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犹如锋利无比的刀刃一般,无情地划过幽渊边境那些嶙峋的岩壁。狂风呼啸而过,卷起了一团猩红色的雾气,这团雾气裹挟着无数细小的沙砾,在空中肆意飞舞。远远望去,那片猩红的雾气宛如一条张牙舞爪的巨龙,盘旋在幽深的山谷之间。
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阵低沉而哀怨的呜咽声,这声音黏稠得仿佛能够穿透人的骨髓,令人毛骨悚然。原来,这便是传说中的“噬魂风”,它只存在于混沌深渊的边缘地带。这种诡异的风声,对于没有护体灵力的凡人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哪怕只是稍稍靠近一些,他们的魂魄都会被这股强大的风力一点点地刮成细碎的粉末,消散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之上。
苏离紧紧地将身上那件麻布斗篷的兜帽向下压了压,试图阻挡住那刺骨的寒风和漫天的沙尘。然而,尽管如此,他依然感觉到右眼皮不停地突突跳动着,一阵阵针扎般的刺痛顺着眼窝迅速蔓延至太阳穴,让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藏在腰间的短刀,手指轻轻摩挲着刀柄上那个歪歪扭扭的“宁”字。这个字虽然刻得并不规整,但却饱含着深深的情谊。回想起当年自己十五岁生辰的时候,妹妹阿宁为了给自己送上一份特别的礼物,竟然用半截断裂的指甲,在刀柄上一笔一划地刻下了这个字。那一刻,苏离的心中充满了感动和温暖。
“哥哥,等我学会控制火符咒啦,一定帮你把刀柄熔得漂漂亮亮的哟!”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又出现在眼前。她那时正蜷缩在破旧的棉被里,不停地咳嗽着,但掌心里依然紧紧地攥着那片被烧焦的黄符纸。尽管身体虚弱不堪,可她脸上绽放的笑容却比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要灿烂夺目。
然而,如今已是时过境迁,距离那段美好的时光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而那曾经温暖人心的火光,也早就在岁月的长河中渐渐熄灭。突然间,右眼传来一阵犹如被烧红的铁锥猛然插入眼球般的刺痛感。这种剧痛来得如此迅猛且剧烈,以至于苏离下意识地紧闭起左眼。与此同时,他右瞳深处原本隐匿的金色纹路开始闪烁起耀眼的光芒,仿佛要冲破黑暗的束缚一般。紧接着,无数细密的光影如同灵动的精灵在他的视野中交织缠绕起来。
这便是在三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雷暴之后,突然觉醒于他身上的神秘力量——“破界之瞳”。此时此刻,透过这双独特的眼睛所看到的世界已然变得扭曲变形。只见前方断崖之下的雾气竟然开始缓缓凝聚成一团诡异至极的漩涡,其边缘处更是不断地渗出道道宛如蜘蛛网般的细微裂痕......毫无疑问,这正是传说中的三界裂隙即将爆发的不祥征兆!
“真会挑时候。”他咬了咬牙,将怀中皱巴巴的地图展开。泛黄的羊皮纸上,“蚀骨花”三字被朱砂圈得鲜红如血,标注的位置就在断崖下百丈处。《药经》记载,此花根系能吞噬混沌瘴气,花瓣却是炼制“洗髓丹”的核心药引——只需一片,便能拔除阿宁肺腑间积了三年的腐毒。
只是幽渊生出的灵药,向来与死亡伴生。
苏离的指节攥得发白。三丈外那道裂隙蛛网般裂开的声响愈发密集,破界之瞳的预警已近癫狂,但他只是沉默着抽刀割破掌心,任由血珠滚入腰间悬挂的青铜铃铛。叮铃一声,暗银色的波纹从铃铛表面荡开,勉强将混沌瘴气阻隔在身外三尺——若这从古墓里挖出的法器没撒谎,三刻之内,这层结界足以护他摘到蚀骨花。
