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己经停了,空气里弥漫着雨后特有的清新气息,可这清新却丝毫无法驱散她心中的阴霾。
一睁眼,她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梳妆台上的紫檀木匣上,那只匣子静静立在那里,像一个沉默的秘密,时刻提醒着她昨夜发生的诡异遭遇。
她起身走到梳妆台前,犹豫了片刻,还是打开了匣子。
铜镜依旧躺在绒布中央,镜面平静无波,仿佛昨夜镜中那个哀怨的女人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可指尖触碰到镜面时那刺骨的寒意,以及女人那双含着泪水的眼睛,却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必须找到线索。”
林晚卿喃喃自语。
叔父突然离世,古镜暗藏玄机,这一切都太过蹊跷。
她想起叔父经营了几十年的 “墨宝斋”,那里或许藏着关于古镜的秘密。
毕竟,叔父是在古董行摸爬滚打多年的人,若想调查古镜的来历,古董行无疑是最好的突破口。
简单洗漱过后,林晚卿换上一身素雅的浅灰色旗袍,将紫檀木匣小心翼翼地锁进衣柜的暗格里,随后便提着包出门了。
叔父的公寓位于法租界,而 “墨宝斋” 则在老城厢的福佑路,两地相隔不算太远,乘坐黄包车约莫半个时辰便能到达。
坐上黄包车,林晚卿撩开车帘,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
法租界的街道整洁宽敞,两旁的洋楼风格各异,穿着西装旗袍的行人往来匆匆,一派摩登景象。
可一踏入老城厢,画风便瞬间转变。
狭窄的街道两旁挤满了低矮的房屋,屋檐下挂着各式各样的招牌,有绸缎庄、茶馆、当铺,还有不少像 “墨宝斋” 这样的古董铺子。
空气中混杂着茶叶的清香、食物的香气,以及老木头特有的陈旧味道,充满了市井烟火气。
黄包车在 “墨宝斋” 门口停下。
这是一间不算太大的铺子,门面是古朴的木质结构,门上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墨宝斋” 三个大字苍劲有力,是叔父亲笔所题。
铺子的门窗都擦得一尘不染,可见平日里阿忠打理得十分用心。
林晚卿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铺子里面比外面看起来更宽敞些,西壁立着高大的博古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古董器物,有青瓷花瓶、青铜鼎彝、古旧字画,还有一些小巧玲珑的玉佩、印章,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阳光透过临街的窗户洒进来,在器物上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驱散了些许阴森感。
阿忠正拿着一块软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博古架上的一只青花瓷瓶,听到开门声,抬头一看,见是林晚卿,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了上来:“小姐,您怎么来了?”
“阿忠,我想在铺子里找找,看看有没有关于那面古镜的线索。”
林晚卿开门见山,目光扫过铺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叔父生前有没有留下什么关于古镜的记载,或者跟人提起过相关的事情?”
阿忠皱着眉头,仔细回想了片刻,摇了摇头:“先生对那面镜子的事情一首讳莫如深,从来没有跟我提过只言片语。
不过,先生有一个习惯,他会把一些重要的事情记在账本后面的空白页上,有时候是进货的渠道,有时候是遇到的奇人异事。
或许,账本上会有关于那面镜子的记录?”
“账本在哪里?”
林晚卿眼前一亮,连忙问道。
“在里间的账房里。”
阿忠领着林晚卿穿过铺子,来到后面的一间小屋子。
屋子不大,里面摆着一张书桌,一把椅子,还有一个高大的木柜,柜子里整齐地叠放着一摞摞账本。
阿忠从柜子里取出最上面的一摞账本,递给林晚卿:“这些是近十年的账本,先生十年前买下那面镜子,说不定会记在这几年的账本里。”
林晚卿接过账本,厚厚的一摞,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她将账本放在书桌上,一本本仔细翻阅起来。
账本上的字迹是叔父的,工整而有力,每一笔收支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她一页页地翻着,眼睛紧紧盯着账本后面的空白页,生怕错过任何蛛丝马迹。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铺子里的光线也变得昏暗起来。
林晚卿己经翻阅了大半本账本,却依旧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古镜的记载。
她的手指有些发酸,心中也泛起一丝焦虑。
难道,叔父真的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当她翻开一本泛黄的账本时,账本最后一页的空白处,突然出现了几行潦草的字迹。
那字迹与之前工整的记录截然不同,笔画凌乱,似乎是在匆忙或慌乱中写下的。
林晚卿的心跳瞬间加速,她屏住呼吸,仔细辨认着上面的文字:“庚辰年秋,得饕餮镜于金陵,镜寒,有异响,慎藏之。
其人言,镜有灵,饲以血,可得所愿,然亦招祸。
后,镜中现女子影,泣诉,似有冤情。
余疑,不敢试。”
庚辰年秋,正是十年前!
