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年纪念日那天。
我们约定好一起征得两家父母的同意。
即使众人都知道罗朱两家势不两立。
但为了我们,为了我们的以后。
我愿意试一试。
只是喜讯未说出口,噩耗却抢先一步。
罗毅的爸爸去世了。
而凶手,是我的爸爸。
1朱家和罗家是商界上的死对头。
私下里更是老死不相往来。
偶尔在一些场合碰见了,都互相白眼。
是扭头就走,互不搭理的关系。
而就在这样的紧张关系之下。
我和罗毅作为两家的儿女,已经在一起十年了。
十周年纪念日这天。
我和他约定好,要一起回双方父母家,为我们的感情挣一个名分。
我一早起来,心情激动又忐忑。
镜子里的我紧张到笑都笑不出来。
今天成功了,那我们就是皆大欢喜。
如果失败了,两家的关系不仅会更加恶化。
我和罗毅也会变得更加艰难......化妆刷被我拿在手上,我的思绪放空。
直到一双大手轻柔地放在我的肩上。
我抬眸,镜子里的罗毅温柔含笑地看着我。
没事的,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说好了,如果不成功。
那我终身不嫁,他也终身不娶。
2我终于笑了出来。
他永远是我安心的支柱。
替罗毅系好领带,他在我面颊轻轻一吻,拉起我的手。
走吧,先去拿礼物。
礼物是我和他几月前就挑选好的。
商场人声鼎沸,正中间的大屏幕照常播放着节目。
面前围了许多人,正窃窃私语着。
我却没心思看,径直上了顶楼的奢侈品店。
店员看见我们微愣了愣。
大概是忘了我们几月前的预定。
于是我提醒说:我们订的领带和包,说好今天过来拿的。
店员神情恢复正常,点点头进去。
我坐在沙发上,离回家的时间越近,我心底就越是焦躁。
我和罗毅的联结,并没有让我有把握化解两家的恩怨。
毕竟两家积怨已久。
久到我和罗毅问,为什么两家的关系这么紧张。
不约而同的答案,都是忘了。
时间太久,已经记不清了。
沙发上我的手心冒汗,握住的手被轻轻捏了捏。
我抬头,眼里是罗毅安然的神情。
放轻松,有我在。
我点头。
我没有把握,但和他在一起,我愿意试一试。
店员把我们的东西拿出来。
漂亮大气的礼盒装着的不仅是礼物,还是我和罗毅的未来。
我大概查看了一下,确认无误后,我拿着东西起身就走。
坐直梯下去时,路过楼下的大厅。
屏幕里的声音,潮涌般滚入我的耳中。
今晨于罗氏酒店发现的尸体,已经确认,为罗氏集团老板,罗贵言。
3我和罗毅的脚步都是一顿。
牵着我手的罗毅,微微僵了僵。
谁都没有动,或者说,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新闻主持人专业的语调,徐徐落入耳中。
嫌犯为朱氏集团老板,朱茂。
据悉朱茂目前行踪不明,有线索的群众请主动联系警方。
我抬眼,望向声音所在的方向。
几米高的巨大屏幕上,正是我爸爸朱茂的照片。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
脚步不自觉地向前靠近。
和罗毅十指紧握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开。
我想看清屏幕上的那个人,是否真的是我爸爸。
更想仔细地听清楚新闻说的话。
新闻说,说我爸爸朱茂,杀了罗毅的爸爸。
4杀人犯在逃是不容小觑的事情。
新闻不断地重复播放着。
每播放一次,都像是小刀子一般轻割我的心脏,钝痛难忍。
我没有回头。
我忘了回头。
或者说我不敢回头。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身后的罗毅。
一切...也许是误会我告诉自己......随后我缓缓地转头。
身后的罗毅像是被定住一般,一动不动。
罗毅的母亲早逝,从小他的身边只有罗贵言。
罗贵言为了照顾他,数十年未曾再娶。
有许多人,出于许多目的,介绍另一半给他爸爸。
可他爸爸永远都是说:我要照顾罗毅,一时半会儿顾不上其他的,等他长大了再说。
一句长大了再说便拖到了现在。
如今,罗贵言已经是独身了一辈子。
这辈子罗毅只有他爸爸。
而他爸爸也只有罗毅。
所以我知道,罗贵言对罗毅有多重要。
正是因为这份珍重,所以罗毅才有把握说服罗贵言。
可是,没机会了......未说出的喜讯也被噩耗取代......我挪不动脚步。
我靠不近,我的爱人。
5四周聒噪的对话声里。
我缓步向他靠近,轻声叫:阿毅...他迟钝地转动眼眸,一颗眼泪无知无觉地滑落。
我开口想说些什么。
可是一阵突兀的***,打断了我嘴边苍白的解释。
我看见罗毅拿出手机,神情木然地划过接听。
下一秒,我的手机也响了,是妈妈打来的电话。
妈妈的嗓音急惶。
苗苗!你快回来吧!你爸出事了!我喉间发涩。
