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集结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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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家屯的春天,是被响彻云霄的劳动号子和机械的轰鸣声唤醒的。

冻土在阳光下变得松软,与翻涌上来的泥浆混合,将这片建设中的热土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泥潭。

但这丝毫没有减缓人们的脚步,反而让那股蒸腾向上的热气更加炽烈。

李建国很快发现,他所在的志愿***业队伍,仅仅是这片海洋中的一滴水。

一股庞大得超乎想象的人流,正从中国的西面八方,如同百川归海,源源不断地汇入这片曾经寂寥的荒原。

他们操着南腔北调,穿着各式各样的服装——褪了色的军装、粗布工农服、甚至还有少数人穿着略显拘谨的中山装或苏式工装。

有和他一样皮肤黝黑、眼神坚毅的退伍军人,有从上海、天津等老工业基地抽调来的、手指间还带着机油味的技术工人,有刚从大学校园走出来、脸上还带着书卷气和理想光芒的青年学生,还有大量从附近农村招来的、充满好奇与干劲的朴实青年。

每个人脸上都写着不同的过往,但眼睛里却燃烧着同一种光芒——一种参与创造历史的激动与自豪。

指挥部像一颗疯狂跳动的心脏,不断吸纳、分流着这股庞大的人流。

李建国和赵大勇被分配到了基础建设大队,任务是配合施工队伍,进行土方工程和道路铺设。

工作强度极大,每天天不亮就要上工,首到夜幕降临,工地上依旧灯火通明,人影幢幢。

抬土、打夯、搬运建材……一切几乎都靠着人挑肩扛。

汗水浸透了每个人的衣裳,泥浆溅满了每个人的裤腿,但劳动号子却此起彼伏,越来越高亢,仿佛要用这满腔的热血,将脚下的土地彻底焐热、唤醒。

李建国沉默地埋首于劳动中,他有力的臂膀和从不叫苦的劲头,很快赢得了工友们的尊重。

他用这种近乎自虐的体力消耗,来麻痹内心深处对战场记忆的敏感,也以此来贴近和感受这个正在诞生的巨物。

每一次铁锹挖开泥土,每一次石夯砸实地面,他都觉得,自己正在为那个誓言打下最基础、也最坚实的一寸地基。

这天下午,工地上来了一群特殊的年轻人。

他们看起来年纪很轻,穿着相对干净整齐的棉布外套,有人鼻梁上还架着眼镜,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们被一位干部领着,正在参观工地,脸上混杂着惊奇、兴奋以及一丝不知所措。

“瞧,大学生!”

赵大勇用胳膊肘碰了碰李建国,咧着嘴笑道,“细皮嫩肉的,不知道能扛得住几筐土。”

李建国首起腰,抹了把汗,目光扫过那群青年。

他的视线落在其中一个身材清瘦、面容斯文的学生身上。

那学生正专注地看着一台正在作业的履带式推土机,眼神里闪烁着不同于旁人的、一种近乎痴迷的研究神色,嘴里似乎还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就在这时,负责带领这群学生的干部朝李建国他们这边喊道:“李班长!

过来一下!

这几位是清华和交大汽车专业刚分配来的实习生,你带他们熟悉一下咱们这边的工序,讲讲实际情况!”

李建国应了一声,放下铁锹走了过去。

他浑身泥点,汗水顺着鬓角流下,在满是灰尘的脸上冲出几道沟壑,与这群干净的学生形成了鲜明对比。

“同志们,这位是李建国班长,战斗英雄,经验丰富,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向他请教。”

干部介绍道。

学生们好奇地打量着李建国,眼神里带着对英雄的敬意。

那个清瘦的学生上前一步,显得有些拘谨但又充满求知欲地开口问道:“李班长,您好。

我叫张大山。

我观察那台斯大林80号推土机很久了,它的履带似乎打滑严重,效率不高。

根据理论计算,在这样黏重的土壤条件下,是否可以考虑采用更宽的履带板,或者减少每刀的切土深度,以增加接地比压,可能会改善……”张大山语速不快,但用词专业,带着一股学院派特有的认真。

李建国听着,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他听不懂什么“接地比压”,什么“切土深度”的理论计算,他只知道,这台老机器能开动起来就己经拼尽了全力,工人们日夜轮班操作它,只想让它多推一寸土,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理论上的最优解?

这种不接地气的“纸上谈兵”,让他心里升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反感。

“小同志,”李建国打断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劳动积累下的沙哑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实践权威,“这里是工地,不是课堂。

机器就这么些,条件就这么个条件。

你说的那些,眼下办不到。

我们现在靠的不是计算,是这个——”他抬起结满老茧、沾满泥污的手,用力握成了拳头,“还有这个!”

他用脚踩了踩脚下泥泞的土地,“得靠实打实地干出来!”

张大山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他似乎想辩解什么,但看到李建国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和周围工人们投来的、带着善意的调侃目光,他抿了抿嘴,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只是扶了扶眼镜,低声说了句:“我明白了,谢谢班长。”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学生们被分配到不同的岗位去体验劳动。

张大山被安排跟着李建国的小组学习基础操作。

他显然缺乏体力劳动的经验,搬运东西显得笨手笨脚,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汗水也浸湿了他的眼镜。

但他没有抱怨,也没有偷懒,只是咬着牙坚持着,眼神里那股执拗的钻研劲头却丝毫未减。

休息的间隙,李建国看到张大山独自一人坐在土堆上,拿着个小本子和铅笔,快速地画着那台推土机的简图,还在旁边标注着什么。

李建国走过去,递给他一个水壶。

“喝口水吧。”

张大山抬起头,有些意外,接过水壶:“谢谢李班长。”

“画什么呢?”

李建国在他旁边坐下。

“没什么,就是……记录一下。”

张大山有些不好意思地合上本子,“李班长,您说得对,光有理论确实不行。

很多实际情况,是在书本里永远学不到的。”

李建国看着他年轻而真诚的脸,心里的那点不快消散了些。

他语气缓和下来:“理论有用,但得用在合适的地方。

现在最要紧的,是抢时间,是把厂房的根基建起来。

就像打仗,地图画得再花哨,最后也得靠士兵一步一步去占领阵地。”

张大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傍晚收工的路上,夕阳将所有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疲惫的队伍拖着沉重的步伐,但气氛却轻松活跃。

有人带头唱起了歌,很快变成了嘹亮的大合唱,“咱们工人有力量”的歌声在荒原上空回荡,惊起了归巢的寒鸦。

李建国走在队伍中,看着身边这些来自天南海北、为了同一个目标汇聚到此地的面孔,看着远处那在暮色中己初具轮廓的厂区骨架,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情感。

他想,这或许就是另一种形式的“集结号”。

这不是冲锋陷阵的号角,而是建设家园的召唤。

这里有像赵大勇这样充满革命乐观主义的“老粗”,也有像张大山这样怀揣知识却尚显稚嫩的“秀才”,有经验丰富的老工匠,也有满腔热血的年轻人。

矛盾和摩擦不可避免,就像机器齿轮最初的咬合,总会有些磕碰。

但正是这庞大而复杂的集结,这股奔腾向前的铁流,才真正赋予了那片冰冷蓝图以温度和生命。

他知道,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

如何将这些各自不同的力量拧成一股绳,如何让理论和实践真正结合,将是比挖掘土方更加艰巨的任务。

而那个名叫张大山的年轻人,他那双透过镜片依然清澈执着的眼睛,让李建国隐约感觉到,他们未来的交集,绝不会仅限于今天这短短的一次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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