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浓重的药味混杂着名贵龙涎香也压不下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腐朽气息，弥漫在精雕细琢的宫殿内。
朱厚照躺在柔软的龙榻上，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像风中残烛般摇曳。
耳边是宫人压抑的哭泣和御医惶恐的低语，那些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琉璃，模糊而不真切。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扫过这所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用以摆脱紫禁城束缚的“乐土”。
豹笼里那只他最喜爱的西域金钱豹，此刻也焦躁地刨着爪子，发出低低的呜咽。
他张了张嘴，想最后逗弄一下他的爱宠，却只发出一串破碎的气音。
“……还没……玩够呢……”无尽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吞噬了他最后一丝念头。
---刺目的白光，像是正午的日头首接照在眼皮上。
朱厚照猛地惊醒，剧烈的头痛让他闷哼一声。
他发现自己并非躺在熟悉的龙榻上，而是身处一个极其逼仄、怪异的空间。
身下是某种过于柔软的“坐榻”（他后来才知道这叫布艺沙发），面料是古怪的印花，绝非丝绸锦缎。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腻而人工的香气，与他习惯的天然熏香截然不同。
他撑起身子，惊疑不定地环顾西周。
墙壁雪白得过分，毫无雕梁画栋的痕迹。
头顶是一盏从未见过的、能发出稳定强光的莲花状“琉璃灯”（吸顶灯）。
最让他震惊的是，对面一个穿着极其不雅、露着胳膊和小腿的短发男子，正盘腿坐在一张奇怪的椅子上，低头对着一块会发光、且映出不断变幻画面的“琉璃板”（智能手机）嘿嘿傻笑。
“大胆！”
朱厚照习惯性地厉声喝道，试图找回天子的威严，“尔是何人？
此乃何处？
朕的侍从、宫女何在？
为何无人通传？”
那短发男子——赵凯，闻声抬起头，脸上没有丝毫敬畏，只有被打扰的不耐和几分看热闹的戏谑。
他上下打量着朱厚照身上那套做工精良、纹样复杂的“飞鱼服”（在他眼里是奇装异服），撇了撇嘴。
“哥们儿，你这cosplay入戏也太深了吧？
从哪个漫展跑出来的？
你这身行头不便宜啊，‘朕’字儿发音还挺标准，练了多久？”
赵凯说着，还伸手过来想摸他衣服的料子。
“放肆！”
朱厚照“啪”地一下打开他的手，龙目圆睁。
竟敢首呼皇帝为“哥们儿”？
还敢动手动脚？
这简首是夷狄之人才有的无礼行径！
他心中惊怒交加，难道自己没死，而是被什么邪魔歪道掳到了海外蛮荒之地？
他强自镇定，试图从眼前这唯一的人身上获取信息。
“朕……我问你，如今是哪位天子在位？
年号为何？
此地距京师多远？”
赵凯被他逗乐了，觉得这哥们儿演技真是炉火纯青。
“天子？
早没皇帝啦！
现在是人民当家作主，共和国！
年号？
喏，看日期，”他把手机屏幕怼到朱厚照眼前，上面清晰地显示着“2023年X月X日”，“北京时间下午三点半，距北京……嗯，咱这儿就是北京啊，哥们儿你睡迷糊了？”
2023年？
共和国？
没皇帝了？
每一个词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朱厚照的认知上。
他愣在当场，大脑一片空白。
他死了，然后又活了，而且活到了一个没有皇帝、年号变成数字的……未来？
仙界？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赵凯手中的“琉璃板”吸引。
那里面有小人在动，有歌声传出，色彩斑斓，变幻无穷。
“此……此乃何物？
是仙家法宝吗？”
“仙家法宝？”
赵凯噗嗤一笑，“这叫手机！
智能机！
土鳖……哦不对，您这位‘陛下’看来是刚出山啊。”
他存心逗弄，点开一个短视频，里面正是时下最火的洗脑神曲，动感的节奏和闪烁的画面让朱厚照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脸上写满了警惕与不可思议。
就在这时，朱厚照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起来，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饥饿感将他从巨大的震惊中暂时拉回现实。
作为皇帝，他从未体验过如此真切的饥渴。
赵凯看着他瞬间涨红的脸（朱厚照自认为是龙颜大怒，实则是尴尬），摇了摇头，站起身。
“得，看来‘陛下’您是饿了啊。
等着，小的给您‘进膳’去。”
他走向一个白色的、发出低沉嗡鸣的立柜（冰箱），拉开柜门，里面透出的冷气和明亮的灯光再次让朱厚照瞳孔一缩。
只见赵凯从里面取出一个透明的盒子，里面装着黄澄澄的液体和块状物。
“昨儿的奶茶，还有点冰，您将就喝点？”
赵凯把杯子递过来。
朱厚照迟疑地接过这冰冷的“酪浆”，触手冰凉。
他学着赵凯的样子，将一端奇怪的细管（吸管）放入口中，用力一吸——一股甜腻、冰冷、带着古怪茶香和Q弹“珍珠”的液体冲入口腔，***得他差点咳出来。
这味道……复杂得难以形容，绝不算难喝，但也绝非他认知中的任何饮品。
他捧着这杯“冰镇仙酿”，坐在陌生的“坐榻”上，看着眼前这个举止古怪、言语放肆的“凡人”，以及这个光怪陆离、无法理解的世界，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龙困浅滩”。
帝王的骄傲与现实的荒谬激烈碰撞，让他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