我说不出话。
手机被挂断的我也毫无所觉。
我只看着眼前的罗毅闪身跑开。
我慌忙去追,手上买的送给长辈们的礼物也被我丢在地上。
我顾不上去捡,追出去时,也只看见罗毅的背影。
我不知道电话那头是谁,又对他说了什么。
看着丢下我疾驰而去的罗毅。
我只明白,如今我和他的距离犹如天堑。
我和我的挚爱中间,隔了一条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6回到家时,门外被记者围堵得水泄不通。
我从地下车库的后门回了家。
家里是震天响的哭声。
对于我回家也没察觉。
沙发上的妈妈像是老了许多,佝偻着背,哭得难以成声。
怀抱里的弟弟茫然无知地抱着她。
我有气无力地说:妈...我回来了。
弟弟先看见了我,叫了声:姐姐!妈妈这才停止了哭声,回头看我。
一看到我,刚刚止住的哭声又如洪水般再次蔓延。
妈妈上前死死拉住我。
苗苗,这可怎么办才好啊?妈妈已经哭了很久,眼睛通红,声音沙哑。
年仅十二岁的弟弟走过来,同样无措地拉住我的衣角。
他声音低低地说:爸爸早上回来,在书房拿了好多东西就走了。
我叫他,他也不理我,爸爸走了之后,警察叔叔上门说爸爸杀了人...他抬头看着我,一双无辜的眼睛里满是不解,眼底还有无法掩盖的恐惧。
这是真的吗?姐姐?弟弟被吓到了。
妈妈做了一辈子的娇娇小姐,顺风顺水的人生突然出了这样的意外,此时也被吓到了。
我只能安慰他们,没事的。
安抚好她们的情绪后,我去了书房。
一片狼藉的地上像是被贼翻过。
保险柜大开着,里面的贵重物品,还有各种文件全都没有了。
我心底一凉,望着杂乱的书房出神。
浑身冷得像是死透了一样。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不是误会......我的爸爸,的确杀了罗毅的爸爸。
7后知后觉的悲怆与无助裹挟着我。
我抱紧瑟瑟发抖的自己。
我蹲在书房,眼泪无声地滑落。
可是我没有伤心的时间。
弟弟慌张地跑进来。
姐姐!外面那些叔叔阿姨闯进来了!我连忙起身,走到楼下才听见疯狂地拍门声。
妈妈泪眼汪汪地看着我,苗苗怎么办呀?!我示意她安心。
重新收拾了一番后走了出去。
面前的记者们七嘴八舌地问着许多问题。
我都听不进去。
无数台相机的闪光灯让我睁不开眼。
我只说:请你们稍安勿躁,结果一定会有的。
事发突然,我和我的家人也同样什么都不知道,希望你们不要来打扰我们,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如果你们再这样无止境地骚扰,那我就要报警了。
说完我径直回了房间,记者也没再进来敲门。
但还是把别墅外面死死围着。
我的手机这段时间也被打爆了。
无数的消息接踵而至。
可是没有一条,是罗毅的。
8我紧锁着房门。
不想让外界的纷扰再来打扰我们。
妈妈累极了,麻木茫然地被我牵着回了房间。
我让她躺下。
让她安心。
说着些我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从妈妈房间出来后,我又哄睡了弟弟。
一个人拖着身心俱疲的身体回到房间后,我无力地躺在床上。
一旁充电的手机微微发烫。
上面不断闪烁的消息里,我多希望有一条是罗毅发给我的。
可是什么都没有......我闭上眼睛,脑子里面充斥着许多问题。
脑袋就像要爆炸了一样。
我和罗毅还有以后吗?爸爸又在哪儿?我们家又该怎么办?以后的日子又要怎么过下去呢?我想了许多许多。
我从没有觉得一个夜晚的时间是如此漫长。
9睁开眼才发现,也不过是凌晨两点。
这一晚我彻夜未眠。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楼下又再次传来了敲门声。
我如惊弓之鸟,猛地坐起。
对那些记者实在是有些无奈。
敲门声还在持续,渐渐变大。
我急忙下楼。
不想让他们吵醒好不容易睡着的妈妈和弟弟。
清晨有些微凉,我披了一件开衫。
走到楼下一看,才发现站在门口的是几位西装革履,面容严肃的人。
浑身上下都只提了一个公文包。
看上去不是记者。
我有些困惑。
我不敢开门,生怕又是什么麻烦。
我站在门口问:请问你们是?为首的人从公文包里拿出几个文件。
文件上几个大字清晰地映入眼帘。
房屋抵押合同我一头雾水,不解地望向他。
朱先生出国之前已经将他名下所有房产全部抵押,我们今天是来收回抵押资产的。
我呆在原地。
抵押?那这套房子不是我们的了吗?面前的人轻轻点了点头。
我是来通知朱小姐和您的家人,限期您今日之内搬出去,否则我们就要启动我们的强制措施。
这份合同还请您收好。
合同我没有接。
因为那一瞬间的我,觉得自己已经累到了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茫茫然中抬头才发现人早就走了。