前提条件至关重要,如果不能赶在三界裂隙完全撕裂之前成功脱身,后果将不堪设想。那断崖之下弥漫的紫色雾气远比人们所能想象的更为黏稠,仿佛一团化不开的浓浆,让人望而生畏。
只见苏离紧紧贴着陡峭的岩壁,小心翼翼地向下攀援。他的右眼闪烁着耀眼的金光,这道神秘光芒如同一柄利剑,刺破了重重瘴气,使得他勉强能够看清下方十丈范围内的景象。那些散布其间的碎石和枯藤,在微弱的光线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
透过破界之瞳所展现出来的独特视野,原本混沌不清的瘴气竟然幻化成无数条扭动不止的触须。其中有三条粗壮的触须,正不紧不慢地朝着苏离的脚踝缠绕过来。当这些触须触及到他周身环绕的结界时,立刻发出一阵如同油锅煎肉一般的“嗤嗤”声响。然而,受到苏离体内血气的强烈***后,这些触须变得越发狂躁起来,舞动的速度也明显加快。
此时,苏离低下头去,快速估算着自己与谷底之间的距离。“还有......整整八十丈!”他喃喃自语道。与此同时,他感觉到掌心传来一阵阵***辣的疼痛,原来在攀爬过程中,手掌早已被尖锐的碎石划出一道道深深浅浅的伤口。
再看那三界裂隙,其裂痕宛如一条张牙舞爪的恶龙,迅速蔓延至整个山谷。而岩壁之上,那一道道因裂隙产生的缝隙之间,竟不断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就好似被生生撕开的巨大伤口正在汩汩流血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突然,一声沉闷的嗡鸣从地底传来!
苏离悬在空中的身子剧烈一晃,原本紧抓的岩石在掌心碎成齑粉。破界之瞳的预警金光炸成一片血雾,在他右眼中勾勒出极度危险的画面——下方三十丈处的地脉轰然开裂,一道三丈宽的漆黑裂隙正疯狂吞噬四周的一切!枯藤、砂石、甚至是流动的混沌瘴气,都如同被无形巨口吮吸的面条,打着旋坠入深渊。
而蚀骨花,就在裂隙边缘。
“真他娘公平。”苏离舔了舔嘴角的血沫子,突然笑出声来。
阿宁总说他疯——十二岁为抢半块馕饼敢和乞丐帮头子捅刀子,十五岁独闯鬼哭泽替她找药引,断了三根肋骨还拖着血脚印背她出乱葬岗。可这次不一样,那株猩红如骨的花近在咫尺,他甚至能看清花蕊中流转的黑色符文,像一条条盘踞的毒蛇。
青铜铃铛发出的裂帛声骤然刺耳。结界撑不住了。
下坠的瞬间,苏离反手将短刀钉入裂缝间的岩石。刀刃剐蹭火花的声响尖锐如鬼啸,但那股吸力太过蛮横,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离裂隙边缘越来越近——十丈、五丈、三丈……右手握刀的虎口早已血肉模糊,左臂突然暴涨的青筋却死死拽住一根横生的藤蔓!
“咔!”藤蔓断了一半,但也足以让他的靴尖抵住蚀骨花所在的石缝。
花茎触手冰凉。
几乎在指尖掐断花茎的刹那,整个山谷响起瓷器碎裂般的脆响。混沌瘴气一瞬被抽空,苏离的瞳孔里映出此生仅见的奇景:无数灰白的手臂从裂隙中伸出,那些手指骨节扭曲,指尖滴落粘稠的黑液,密密麻麻挤满了每一寸空间。这是怨气化形的“混沌残灵”,只一触碰,便能将活人血肉蚀成白骨!
而他身后青铜铃铛的结界,在残灵的撕扯下彻底爆成光屑。
剧痛从右眼贯穿颅骨的那一刻,苏离突然觉得解脱。
原来破界之瞳失控是这样的滋味——金色的纹路如同活物钻出瞳孔,在脸颊上分裂增殖,刺入脖颈、胸膛乃至四肢。视野中的世界寸寸碎裂,他看见黑色符文从蚀骨花上腾起,裹着残灵的手臂一同扑向自己额头;也看见断裂的藤蔓后方,一具森白的骸骨正张开下颌发出无声大笑。
但预想中的死亡没有到来。那些狰狞的混沌残灵在触到他皮肤的瞬间,却像遇火的雪沫般消融了。
“混沌珠……竟然是混沌珠?”浑噩中,似乎有苍老的声音在惊诧,“时隔千年,它竟主动认主?”
