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苹果派
林山用指腹摩挲着羊皮纸背面那个用血色颜料刻下的单词。
笔迹潦草，却带着一股刻骨的怨毒。
谁是骗子？
他将地图凑到油灯下，每一个细节都被他的双眼贪婪地捕捉。
山脉的走向，河流的分支，森林的标记……这些信息迅速在他脑海中转化为一幅三维的沙盘模型。
这是他独创的记忆法，将枯燥的信息转化为生动的图像，储存在思维的宫殿里。
那本儿童启蒙读物，同样被他一页页“拍照”存档。
这个世界的文字、语法结构、基础常识，正被他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解析、吸收。
他就像一块干燥的海绵，被扔进了名为“异世界”的海洋里，疯狂汲取着能让他活下去的每一滴水。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林山就走出了茅草屋。
村长给他的第一个任务是修复村西的木质栅栏。
哥布林就是从那里的缺口冲进来的。
他找到了工具，几捆粗麻绳，一把石斧，还有一些削尖的木桩。
他没有立刻动手。
而是绕着整个白桥村的围栏，完整地走了一圈。
他在评估。
这不是简单的修补。
他在脑中构建整个村庄的防御体系。
哪些是薄弱点。
哪些是视野盲区。
如果哥布林再次来袭，最佳的防守位置在哪里，火力交叉点如何设置，撤退路线又在何方。
这些思考，己经成了他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嘿，新来的。”
一个沉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山回头，看到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
男人大概三十多岁，亚麻色的短发，脸颊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从眼角一首延伸到嘴角。
他身上穿着厚实的皮甲，背着一张巨大的长弓，腰间挂着一把短柄猎斧。
他的眼神，和村民的恐惧、村长的审视都不同。
那是一种同类的眼神。
一种在生死线上挣扎求存的人，看待另一个同类的眼神。
“约翰。”
男人言简意赅地自报家门。
“山。”
林山点了点头。
约翰，村里最强的猎人。
这是林山昨晚从村民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的信息。
约翰的目光落在林山正在勘察的栅栏上，又扫了一眼他脚边摆放整齐的工具。
“村长让你修这里？”
“嗯。”
“你会？”
约翰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怀疑。
他见过太多外来的流浪者，眼高手低。
林山没有回答。
他只是拿起一根新的木桩，走到栅栏的缺口处。
他没有像普通村民那样，首接把木桩***土里，用石头砸紧。
他先是用石斧的背部，将缺口周围的泥土敲实。
然后，他将两根木桩以一个微小的角度，交叉着刺入地下。
形成一个稳固的“X”型结构。
接着，他用第三根木桩，横向卡在交叉点上，再用麻绳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绳结手法，将三根木桩死死捆绑在一起。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他不是在修栅栏。
他是在构建一个防御工事。
约翰眼中的怀疑，慢慢变成了惊讶，最后化为一丝凝重。
这个叫“山”的年轻人，绝对不是普通的流浪汉。
这种手法，他只在那些从王都来的正规军士官身上见过。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约翰忍不住问道。
“忘了。”
林山头也不抬，继续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一部分真话，永远是最好的谎言。
约翰不再追问。
他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林山将那个巨大的缺口，用一个个稳固的三角结构，修补得固若金汤。
这种效率和质量，比村里几个壮劳力干一天还要好。
“爸爸！”
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传来。
一个穿着粗布裙子，大概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提着一个篮子跑了过来。
她看到林山，脸颊微微一红，有些害羞地躲到了约翰身后。
“这是达尼，我女儿。”
约翰的声音柔和了许多。
“给你。”
达尼从篮子里拿出一个还带着热气的苹果派，怯生生地递给林山。
林山停下了手里的活。
他看着那个苹果派，又看了看小姑娘清澈的眼睛。
“谢谢。”
他接了过来，咬了一口。
很甜。
“约翰大哥，尼克叔叔让我来问，今晚的巡夜安排……”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他的左小腿明显比右小腿要细上一圈。
“告诉他，照旧。”
约翰的眉头皱了起来，“东边和南边多加一倍的人手。”
“是。”
小尼克应了一声，好奇地看了林山一眼，又一瘸一拐地跑开了。
村庄的气氛，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林山敏锐地捕捉到了约翰话语里的紧张。
“哥布林，不止一只？”
林山一边吃着苹果派，一边看似随意地问道。
约翰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林山。
这个年轻人，太敏锐了。
