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一点点从深海般的黑暗里浮上来的。最先恢复的是听觉，断断续续的，
像接触不良的旧电线。有仪器的滴答声，远处模糊的交谈，
还有……一种规律的、轻柔的擦拭感，擦过他的手臂。然后是嗅觉，消毒水的气味无孔不入，
带着医院特有的冰冷，底下还压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果香，像是新鲜切开的苹果。
韩空努力想睁开眼，眼皮却沉得像焊住了。他感觉自己被禁锢在这具一动不能动的躯壳里，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那些遥远的声音和气味证明外界还存在。不知又挣扎了多久，
或许是一天，或许只是一瞬，一束光终于刺破了黑暗。视野先是模糊的一片白亮，
然后慢慢对焦。天花板，是单调的白色，嵌着格栅灯，但没开。视线艰难地向下移动，
他看到了一扇窗户，百叶窗半开着，外面天光大亮。窗台上，放着一小盆绿萝，
枝叶鲜翠欲滴。这里……是医院？他试图转动僵硬的脖颈，一阵剧烈的酸涩感立刻袭来，
让他闷哼出声。这微弱的声音，却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动了！韩总？
韩总您醒了吗？”一个带着惊诧和急切的女声在近处响起，伴随着椅子挪动的声响。
一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进入了他的视野。是林娜。他创立的“空境网络”最早的员工之一，
他亲自招进来的财务总监。记忆里的林娜，总是素面朝天，扎着马尾，
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抱着一摞报表在他办公室跑进跑出。可眼前的这张脸，
画着精致的妆容，短发利落地别在耳后，耳朵上缀着小巧的珍珠耳钉，
透着一股干练与……陌生。“医生！医生！”林娜朝病房外喊了两声，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很快又稳了下来。她俯身看着他，
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激动，“韩总，您真的醒了？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韩空想开口，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风箱般的声音，干得发疼。林娜立刻会意，
熟练地用棉签蘸了水，小心地湿润他的嘴唇。冰凉的液体带来一丝慰藉。
他贪婪地感受着这细微的刺激，目光却无法从林娜身上移开。
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浅灰色西装套裙，料子看着就价值不菲，手腕上的一块腕表，
如果他没记错牌子的话，抵得上他出车祸前小半年的收入。这是他认识的林娜吗？
那个曾经为了省几块钱午餐钱，和他一起啃了好几个月馒头的姑娘？病房门被推开，
医生和护士快步走进来，开始对他进行一系列检查。林娜退到一旁，
拿出手机低声且快速地讲着什么，语气是命令式的：“对，醒了。通知张总、王总他们。对，
立刻。封锁消息，在韩总露面之前，任何媒体不得探听。”韩总？张总？王总？封锁消息？
一个个陌生的词汇砸进韩空混沌的大脑。他创立“空境网络”时，才二十二岁，一无所有，
只有一腔孤勇和熬夜写出来的几行代码。公司最初那五年，他既是CEO，
也是最大的业务员，更是所有人的后勤部长。
他记得给最早跟着他的那十几个兄弟拍胸脯保证过，总有一天，要让公司上市，
让大家都能在市中心买上大房子。做三休四，远超同行的薪资，顶格的社保公积金，
不设上限的餐饮补贴……他曾拼尽全力，
想给这些愿意相信他、跟着他这个孤儿打拼的伙伴们最好的。
可现在……他听着林娜发号施令，看着她俨然一副最高指挥官的姿态，心里某个地方，
咯噔了一下。检查持续了一段时间。医生最终确认，他的生命体征平稳，意识恢复良好，
这简直是医学上的奇迹。但由于卧床太久，肌肉严重萎缩，需要漫长的康复治疗。
医生护士离开后，病房里暂时恢复了安静。林娜坐回床边，激动之色已经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欣慰和某种复杂情绪的表情。“韩总，您这一觉，睡得可太久了。
”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说道，但眼底没有多少笑意，“两年零三个月。”两年……零三个月？
韩空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
他亲自开车从邻市见完一个难缠的客户回来，疲惫不堪，只想快点回到公司，
看看他们为新版本上线准备的庆祝蛋糕好了没有。雨刷器疯狂摆动，
却依然刮不尽挡风玻璃上瀑布般的雨水。然后是一道刺眼到极致的远光灯，猛烈的撞击，