苏离想睁眼,却发现身体正在融化。不是血肉之躯的溃烂,而是更可怕的、存在本身的溃散——他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指化作透明丝线,与翻涌的混沌瘴气纠缠共舞。右眼中澎湃的力量近乎暴虐,他忽然意识到破界之瞳在吞噬这片空间。那些灰白残灵、岩石、雾气,甚至脚下奔腾的裂隙,都在被瞳孔深处的漩涡搅碎吸收!
“停下......给我停下啊!”他疯狂地挥舞着拳头,拼命地捶打着自己的右眼眶,一下又一下,仿佛要将里面那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给驱赶出去。然而,随着每一次重击,指骨都发出令人心悸的断裂脆响,但他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让这股力量停下来!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而阴森的声音如同鬼魅一般突然贴近他的耳畔响起:“蠢货,就凭你也想压制住它?别痴心妄想了!”
话音未落,只见一只干枯得犹如朽木般的手竟然直接穿透了周围的虚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硬生生地按在了苏离的额头上。刹那间,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大压力袭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要么臣服于混沌,成为它的奴隶;要么就去死吧。不过,或许还有第三条路可以选择......”那只手微微用力,苏离顿时觉得头痛欲裂,仿佛脑袋随时都会炸裂开来。
紧接着,剧痛如同潮水一般迅速退去,苏离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重重地摔倒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一阵强烈的眩晕感涌上心头,他的鼻腔里瞬间充斥着一股浓烈刺鼻的腐锈气息,就像是置身于一个堆满废弃金属的垃圾场中。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苏离艰难地抬起头,目光朝着半空望去。只见那里有一名老者被九条巨大的青铜锁链牢牢贯穿身体,悬挂在空中。那老者的模样极其恐怖,从胸腔到腹腔几乎完全被掏空,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肉包裹着骨架。更诡异的是,锁链中流淌的并非鲜血,而是一种粘稠如黑油般的液体,缓缓蠕动着,散发出阵阵恶臭。
老者的面颊更是布满了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蛛网般裂痕,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破碎。而他的眼眶内空荡荡的,没有眼珠,只有两团幽幽闪烁的绿色鬼火在不停地跳动着,宛如来自地狱深渊的恶鬼之眼。
“混沌渊薮的罪徒?”苏离强忍着右眼灼烧后残留的余痛,声音沙哑地问道。此刻,他的神经依然被那股痛苦所撕扯着,大脑一片混乱,“还是说......你只是个装神弄鬼的妖魔而已?”
老者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那声音仿佛是金属相互摩擦所产生的刺耳噪音,充满了岁月的沧桑和无尽的悲凉。他缓缓说道:“我乃此地的囚徒,亦是被混沌无情吞噬的失败者。然而,你啊......”说到这里,他那双犹如鬼火一般燃烧着的瞳孔突然猛地睁大,爆射出一道令人心悸的光芒。
随着他话音落下,原本束缚着他身体的粗壮锁链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仿佛要挣脱这千年的禁锢。就在这时,一枚布满裂痕的青铜剑坠从黑暗中缓缓浮现出来,静静地悬浮在了苏离的面前。
那枚剑坠看上去年代久远,形制古朴而庄重。其表面蚀刻的神秘兽纹虽然已经模糊不清,但仍能依稀感受到曾经的威严与力量。更神奇的是,当苏离的目光触及到这把剑坠的时候,一直折磨着他右眼的刺痛感竟然如潮水般迅速退去,奇迹般地平息下来。
“拿着它吧,孩子。”老者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它将会教导你如何在这片混沌之中求得生存之道。”说罢,老者的身躯像是风化的沙雕一般逐渐开始碎裂开来,那些紧紧缠绕着他的锁链也随之寸寸断裂,化作无数闪烁着寒光的碎片散落一地。
“切记!你的这双眼睛既是打开混沌之门的关键钥匙,同时也是困住你自己的无形牢笼。当有一天,它完全被黑暗浸染成黑色之时......”老者的话语还未说完,便已彻底消散在空气之中,只留下那枚古老的青铜剑坠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宛如黑夜中的一颗孤星。
余音未散,老者的残躯已化作粉尘簌簌飘落。苏离握住剑坠的刹那,铺天盖地的记忆洪流冲入脑海——断裂的天阶、染血的三界盟书、黑袍人手持混沌珠撕裂苍穹的场景……其中最清晰的画面是一双眼睛,一双与他右眼纹路完全相同、却漆黑如渊的眼睛。
当苏离踉跄着站起身时,混沌渊薮的废墟突然暴动。
无数青铜残柱拔地而起,在他周身结成囚牢般的阵列,柱身上的符文接连亮起,指向废墟深处某个方向。剑坠突然变得滚烫,带着他右手不受控地按向地面
——轰——
九根青铜柱同时震颤,无数铜绿簌簌掉落。苏离的右手被某种无形力量吸附在地面,掌心血痕化作蜿蜒红蛇,疯狂渗入青铜剑坠的裂缝中。那些沉睡千年的兽纹骤然苏醒,在他眼前拼凑出一幅可怖图腾——六翼巨兽缠绕着破碎星骸,兽首正中央赫然生着一枚混沌漩涡般的瞳孔!