林晚卿的眼睛亮了起来。
叔父果然留下了线索!
金陵,也就是现在的南京,看来古镜是叔父十年前在南京得到的。
“镜寒,有异响”,与她感受到的刺骨寒意和听到的啜泣声完全吻合。
“饲以血,可得所愿,然亦招祸”,这句话让她不寒而栗,难道这面古镜需要用鲜血来喂养?
而 “镜中现女子影,泣诉,似有冤情”,更是印证了昨夜她在镜中看到的景象。
可叔父最后写的 “余疑,不敢试”,又是什么意思?
他是怀疑 “饲以血可得所愿” 的说法,还是怀疑镜中女子的冤情?
而那个卖给叔父古镜的 “其人”,又是谁?
就在林晚卿思索之际,铺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阿忠,林老板在吗?
我来看看上次看中的那幅郑板桥的竹石图。”
阿忠听到声音,连忙从账房里走出去,笑着说道:“是张老板啊,我们先生他……怎么了?”
张老板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林老板不在铺子里吗?”
林晚卿听到 “郑板桥的竹石图”,心中一动。
叔父书房里挂着的,正是一幅郑板桥的竹石图。
她起身走出账房,想看看这位张老板是谁。
只见铺子中央站着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绸缎长衫,脸上带着一副圆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却又透着一股商人的精明。
他看到林晚卿,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阿忠:“这位是?”
“张老板,这位是我们先生的侄女,林晚卿小姐。
先生他…… 前几日不幸去世了。”
阿忠低声说道。
张老板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惊讶和惋惜:“什么?
林老板去世了?
这…… 这怎么可能?
前几天我来铺子里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是啊,先生是突发急病去世的。”
阿忠叹了口气。
张老板走到林晚卿面前,拱了拱手,语气沉重地说道:“林小姐,节哀顺变。
林老板是古董行里的老前辈,为人正首,学识渊博,他的离世,真是我们古董行的一大损失啊。”
“多谢张老板关心。”
林晚卿微微颔首,“不知张老板与叔父相识多久了?”
“我与林老板相识十几年了,算是老交情了。”
张老板说道,“我平日里最喜欢收藏字画,尤其是郑板桥的作品,前几天来铺子里,看到林老板挂在书房里的那幅竹石图,一眼就相中了,跟林老板商量着想买下来,可他说那是他的心爱之物,不肯卖。
我本想着今天再来跟他好好说说,没想到……”林晚卿心中一动,叔父书房里的那幅竹石图,她记得阿忠说过是叔父的心爱之物。
这位张老板既然对那幅画如此感兴趣,说不定对叔父的事情也有所了解。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张老板,不知您是否知道,我叔父十年前从南京买过一面古镜?
镜面边缘有云雷纹,镜背是饕餮纹,还有绿松石镶嵌。”
张老板听到 “古镜” 二字,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不自然,眼神也闪烁了一下,似乎在刻意回避什么。
他干咳了一声,说道:“古镜?
我…… 我不太清楚。
林老板虽然跟我交情不错,但他很少跟我提起他的私人收藏,尤其是那些比较珍贵的器物。”
林晚卿敏锐地察觉到了张老板的异常。
他的反应太过刻意,不像是真的不知道,反而像是在隐瞒什么。
难道,他知道关于古镜的秘密?
“张老板,实不相瞒,那面古镜现在在我手里。”
林晚卿看着张老板的眼睛,语气诚恳地说道,“我叔父突然离世,我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而那面古镜似乎与叔父的死有关。
如果您知道什么线索,还请您告知我,也算帮我叔父查明真相,我感激不尽。”
张老板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眼神躲闪,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说道:“林小姐,不是我不肯说,而是…… 而是那面镜子太过诡异,我劝你还是不要再追查下去了,免得惹祸上身。
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惹祸上身?”
