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水兜头泼来,林姝打了个寒颤,瞬间从混沌中惊醒。
浑浊的洗脸水顺着额发往下淌,模糊的视线里,糊着旧报纸的屋檐下,那张年轻的脸庞上,恶意如毒蛇般肆意蔓延,快意似狂风般呼啸而过。
“懒骨头!
还赖着不起挑水做饭?
想饿***啊!”
尖锐的女声刮得耳膜生疼,是她那位“好”堂姐,林香。
林姝躺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下硬邦邦的苇席透着寒气,心脏却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不是梦。
她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十八岁,回到了她悲剧人生的起点。
前世,她如同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懦弱顺从,被大伯一家如吸血鬼般榨干了最后一滴血。
顶替她工作的林香,抢走她对象的堂妹林芳,还有道貌岸然、最终把她嫁人换彩礼的大伯林国富……他们联手撕碎了她的人生。
最后那场处心积虑谋划的“意外”,如恶魔的利爪,冰冷河水如猛兽的獠牙,无情地淹没口鼻,那窒息感,至今仍清晰得仿佛就在刚才。
恨意如毒藤疯长,瞬间缠紧心脏,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但这一次,绝不会重蹈覆辙。
她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翻涌的寒意,再抬眼时,只剩刚睡醒的茫然和往常的怯懦。
“姐,我这就起。”
她声音细细的,带着沙哑,撑着炕沿坐起身。
动作间,手腕上昨天被林香推搡撞在柜角的青紫传来钝痛,她眉头都没皱一下。
林香“哼”了一声,把豁口的搪瓷盆往炕沿上一墩,叉着腰呵斥:“磨蹭什么!
缸都见底了,赶紧去挑水!
挑完煮猪食、喂鸡,自留地的草也得拔了!
一堆活儿等着,真当自己是城里大小姐,等着人伺候?”
林姝没吭声,默默穿上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蓝布褂子,套上露趾的旧布鞋。
她低眉顺眼地走出弥漫着霉味和劣质烟叶味的屋子,经过堂屋时,看见大伯林国富坐在小凳上“吧嗒”抽旱烟,烟雾缭绕中,那张看似憨厚的脸上毫无表情,只在她经过时撩起眼皮瞥了一眼,浑浊的眼珠里藏着精明的算计。
大伯母王秀英在灶台边忙活,嘴里不干不净地念叨着“白吃饭的赔钱货”。
这个家,犹如被白蚁蛀蚀的枯木,从根到梢,都己经烂透了。
她拿起那对铁皮水桶,桶壁布满锈迹,对瘦弱的她来说过于沉重,刚提起来就晃悠了一下。
走出院门时,清晨的寒风吹在脸上,像小刀子似的刮着,裹挟着泥土和草木的湿冷气息。
林家沟生产队还浸在灰蒙蒙的雾气里,零星的鸡鸣狗吠刺破寂静,土坯房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土路坑洼不平,踩上去沾了满脚湿泥。
她朝着村口水井走去,脚步不快,每一步都走得沉稳。
脑子却在飞速运转——县里机械厂的招工名额还有三天就公布,父亲留下的职工宿舍被大伯一家霸占,这些本该属于她的东西,这一世,都得亲手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