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让他想立刻逃回电梯，但理智与那股探究根源的冲动，却像两只手，牢牢钉住了他的双脚。
声音来源于消防通道门后，那是他确认过被锁死的区域。
bug的异常点？
还是另一个“被困进程”？
他深吸一口气，放轻脚步，缓缓靠近那扇沉重的防火门。
声音越发清晰了，夹杂着一种极力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
他试探性地，用手拍了拍铁门。
“砰、砰。”
门内的声音戛然而止。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下来，比之前持续的喘息声更令人毛骨悚然。
陈航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
几秒钟后，一个带着剧烈颤抖和哭腔的、压得极低的声音从门缝里挤了出来：“谁……谁在外面？
救……救我……”是人类的声音！
陈航精神一振，但警惕未消。
“你是谁？
怎么在里面？”
“我……我是K啊！
王凯！
跟你一层楼的！”
里面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语无伦次，“门开了！
刚才……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锁自己掉地上了！
快，快拉我出去，里面有……有东西！”
K？
那个油滑的同事？
陈航眉头紧锁。
他再次尝试推动防火门，果然，之前那把大锁不见了，门可以推开一条容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门后是漆黑一片、通往楼下的楼梯间，阴冷的风从中倒灌出来。
一个身影连滚带爬地从门缝里挤了出来，正是K。
他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得像筛糠，昂贵的衬衫被汗水浸透，皱巴巴地贴在身上，眼镜也歪在一边，模样狼狈到了极点。
“锁……锁自己掉了？”
陈航抓住他话里的关键，追问。
在这诡异的循环里，他不相信有任何巧合。
“我……我不知道！”
K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眼神里充满了惊魂未定，“我听见你在外面走动，我想喊，但怕引来别的……我刚碰到门，锁就……就自己落在地上了！”
他猛地抓住陈航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电梯！
电梯是不是也坏了？
我们是不是被困住了？
我试过了，所有楼层的按钮都没用，只有……只有那个该死的13楼！”
陈航冷静地抽回手臂，将自己之前的经历和观察，用最简洁的语言告诉了K——时间的停滞、循环的必然、13楼的异常，以及他的“系统bug”推论。
K听得目瞪口呆，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
“循环？
bug？
陈航，你疯了吗？
我们是撞鬼了！
这栋楼肯定不干净！”
“鬼魂无法解释时间的凝固和空间的循环。”
陈航的语气冷硬，“这更像一个设计拙劣却强制运行的死循环程序。”
“我不管它是程序还是鬼！”
K几乎要哭出来，“我们该怎么办？
会死在这里吗？”
“不知道。”
陈航的回答残酷而真实，“但坐以待毙肯定不行。
我们需要信息。”
他的目光投向那部安静的电梯，“下一次循环，我们一起进去，仔细观察13楼。
两个人，总能发现更多线索。”
“不！
我不去！”
K像被烫到一样尖叫起来，猛地向后缩去，“那鬼地方！
你没看到吗？
那黑暗里有东西！
它……它在看我！”
“正因为它‘看’我们，我们才需要知道它是什么，运行机制如何。”
陈航的逻辑冰冷得像一把手术刀，“恐惧源于未知。
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把‘未知’变成‘己知’。”
他不再理会K的抗拒，强行将他拉了起来。
“循环很快就会重置。
我们没有太多时间浪费。”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电梯厅的灯光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
一种无形的压力开始在大堂中弥漫。
K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没得选择。
……电梯再次下行。
陈航紧盯着显示屏，K则死死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祈祷还是在咒骂。
当数字跳到“14”，熟悉的失重感如期而至。
“来了。”
陈航低声道。
K猛地睁开眼，看到那猩红的“13”时，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
门，缓缓打开。
粘稠的黑暗与流动的绿色数据光流再次出现。
这一次，陈航看得更清楚了。
那卡死的“进程”轮廓，距离电梯门，似乎只有不到五米的距离了！
它那向后扭曲的头部，转动的角度更大了，虽然依旧看不清面容，但一种被“注视”的毛骨悚然感，清晰地烙印在两人的意识里。
“它……它更近了！”
K的声音带着哭腔，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记录环境细节！”
陈航低喝道，强行压制住内心的寒意，目光如扫描仪般快速移动，“墙壁的腐蚀程度、数据流的波动频率、空气温度的变化……”就在此时！
K因为极度恐惧，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脚跟不小心撞到了电梯轿厢的内壁，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这声音，在这片连空气都仿佛凝固的死寂中，不啻于一声惊雷！
霎时间，门外那原本缓慢流淌的绿色数据流，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猛地沸腾、狂暴起来！
那卡死的“进程”轮廓，发出一阵刺耳的、仿佛无数指甲刮擦黑板的“滋啦”声，整个“身体”开始剧烈地抖动、扭曲！
“规则……是声音！”
陈航瞬间明悟，“保持绝对安静是安全规则之一！”
但己经晚了。
那“进程”以一种完全违背物理规律的方式，如同瞬移般，猛地向前窜了一大截，几乎贴到了电梯门口！
它那扭曲的头部，几乎己经完全转了过来，隐约能看到一片由乱码和雪花点构成的、不断变幻的“脸”！
“啊啊啊啊——！”
K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巨大的恐惧压倒了一切。
“关门！
快关门啊！”
K崩溃地尖叫着，疯狂地拍打着电梯的关门键和所有楼层的按钮。
然而，电梯毫无反应。
门依旧敞开着，仿佛在邀请门外的恐怖进来。
那“进程”伸出了一条由破碎代码组成的、扭曲的手臂，缓慢地、却带着无可阻挡的压迫感，探向了电梯内部！
它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发出了被“腐蚀”的滋滋声。
陈航的大脑在百分之一秒内疯狂运转。
破坏行为触发防御机制？
不，K只是制造了声响。
是声响本身引来了攻击？
还是声响超过了某个阈值？
电光石火间，他想到了李振国碎片记忆中的一句话：“……系统在学习和进化……”上一次循环，他探身出去，它只是“看”。
这一次，因为声响，它开始“攻击”！
这个怪谈的规则，不是一成不变的！
它在根据他们的行为进行动态调整！
“闭上眼睛！”
陈航对着几乎瘫软的K厉声吼道，同时自己也猛地闭上眼，“ Handbook规则！
不要看它！”
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这是手册上唯一的指示，是当前唯一可尝试的“安全协议”！
在闭上眼的瞬间，他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恶意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吞噬。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得无比漫长。
也许过了一秒，也许过了十分钟。
“砰——！”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粗暴、都更充满“怒意”的巨响，在他耳边炸开！
电梯门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摔上，整个轿厢剧烈震颤，灯光疯狂明灭，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陈航猛地睁开眼。
电梯门紧闭。
显示屏上的数字从13跳回14，然后开始下行。
他们……暂时安全了。
K瘫坐在角落，身下蔓延开一滩带着腥臊气味的液体，他双眼空洞，显然己经被吓破了胆。
陈航靠在轿厢壁上，冷汗浸透了后背。
他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K，又看了看恢复正常的电梯，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验证了两件事：第一，规则确实存在，且与感知相关。
第二，也是最可怕的——这个系统，拥有“学习”和“升级”的能力。
他们的每一次试探，都可能让下一次循环，变得更加危险。
（第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