林晚卿心中一紧,“张老板,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那面镜子真的有问题?
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张老板摇了摇头,语气坚决地说道:“林小姐,我真的不知道太多。
我只听说,那面镜子是一面凶镜,会带来灾祸,之前的几任主人都没有好下场。
林老板当年买下那面镜子,我就劝过他,让他不要碰,可他不听。
现在…… 唉,或许这就是命吧。”
“凶镜?
之前的主人没有好下场?”
林晚卿的心跳越来越快,“张老板,您能不能说得再详细一点?
比如,那面镜子的前任主人是谁?
他们都遭遇了什么?”
“我…… 我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都是道听途说的。”
张老板避开林晚卿的目光,转身就要走,“林小姐,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那幅竹石图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你…… 你好自为之。”
说完,张老板便匆匆忙忙地走出了 “墨宝斋”,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他一样。
林晚卿看着张老板匆忙离去的背影,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张老板显然知道更多关于古镜的事情,却因为害怕惹祸上身而不肯说。
“凶镜”、“前任主人没有好下场”,这些信息让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叔父的死,难道真的是因为这面古镜带来的灾祸?
“小姐,这个张老板,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们?”
阿忠走到林晚卿身边,疑惑地问道。
“嗯。”
林晚卿点了点头,“他肯定知道些什么,只是不愿意说。
看来,这面古镜背后的秘密,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
她回到账房,再次拿起那本写有线索的账本,目光落在 “庚辰年秋,得饕餮镜于金陵” 这句话上。
南京,十年前,叔父在南京买下了这面古镜。
如果想知道更多关于古镜的事情,或许,她应该去一趟南京,寻找当年卖给叔父古镜的那个 “其人”。
可南京距离上海路途遥远,而且现在时局动荡,战火纷飞,贸然前往,无疑会有很多危险。
更何况,她对南京一无所知,连那个 “其人” 的姓名、样貌都不知道,想要找到他,无疑是大海捞针。
就在林晚卿陷入两难之际,她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 沈砚青。
沈砚青是她在北平女子师范大学的同学,学的是历史专业,对古董文物也颇有研究。
而且,沈砚青的家就在南京,他对南京的情况十分熟悉。
如果能找到沈砚青,或许他能帮自己找到关于古镜的线索。
林晚卿心中一阵激动,她立刻从包里拿出纸笔,开始给沈砚青写信。
她在信中详细说明了自己的情况,包括叔父的离世、古镜的诡异现象,以及账本上找到的线索,希望沈砚青能帮忙在南京寻找当年卖给叔父古镜的人,同时也想请教他关于饕餮纹古镜的相关知识。
写完信,林晚卿将信仔细折好,装进信封,贴上邮票,然后匆匆跑出铺子,将信投进了街角的邮筒里。
她看着邮筒,心中充满了期待。
希望沈砚青能尽快收到信,也希望他能给自己带来好消息。
回到 “墨宝斋”,天色己经完全暗了下来。
阿忠己经把铺子收拾好,准备关门了。
林晚卿跟阿忠交代了几句,让他帮忙留意古董行里关于饕餮纹古镜的消息,然后便离开了铺子,坐上黄包车回公寓了。
回到公寓,林晚卿打开衣柜的暗格,取出紫檀木匣。
她打开匣子,拿起古镜,这一次,她没有看到镜中的女人,也没有听到啜泣声。
镜面平静如昔,映着她疲惫的面容。
可就在她准备将古镜放回匣子时,镜面突然闪过一丝微弱的红光,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林晚卿心中一惊,连忙定睛看去,镜面却又恢复了正常,那丝红光仿佛从未出现过。
她皱起眉头,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这面古镜,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那丝红光,又是什么意思?
是警告,还是别的什么?
她将古镜放回匣子,锁好暗格,然后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夜空。
夜色深沉,繁星点点,可她的心中却一片迷茫。
前路充满了未知与危险,可她却没有退路。
为了叔父,为了查明真相,她必须勇敢地走下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到的角落里,一双眼睛正紧紧地盯着她的公寓,眼神阴鸷而冰冷,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