碎裂声，剧痛……最后是黑暗。“公司……”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微弱，
但确实是他自己的声音。提到公司，林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那是一种韩空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灼热的光芒。“公司很好！非常好！”她的语调升高，
带着显而易见的亢奋，“您昏迷后，大家都没有散！张锐扛起了技术研发，
王淼带着业务团队开拓了新市场，
我负责统筹和财务……我们按照您昏迷前定下的那个‘星海计划’的框架，
把它完善、落地了！现在，‘空境’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工作室了！”她顿了顿，
仿佛要宣布一个极其重要的消息，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却更具冲击力：“韩总，
我们已经通过了D轮融资，估值超过五十亿。上市流程走到了最后一步，纳斯达克，
敲钟仪式……就定在明天！”纳斯达克？五十亿估值？明天敲钟？每一个词都像一记重锤，
砸在韩空的心上。震惊、茫然、甚至有一丝荒谬感，席卷了他。他辛苦五年，
带着团队没日没夜，销售额才突破五千万。而他躺了两年，公司就要上市了？市值翻了百倍？
这怎么可能？看着他脸上无法掩饰的震惊，林娜笑了，那是一种志得意满、大局已定的笑容。
她从随身携带的精致公文包里，取出一份厚厚的文件，翻到最后一页，
又拿出一支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钢笔，拔开笔帽，递到他面前。“这里是最终的确认文件，
只要您在这里签下名字，”她的手指点在那空白签名栏的下方，指尖因为激动微微颤抖，
“明天，我们所有人，就将一起站在纽约的时代广场，见证‘空境’的诞生！韩总，
这是您一直以来的梦想，不是吗？”钢笔冰冷的金属笔杆，
触碰到他因虚弱而微微颤抖的手指。梦想。是的，上市是他的梦想。但绝不是以这种方式。
在他毫无知觉的两年后，被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递上一支笔，像一个盖章的工具。
他的目光掠过林娜殷切的脸，落在她身后。不知何时，病房里又悄无声息地进来了几个人。
都是熟悉的面孔。张锐，最早的技术合伙人，
那个曾经穿着人字拖、头发油腻、能连续熬三个通宵修复BUG的天才程序员，
此刻一身熨帖的深蓝色高定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腕上是一块闪亮的百达翡丽。
他看着韩空，眼神里有感慨，有激动，但深处，似乎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王淼，
业务骨干，当初是他从竞争对手那里挖来的，能说会道，酒量惊人。
此刻也挺着微微发福的肚子，西装革履，手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宝石戒指，
脸上是压抑不住的、仿佛已经看到财富到账的红光。还有另外几张面孔，
都是他当年亲自招聘进来的，如今个个气度不凡，衣着光鲜，静静地围在他的病床前，
像一群沉默的观众，等待着主角完成最后的仪式。他们看着他，眼神复杂，但无一例外，
都透着一股“成功者”的气息。
韩空甚至能隐约闻到他们身上传来的、混合着高级古龙水和某种……资本味道的气息。
他成了唯一的局外人。在自己创立的公司即将上市的前夜。“韩总，签字吧。”张锐开口了，
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您落笔。”“是啊韩总，
就等您了！”王淼也笑着附和，笑容热情，却未达眼底，
“兄弟们等着跟您一起去纽约敲钟呢！”“签了吧，韩总。”“签了字，
明天就是‘空境’的时代了。”众人低声劝说着，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无形的压力，
笼罩着病床上虚弱不堪的韩空。他的手指触碰着那支沉甸甸的钢笔。冰凉的触感，
让他混沌的大脑似乎清醒了一瞬。眼前这些熟悉又陌生的脸，他们激动、兴奋、期待，
为了明天的辉煌。可为什么，他感受不到丝毫的喜悦，只有一种彻骨的寒意，
从脊椎一路蔓延到头顶？他的梦想，他视为孩子的公司，在他沉睡的两年里，
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速度膨胀，变成了一头巨大的、陌生的怪兽。
而眼前这些曾经的伙伴，似乎也早已和这头怪兽融为一体。笔尖，悬在纸张上方，微微颤抖。
他该签下这个名字吗？签下这承载了他所有青春和热血的名字，
去为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空境”加冕？就在笔尖即将接触到纸面的那一刹那，一个画面，
