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正见玄色蟒袍掠过暮色,李俊单腿勾着老槐树横枝,玉冠上金丝绦带缠了满枝桂花。
"接住!"他扬手抛下个油纸包,自己却踩着青苔滑了半步。
周敏敏慌忙张开双臂,被他带着满身风露撞了个趔趄。
"御膳房新制的荷花酥。
"李俊就着她沾了药渣的指尖咬了口点心,糖霜沾在鼻尖,"刻模子的老师傅手抖,把我的'俊'字刻成了鸭头。
"周敏敏踮脚抹去他鼻尖的甜渍:"太子殿下翻墙的本事倒比批奏折强。
""孤这是体察民情。
"他拽着她跃上屋顶,玄色披风扫落几颗青枣,"钦天监说今夜紫微星亮得很,比在观星台看得清楚。
"瓦片尚存余温,李俊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虎皮裘。
周敏敏腕间银铃轻响,被他捉住手按在胸口:"听见没?这里在说'要娶个敢揪太子耳朵的姑娘'。
""那是殿下心悸的脉象。
"她抽回手却摸到他袖中硬物,半块雕歪的"敏"字木模还带着御书房墨香。
夜空忽然绽开一道银梭,周敏敏倏地坐直身子,药香混着虎皮裘的暖意扑了李俊满脸。
"快许愿!"她反手扣住他腕子,指尖还沾着荷花酥的碎屑,"嬷嬷说流星过紫微垣最灵验!"李俊被她拽得玉冠磕在瓦当上,却就势将两人交握的手按向心口:"那我要许周家二姑娘明日...哎疼疼疼!"耳垂被她拧得发烫,"许她少捣鼓苦药汤子,多尝尝我藏的蜜饯..."第二颗流星拖着青尾坠向西山时,周敏敏已经闭眼合掌。
夜风卷起她未束的发丝,扫过李俊鼻尖痒丝丝的:"求什么?求东宫库房多添两斤黄连?""求太子殿下少翻丞相府的墙。
"她睁眼时眸子里还映着碎星,却见他指尖捏着根不知何时捡的艾草,草茎正弯成歪扭的同心结。
瓦当下的更鼓恰在此刻敲响,李俊突然将艾草结塞进她半开的唇间:"那换个愿——让周敏敏的银铃铛,永远比钦天监的刻漏2你看那颗最亮的星!"李俊突然拽着周敏敏的袖子指向夜空,玉冠歪斜地挂在发间,"等将来我要在观星台顶上搭竹榻,咱们裹着虎皮裘看整夜的星。
"周敏敏拍落他肩头的桂花瓣:"观星台是祭天用的,当心钦天监参你本子。
""参就参呗。
"他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两个油纸包,"御膳房新试的荷花酥,我偷拿了两块模子——你看这个刻着俊字,这个..."他故意把刻歪的"敏"字藏进掌心。
"给我!"周敏敏扑过去抢,发间银铃铛叮当乱响。
这是上个月李俊用断了的琴弦改的,说听声就知道她在哪儿。
李俊把点心高高举过头顶:"亲一下就给你。
"月光漏过他指缝,在青石砖上洒下"敏"字的影子,"等咱们大婚那日,我要在喜服上绣九百九十九个...""绣到眼睛发花?"周敏敏趁机咬住他手腕,抢过点心时唇角蹭上糖霜,"不如省下银子建医馆,你当值我看诊。
""那我要把诊室窗户开在宫墙边。
"李俊舔去她唇角的甜渍,"日日上朝都能听见你骂人——'这脉象再喝酒就别来治了!'"宫墙外传来三更梆子,周敏敏揪着他耳朵转身:"该回了,明日还要...""明日要跟父皇说改建西苑。
"他突然正经起来,指尖在她掌心画宫殿图样,"东边种你爱的海棠,西边挖个浅塘养药鲤,正殿匾额刻...""刻'不务正业'?"周敏敏笑着躲开他挠痒的手,"御史台定要参你十本!""参本上就写'太子妃教唆储君荒废朝政'。
"李俊解下披风裹住她,"到时候你叉着腰往金銮殿一站,说'是本宫惯的,如何?'"夜风卷着碎星掠过檐角,周敏敏腕间银铃突然断了线。
李俊接住坠落的铃铛系在腰间:"正好,往后我在哪儿你都能听见。