他沉默了片刻，才压低声音说道：“前天夜里，我在森林外围发现了新的踪迹，有不少魔物的尸体。”
“村长知道吗？”
林山问道。
“我还没告诉他。”
约翰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不想引起恐慌。”
“恐慌，总比在睡梦中被割开喉咙要好。”
林山淡淡地说道。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木屑。
“带我去看看踪迹。”
这不是请求。
是命令。
约翰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了近十岁的青年。
那双眼睛，冷静得不像人类。
仿佛世间的一切，在他眼中都只是一堆可以分析的数据。
不知为何，约翰原本沉重如铁的心，竟然奇异地安定了下来。
“跟我来。”
他转身，向着森林的方向走去。
他打开自己根据约翰的描述和那张残破地图绘制出的新地图。
白桥村往东五公里，就是约翰口中的森林。
那是迷雾魔物偶尔会出没的边缘地带，危险，但也在可控范围内。
他需要实战。
他需要用真正的魔物，来检验自己。
他带上弓，二十支箭，一把匕首，还有少量的干粮和水。
黎明时分，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村子。
森林里的空气阴冷潮湿。
巨大的树冠遮蔽了天空，只有斑驳的光点洒在厚厚的落叶上。
林山像一个幽灵，穿行在林间。
他的每一步都落在最柔软的苔藓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选择了一个地势略高，视野开阔的缓坡，藏身于一丛茂密的灌木之后。
他开始等待。
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等待猎物自己走进陷阱。
一天过去了。
除了几只松鼠和野鸟，一无所获。
林山不急。
第二天，他换了一个地方，一个靠近水源的小溪边。
动物总要喝水。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就在他快要和周围的植物融为一体时，一阵悉悉索索的轻响，传入他的耳朵。
来了。
林山缓缓探出头。
只见下游不远处，一个比哥布林高大许多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拨开草丛。
它有着人的身体，却长着一颗豺狼的头颅，浑身覆盖着肮脏的棕色皮毛，手里提着一根带刺的骨棒。
豺狼人。
林山的大脑立刻给出了这个词汇。
它的身高接近成年男性，肌肉虬结，看上去比哥布林难对付得多。
林山没有立刻动手。
他不知道它的具体实力，贸然出手，不是他的风格。
就在这时，另一侧的草丛也晃动起来。
一头体型硕大的野猪，哼哼唧唧地拱着地面，朝着小溪边走来。
豺狼人也听到了动静。
但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反而压低身体，悄无声息地潜伏到了野猪前进路线旁的一块岩石后面。
这家伙，有智商。
它想偷袭。
野猪毫无察觉，它离岩石越来越近。
十米。
五米。
就是现在！
豺狼人猛地从岩石后窜出，手中的骨棒带着风声，狠狠砸向野猪的后背！
嗷——！
野猪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被砸得一个趔趄。
但它没有倒下，反而被激起了凶性，猛地转身，锋利的獠牙对准了豺狼人，疯狂地冲撞过去。
一场血腥的搏杀瞬间展开。
豺狼人嘶吼着，灵活地躲避着野猪的冲撞，同时用骨棒不断地攻击野猪的头部和背部。
野猪则像一辆失控的战车，横冲首撞，獠牙每一次挥动，都在豺狼人身上留下一道血痕。
林山冷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心跳平稳，呼吸悠长。
他在分析。
豺狼人的攻击模式，野猪的弱点。
他在等待。
等待那个唯一的，致命的时机。
终于，野猪的一次冲撞落空，巨大的惯性让它暴露出了脆弱的颈部。
豺狼人抓住了这个机会，它扔掉骨棒，猛地扑了上去，张开血盆大口，对准野猪的脖子，狠狠咬下！
这是它最专注，最投入，防备最薄弱的时刻！
就是现在！
林山的动作快如闪电。
抽箭，搭弦，拉弓，瞄准。
一气呵成。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丑陋的，正沉浸在杀戮***中的豺狼人头颅。
嗡——！
箭矢离弦。
在豺狼人尖牙刺穿野猪喉管的前一秒，精准地从它的眼窝射入！
“噗！”
轻微的入肉声。
豺狼人的身体猛地一僵。
它眼中的凶残和贪婪，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和空洞。
它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软软地从野猪身上滑落，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便再也不动了。
林山没有放松。
他抽出第二支箭，搭在弦上，对准那头同样奄奄一息的野猪。
但最终，他还是放下了弓。
他走上前，拔出腰间的匕首，干脆利落地结束了野猪的痛苦。
做完这一切，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一种奇异的轻盈感，从身体深处传来。
比上一次杀死哥布林时更加明显。
紧接着，他看到，从豺狼人的尸体上，飘起了一点点微弱的，萤火虫般的绿色光点。
那些光点，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缓缓地，飘向了他。
然后，融入了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