毫无征兆地、尖锐地刺破记忆的迷雾，闪现在他的眼前——暴雨。倾盆的暴雨。
刺眼到失明的远光灯，从对面车道毫无征兆地射来。他猛打方向盘，
脚下下意识地狠狠踩下刹车！但……感觉不对。脚下的刹车踏板，传来的触感……是软的！
像是踩在了棉花上，没有任何应有的阻力反馈。车辆失控地向前冲去……不对！
他当时太疲惫，太惊慌，以至于忽略了这个细节！现在，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两年之后，
这个被遗忘的感觉，带着致命的清晰度，回来了！那不是普通的刹车失灵！
那种软绵绵的、毫无阻碍的下陷感……更像是……刹车油管被人动了手脚，在关键时刻，
失去了压力！有人，动了他的刹车片？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开。
一股寒意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比病房里的空调冷气更刺骨。他的动作顿住了。
笔尖悬停在距离纸面只有一毫米的地方。围在床边的众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迟疑。
林娜脸上的笑容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轻声催促：“韩总？”韩空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他的目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逐一扫过床前每一张脸。张锐的沉稳，王淼的热切，
林娜的期待，还有其他人的激动与恭谨……在这些表情之下，他仿佛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一丝紧张？一丝隐藏极深的不安？还是……别的什么？他忽然扯动嘴角，
露出了醒来后的第一个笑容。一个极其虚弱，却带着某种令人心悸的平静的笑容。
他收回了握着钢笔的手，在林娜和其他人错愕的注视下，
将那份关乎数十亿财富、关乎公司命运的上市文件，轻轻翻到了背面空白处。然后，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此刻全身的力气，控制着颤抖的手指，在那雪白的纸背上，
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两行字。字迹歪歪扭扭，却清晰无比——先查查，谁动了我的刹车片。
写完了。他手指一松，那支昂贵的钢笔“啪嗒”一声，掉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滚到了病床底下。他抬起眼，平静地看向林娜，看向张锐，看向王淼，
看向病房里的每一个人。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所有声音都消失了。激动的呼吸，
期待的低语，窗外隐约的车流声……一切归于死寂。林娜脸上的血色，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惨白如纸。她死死盯着纸背上的那两行字，嘴唇微张，
却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张锐那总是沉稳如山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放在西装裤兜里的手，似乎瞬间握成了拳。
王淼脸上那热情洋溢的笑容彻底冻结，然后碎裂，转变为一种混杂着惊骇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瞟向林娜，又迅速收回。每一个人，都像是被瞬间施了定身咒，
僵立在原地，动弹不得。他们看着病床上那个虚弱得连笔都握不稳的男人，
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惊愕，以及……一丝无法掩饰的、深不见底的恐惧。
偌大的VIP病房里，只剩下心电监测仪那规律而冰冷的滴答声，在死一般的寂静中，
异常清晰地、一声接着一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脏上。滴答。滴答。滴答。病房里的空气，
在那一行字写下后，彻底凝固了。心电监测仪的“滴答”声，不再是背景音，
而是变成了敲在每个人神经上的重锤。
林娜脸上那种胜券在握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怜悯的表情，碎裂了，只剩下惊骇过后的惨白。
她死死盯着文件背面那两行歪扭却如刀刻斧凿般的字，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张锐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那身昂贵的西装似乎也掩不住他瞬间绷紧的身体。