"他敲了敲铃铛,"三声是想你,五声是..."3"五声是御膳房又出新点心了!"周敏敏抢过话头就跑,绯色裙裾扫落满地桂花香。
李俊追着清脆的铃铛声转过回廊,惊起枝头偷听的雀儿。
子时刚过,丧钟声震碎窗纸。
周敏敏手中的药杵掉进陶罐,溅起的药汁烫红手背。
门外传来太监尖利的喊声:"皇上驾崩——"寅时三刻,两个侍卫踹开木门。
总管太监打开黄绢:"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李俊……即日登基,丞相嫡女周雅……有母仪天下之表率,为中宫皇后,三日后完婚!"李俊跪地接旨,掌心冷汗浸湿了诏书边缘。
他机械地谢恩,脑中却一片空白:敏敏...该如何向她交代?灵堂里,他机械地完成所有礼仪,心却早已飞到丞相府。
先帝驾崩的哀乐还在耳边回响,他却只听见那夜她腕间银铃的清脆。
终于,丧仪结束。
他顾不得更衣,穿着守孝的素袍就冲向了药房。
推开门的瞬间,他看见周敏敏正在收拾药柜,背影单薄得让人心疼。
"殿下该去准备和阿雅的大婚,不该来此。
"她头也不抬,声音平静得可怕。
李俊上前一步,蟒袍下摆扫落几根忍冬藤:"敏敏...""以后还是别来了。
"她转身将银铃铛放在案上,"我们...分开吧。
""你说什么?"他攥住她手腕,力道大得铃铛"叮当"作响。
"我说分开!"她挣开他,忍冬藤散落一地,"你要登基了,该去娶你的皇后...""所以你就这样放弃?"他冷笑,"让我娶你妹妹?""那你要我怎样?"周敏敏猛地转身,眼底泛红,"看着你和阿雅...""看着我?"李俊将她按在药柜上,檀木格子震得"咔咔"作响,"你以为我会放你走?""放开!"她推开他,银铃铛摔在地上,"我们结束了!""结束?"他捡起铃铛,声音冷得像冰,"你说了不算。
"他转身走向门口,忽又停住:"你若敢走,我就让丞相府上下..."他回头,眼底寒意逼人,"一个都别想好过。
"门"砰"地关上,周敏敏跪坐在地,银铃铛滚到角落,发出最后一声轻响。
4宣武殿内,红烛高照。
周敏敏立于观礼席末,腕间银铃"叮当"轻响。
李俊与周雅三拜礼成,满殿文武正要道贺,却见他突然转身,对着殿中高声道:"周氏敏敏上前听旨!"周敏敏缓缓上前,步履沉重。
李俊握住她的手:"今日,朕要立周氏敏敏为贵妃!""陛下!"丞相周显猛地起身,"此举何意?莫非故意羞辱老臣?"周雅掀开喜帕,凤冠珠帘乱颤:"姐姐...你们..."李俊冷笑,将周敏敏护在身后:"朕与敏敏两情相悦,若非先帝遗诏,又怎会立周雅为后?"周敏敏轻轻抽回手,银铃铛"叮当"轻响:"陛下厚爱,臣女...恐怕难以胜任。
""难以胜任?"李俊眸色一沉,"你若抗旨,朕便治丞相府大不敬之罪!"满殿死寂,周显踉跄跪地:"陛下...""敏敏,"李俊俯身在她耳畔低语,"你要看着丞相府上下因你获罪吗?"周敏敏沉默良久,终是接过圣旨,眼角泪珠滑落,砸在银铃碎片上,溅起细碎光芒。
永宁宫内,红烛摇曳。
李俊推开殿门,见周敏敏坐在妆台前,腕间新换的银铃铛"叮当"作响。
"你..."他上前一步,却被她避开。
"陛下该去皇后那里。
"她低头整理衣袖,"今日是你们的新婚之夜。
""你还在怪我?"他握住她手腕,"若非先帝遗诏...""臣妾不敢。
"她抽回手,银铃铛"叮当"一声,"只是陛下既已立后,就该遵守礼法。
""礼法?"李俊冷笑,"朕与你...""陛下!"周敏敏突然起身,"请去皇后寝宫。
"李俊眸色一沉:"好,好得很!"他拂袖转身,殿门"砰"地关上,红烛应声而灭。
椒房殿内,周雅正对着铜镜发呆,凤冠珠帘还未来得及卸下。
殿门突然被推开,李俊大步而入。
