”一个队员带着哭腔哀求。
“不能。”
陈嘉明打断她,“想退出,现在就可以走。
留下的,就别废话。”
没有人动。
或许是残存的自尊,或许是被教练那手神乎其技的二传技术震慑,或许,只是单纯地不敢。
五分钟后,地狱继续。
第二项训练是两人一组隔网对传。
要求同样是连续、稳定,球的弧线必须高过网口上沿至少一米。
这比对着墙更难。
不仅要控制自己的球,还要适应同伴传来的各种“意外”。
失误更多,捡球更频繁,互相埋怨的眼神也开始出现。
“你的球太飘了!”
“你根本没到位!”
“力量小一点!”
陈嘉明站在网前,像一尊冷酷的雕像,只有嘴巴在动:“预判!
动你们的脑子!”
“脚步!
脚步!
你是树桩吗?”
“手型!
说了多少次手腕下压!”
“掉球!
一起从头计数!”
林雪雁感觉自己的意志正在被一点点磨碎。
她看着对面气喘吁吁、眼神同样绝望的队友,又瞥了一眼网那边,周筱雨和她的搭档虽然也满头大汗,但传球己经逐渐稳定下来,弧线优美,落点精准。
差距,***裸地摆在眼前。
当训练结束的哨声终于响起时,所有人都瘫倒在了地上,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场馆里弥漫着浓重的汗味和绝望的气息。
陈嘉明看着横七竖八躺倒的队员们,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
“今天只是开始。”
他平静地宣布,“明天,同样的内容,强度加倍。”
在一片哀鸿遍野中,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记住你们现在的感觉。
记住这种连球都控制不了的无力感。”
“等你们什么时候,能把球像自己的手指一样操控自如……”他没有说完,只是转身,拎起那个半旧的运动包,走出了排球馆。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林雪雁挣扎着坐起身,看着自己红肿破皮的手指,又望向那个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残酷,太残酷了。
但这个新教练,似乎真的和以前那些只会喊口号的老师不一样。
周筱雨默默整理着自己的护腕,低头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敏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她不小心咬破了嘴唇,恨恨地骂道:“疯子!”
然而,骂归骂,没有人提出退出。
一种微妙的变化,似乎在这残酷训练的灰烬中,开始悄然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