他放在裤兜里的手攥紧了，指节泛白。王淼脸上的红光褪得干干净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戳破秘密的慌乱，他眼神飘忽，不敢与韩空对视，
更不敢看地上的那支钢笔。其他的“总”们，也像是被集体掐住了喉咙，
刚刚还洋溢着激动与恭维的脸，此刻只剩下震惊和一种迅速蔓延的恐惧。
他们看着病床上那个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人，
眼神里再没有半分对“创始人”的怀念或尊重，只有一种看待未知危险物的警惕。
韩空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一点点沉下去，也一点点冷下去。他不再看他们，
目光转向窗外，那片过于明亮的、属于成功者的天空，刺得他眼睛生疼。他闭上眼，
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都出去。
”林娜猛地抬头，似乎想说什么：“韩总，这里面一定有误……”“出去。
”韩空重复了一遍，没有提高音量，甚至没有看她，但那语气里的冰冷和决绝，
让林娜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张锐深吸一口气，试图找回往日的沉稳：“韩空，
公司上市是大事，关系到……”“我说，出去。”韩空睁开眼，目光如冰冷的探针，
直刺张锐，“在我报警之前。”“报警”两个字，像两颗子弹，击碎了所有人最后的侥幸。
王淼脸色大变，几乎要跳起来。张锐的腮帮子鼓动了一下，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深深看了韩空一眼，第一个转身，脚步有些凌乱地走出了病房。其他人如梦初醒，
纷纷低着头，鱼贯而出，不敢再多停留一秒。林娜是最后一个。她弯腰，
似乎想去捡地上那支钢笔，手指在空中停顿了片刻，终究还是缩了回来。她看着韩空，
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未褪的惊恐，有一丝不甘，
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愧疚，但最终，都化为了某种疏离的沉默。
她拿起那份背面写着致命问题的上市文件，紧紧抱在胸前，也快步离开了。
病房门“咔哒”一声轻响关上。世界终于清静了。只剩下仪器的滴答声，
和他自己沉重而缓慢的呼吸。韩空看着天花板，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刹车片……是谁？林娜？张锐？王淼？还是他们所有人？为了什么？
就为了彻底掌控这家即将一飞冲天的公司？为了抹去他这个可能醒来、可能碍事的创始人？
一股夹杂着恶心和悲凉的寒意，从胃里翻涌上来。他创立的公司，他视若珍宝的团队，
在他沉睡的七百多个日夜里，早已从内部腐烂，变成了一个想要他命的怪物。不行，
不能待在这里。他猛地意识到这一点。刚才他用“报警”暂时震慑住了他们，但狗急会跳墙。
如果刹车片真是他们做的，那他们绝不会允许他活着查出真相，更不会允许他活着阻碍上市。
他必须离开。这个念头一起，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身体的虚弱。他尝试挪动身体，
剧烈的酸疼和无力感几乎让他晕厥。肌肉萎缩得太厉害了，他现在连坐起来都做不到。
怎么办？他的目光在病房里逡巡。床头柜上有呼叫铃，但他能信任这里的医生护士吗？
林娜他们能把他安排进这家一看就价格不菲的私立医院，难道会没有打点？就在这时，
病房门被轻轻敲响了。韩空的心猛地一提，全身肌肉瞬间绷紧。门被推开一条缝，
探进来一张年轻、带着点怯生生的脸。是个穿着护工服的陌生小伙子，看起来二十出头。
“韩……韩先生？”小伙子小声开口，“有位姓陈的先生，让我给您带句话。”姓陈？
韩空在记忆里快速搜索。陈……他猛地想起一个人，陈深！
是他早年混迹街头时认识的一个朋友，后来开了家不起眼的修车行，两人交情不算深，
但陈深为人仗义，技术过硬，他那辆出事的旧车，一直都是交给陈深保养的！“他说什么？
”韩空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更加沙哑。“陈先生说，”护工压低声音，语速很快，
“‘车子的残骸，我帮你留了点东西，在老地方。有人问起，就说全处理掉了。
’”小伙子说完，不等韩空反应，迅速缩回头，关上了门，仿佛从未来过。
车子的残骸……留了点东西……老地方……韩空的心脏狂跳起来。陈深！
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在所有人都以为那场车祸只是意外，车辆残骸早已被处理的时候，
陈深竟然偷偷留下了证据！希望，像黑暗里骤然点亮的一簇火苗。
但这簇火苗也让他更加清醒——必须立刻离开！林娜他们很快会反应过来，