右眼再度灼烧起来,但这次他读懂了符文的含义。
“逆血开阵……这是混沌渊薮的祭礼刻印?”他咬着牙摸向腰间布袋——蚀骨花的花茎还在渗着粘稠金液,隔着布料都能嗅到腐草与铁锈混杂的腥气。阿宁的脸在脑中一闪而过。
没有时间犹豫。
剑尖割破腕脉的瞬间,苏离仿佛听到虚空中的叹息。鲜血尚未落地便被剑坠吞食殆尽,青铜柱表面的符文如活蛇游动,最终汇聚到他右手所指的方位。地面轰然塌陷,露出一座被锁链缠绕的石碑,碑文上的文字已被腐蚀殆尽,唯有中央凹陷处浮着一点琥珀色微光。
那是一滴凝固的血。
当指尖触到血珠的刹那,整个混沌渊薮的时间似乎被冻结。
苏离的耳膜鼓胀得几乎破裂,某种超越认知的轰鸣从血珠深处爆发。他眼前炸开无数碎片——苍青色龙鳞漫天飘落、银甲神将的断枪插在骸骨堆成的山巅、戴着黄金面具的女子隔着星海对他微笑……最后所有画面坍缩成一扇门。
一扇由九万九千颗头骨堆砌的巨门。
门内传来心跳声。
“砰、砰……”
不是人类沉闷的鼓动,更像是某种庞大到窒息的存在在吞吐潮汐。每一声响都让苏离五脏移位,他的右眼开始淌出黑血,破界之瞳的纹路正从淡金向深紫异变。直到那滴琥珀血完全融入掌心,颅内的轰鸣才戛然而止。
石碑消失了。
青铜柱化作尘埃。
苏离跪坐在原地剧烈喘息,右手紧握的剑坠已变成墨色。而原本藏着石碑的坑洞底部,静静躺着一株干枯的蚀骨花——或者说,是曾经被称为蚀骨花的异物。它的花瓣不再是猩红色,而是呈现出诡异的琉璃质感,十二条根须纠缠如人体经络,中央花蕊处嵌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灰白圆珠。
混沌珠
“你已与混沌立契。”老者的声音回荡在虚空,比先前虚弱百倍,“此物每救你一次,便会蚕食三载阳寿。待其化作纯黑时,你将堕为……咳……咳咳……”
未尽的话语被剧烈的咳嗽打断,四周岩壁突然涌出暗红血浆。苏离抓起混沌珠塞入怀中,转身朝着被青铜柱捅穿的岩窟狂奔。身后传来山峦崩塌的轰鸣,碎石如暴雨砸在肩头,但他只是死死护住装着蚀骨花的布袋。
右眼的视野正在疯狂闪烁,无数交错的虚线标注出逃生路径。在即将跃出洞口的前一瞬,他鬼使神差地回了头——崩塌的渊薮最深处,一具体型堪比山岳的青铜棺椁正缓缓升起,棺盖上九道血纹组成的图案,与混沌珠表面的纹路完美重合。
“终有一日,你会回来开启它……”老者的声音彻底消散在风中。
三天后的子夜,苏离踹开灵墟界西南边陲的木门。
腐草的腥臭扑面而来,但这次还混着一丝陌生的甜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