"陛下..."她慌忙起身,却被李俊一把按在妆台上。
周雅闭上眼,凤冠珠帘"叮当"作响,与永宁宫的银***遥相呼应。
5翌日清晨,椒房殿内晨光熹微。
周雅为李俊整理龙袍,指尖微微发颤。
"陛下..."她低声开口,却被李俊打断。
"皇后,"他转身,目光冷峻,"朕今日与你说明白:不得为难敏敏,不得欺辱她。
做好你皇后该做的本分。
"周雅手中玉带"啪"地落地:"陛下这是何意?""何意?"李俊冷笑,"即便有先帝遗诏,你若敢动敏敏分毫,朕一样废了你!""陛下!"周雅跪地,凤冠珠帘乱颤,"臣妾是您的皇后...""皇后?"他俯身,指尖挑起她下巴,"记住朕的话,否则..."他松开手,转身离去,"这凤冠,朕随时可以摘下来!"殿门"砰"地关上,周雅瘫坐在地,凤冠珠帘"叮当"作响,与永宁宫的银***遥相呼应。
御书房的烛火依旧长明。
李俊放下朱笔,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
案头的银铃铛静静躺着,已经三个月没有响过了。
自从上次吵架过后,已经三个月过去了,这三个月李俊白天批阅奏折,晚上就在御书房休息。
他在等她来服软,等她的银***再次在殿内响起。
可每次殿门开启,进来的都是太监宫女。
"陛下!"太监总管的声音突然在殿外响起,带着几分喜意。
李俊皱眉:"何事?""恭喜陛下!皇后娘娘有喜了!"手中的朱笔"啪"地掉在案上,李俊愣住,随即猛地站起:"当真?""太医刚诊过,千真万确!""好!"李俊大笑,"赏!黄金千两,锦缎百匹!"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案上的银铃铛,"再赐...赐敏贵妃玉如意一对。
"太监总管愣住:"这...""怎么?"李俊冷笑,"朕的孩子,不该有母妃的贺礼?""是,是..."太监总管慌忙退下。
李俊重新坐下,指尖摩挲着银铃铛。
三个月了,她始终不肯来见他。
如今皇后有孕,她...会来吗?他望向永宁宫的方向。
夜色沉沉,永宁宫的烛火在风中摇曳。
李俊独自站在殿外,望着那扇紧闭的殿门,心中五味杂陈。
三个月了,他一直在等她来服软,等她的银***再次在殿内响起。
可每次殿门开启,进来的都是太监宫女。
"陛下,夜深了,该回宫了。
"太监总管小心翼翼地提醒。
李俊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他缓步走进永宁宫,推开那扇雕花木门。
殿内,周敏敏正坐在妆台前,手中把玩着那只玉如意。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你来做什么?"她冷冷地问。
李俊沉默片刻,走到她面前,伸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被她躲开。
"敏敏,我们……"他欲言又止。
"我们什么?"她冷笑,"陛下不是已经有了皇后,还有了孩子吗?"李俊心中一痛,低声道:"那孩子……""那孩子是你的骨肉,我明白。
"周敏敏打断他的话,"可陛下别忘了,我们之间的感情,也是真实的。
"李俊愣住了,他从未想过,周敏敏会如此直白地提起他们之间的感情。
"敏敏,我……"他想要解释,却被她再次打断。
"陛下不必多说。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夜深了,陛下请回吧。
"李俊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