会不惜一切代价控制住他，或者……让他彻底闭嘴。他再次尝试移动身体，
汗水瞬间浸湿了病号服。不行，完全不行。绝望开始蔓延。忽然，他看到了床头柜上，
林娜之前用来给他润唇的那杯水，和旁边的一小叠纸巾。一个冒险的念头闪过。
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挥手！“哐当！”水杯被打翻在地，
碎裂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刺耳。同时，他发出了一声压抑的、痛苦的闷哼。几乎是立刻，
病房门被推开，一个护士快步走进来：“怎么了？”韩空蜷缩着身体，手指死死抓住床沿，
额头青筋暴起，脸色苍白，嘴唇颤抖，一副痛苦到极点的模样。他艰难地抬起手指，
指向自己的喉咙，又指向地上的水渍和碎片，发出“嗬嗬”的声音。护士吓了一跳，
看他情况不对，连忙上前检查：“是呛到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您别动，我马上叫医生！
”趁着护士转身去按呼叫铃的瞬间，
韩空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她白大褂口袋边缘露出的……手机。机会只有一次。他屏住呼吸，
用那只还能稍微活动的手臂，以自己都难以置信的速度，猛地一探，一勾！
手机悄无声息地滑入了他的掌心，被他迅速藏在了被子下面。护士毫无察觉，
正在急切地和赶来的医生说明情况。医生检查了一下，
韩空配合地表现出呼吸急促、极度虚弱的状态。“可能是刚醒，吞咽功能还没完全恢复，
加上情绪激动。”医生皱着眉，“需要静养，不能再受任何刺激。我们给他用点镇静剂，
让他好好休息一下。”镇静剂？不行！韩空心里一紧，但表面上只能虚弱地闭上眼睛，
仿佛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护士开始准备药剂。就在针尖即将刺入他皮肤的前一刻，
韩空藏在被子下的手，凭着记忆和感觉，用最快的速度，
在手机屏幕上盲打了一串数字——那是陈深的电话号码，幸好，他还记得。
短信内容只有简短的三个字，加上一个地址：“老地方，急。”点击，发送。然后，
他立刻删除了发送记录，将手机悄悄滑落到床单的褶皱里。冰凉的药液推入静脉，
意识开始不受控制地模糊、下沉。在彻底失去知觉前，他想，陈深，收到，
一定要收到……再次恢复意识时，窗外已是夜幕低垂。病房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壁灯，
安静得可怕。镇静剂的效力还未完全过去，头脑昏沉，身体更是软得不像自己的。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观察四周。病房里没有别人。他的心稍稍放下一些，
但立刻又提了起来——陈深呢？他来了吗？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被子下面，他的手边，
似乎多了什么东西。硬硬的，长方形的，像是一个……U盘？他心中剧震，
手指艰难地摸索着。果然，是一个金属材质的U盘，冰凉地贴着他的皮肤。是谁？
什么时候放进来的？陈深来过了？他正惊疑不定，病房门再次被轻轻推开。这一次，
进来的不是护工，也不是护士，而是一个穿着深色夹克、身形精干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
男人快步走到床边，俯下身，声音压得极低：“空哥，是我，陈深。
”韩空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激动得想说话，却被陈深用手势制止。“时间紧，听我说。
”陈深语速极快，眼神锐利地扫视着门口，“你那车，
刹车油管被人用专业手法割了几乎四分之三，平时慢开没事，紧急制动时压力一大，必断！
这不是意外，是谋杀！”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从专业人士口中得到证实，
韩空还是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残骸公司早就要求处理，
我偷偷把那段割坏的油管和连接的刹车总泵留了下来，做了痕迹固定，
都在U盘里有详细照片和分析报告。”陈深指了指韩空手边的U盘，“警察那边，
当初立案就是按普通交通事故，根本没细查。林娜他们后来打点过，案子早就结了。
”果然如此。“你现在很危险。”陈深看着韩空，眼神凝重，“他们不会让你醒着碍事。
这家医院有他们的股份。你必须立刻离开。”“我……动不了。”韩空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我有办法。”陈深显然早有准备，“我认识一个可靠的私人康复医生，他的诊所很隐蔽。
你现在需要的是安全和恢复体力。其他的，等你能动弹了再说。”韩空看着陈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