地上放着的是那份抵押合同。
我拿起来。
北风一阵一阵地,吹得它沙沙作响。
我被吹得也渐渐清醒。
爸爸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家里值钱的东西也都被带走。
房子也被抵押。
我猜测,公司也是强弩之末,大厦将倾。
这一切......似乎早有预谋。
10弟弟睡得也不好。
我收好文件上楼的时候,他正站在楼梯口看着我。
姐姐,以后我们没房子住了吗?我勉强地笑了笑,会的...我轻叹口气,会有房子的。
我叫醒了妈妈。
妈妈现在经不起一点***,所以我说得尽量委婉。
这个地方有太多的人知道了,这件事情有结果之前会不断地有人找到我们。
我打算搬家,等事情结束之后...我本想说再回来,可我说不出口,也明白很可能是回不来了。
所以我说:事情结束之后,那时候我们再看看要不要回来。
妈妈的眼睛红肿,颓然地点了点头,起来收拾东西。
我刚刚跨出卧室门。
主卧里的客机突然铃铃作响。
我们三个人皆是一愣。
第一反应,我觉得那是爸爸打来的电话。
这个座机很久不用。
其他人几乎不知道。
我跑到电话面前,说话的时候才发现我的声音颤抖着。
爸爸?等了很久电话那边才有了回应。
苗苗...爸爸你在哪儿?!你快回来,你快回来告诉他们......苗苗,他打断了我,我现在在国外,我暂时...不会回去了,你照顾好你的妈妈和弟弟。
为什么?你不回来,那我们怎么办?对面又是长久的沉默。
像是他也不知道我们怎么办,更像是,他无声无息地抛弃了我们。
11我的理智又一次回来,不再追问那些没有意义的问题。
你带走了家里的东西,房子也抵押出去了,一点东西都没留给我们,是吗?我甚至都不用去看银行卡的余额。
我们一定已经身无分文了。
电话那边叹了口气,说:苗苗,公司早就破产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也不会走投无路。
更不会......更不会,杀了罗毅爸爸......为什么?我不懂,公司竞争对手那么多,即使他和罗贵言水火不容,但是他们的矛盾由来已久,要做什么的话,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等到我和罗毅最重要的那天。
爸爸情绪突然不受控制,在那边怒吼道:都是他!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罗贵言!他要是不和我抢那个项目,公司的资金链不会断,亏空的窟窿也不会越来越大,大到成了无底洞,怎么都填不满!他该死,我倒了,他也别想好过!...所以,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对吗?那边的沉默再次证实了我心中的猜想。
杀人是有预谋的。
抵押房产是有预谋的。
就连抛弃我们也是有预谋的。
到最后,他什么都没留给我们,只是说了一句空白的废话。
苗苗,照顾好你妈妈和弟弟。
说完,我再听,电话里面只有冰冷的嘟嘟提示音。
12妈妈坐在床上一脸希冀地看着我。
是你爸爸吧?他说什么了?他是不是要回来了?苗苗,这个家没有他真的不行......我垂下眼眸,掩去眼底复杂的情绪。
爸爸说,快了,他就快回来了。
我沉默着继续收拾东西。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需要带走的。
原来家里真的进了贼。
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爸爸偷走。
把我们的东西偷得干干净净。
爸爸名下的房产不少,但无一例外地都给做了资产抵押。
事出突然,我只能先找人过渡一下。
可昔日爸爸的好友要么是电话不接,要么就是说没地方给我们。
电话簿上上百个电话。
打到最后只剩下几个。
打到我完全绝望。
原来,人心竟然是这么的冰冷。
我跪在床前,床上的电话簿剩下的最后几个号码,我不想打了,可我必须要打。
我没钱也没时间去另外找房子。
我只能求助于人。
正准备打下一个电话时,手机弹出一条新闻提示。
罗贵言去世后,由其子罗毅继任罗氏集团总裁职位继任仪式上,罗毅表示他一定会还他父亲一个公道,会让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一字一句地看完。
呼吸似乎都停止了。
我和罗毅因为家族的恩怨战战兢兢地爱了十年。
如今又因为同样的理由,我和他站在了永远的对立面。
13最后,是家里以前请过的阿姨,答应我们去她家暂住一段时间。
我感激不尽,立即拿着东西准备出发。
从地下室出来的时候,迎面撞上的却是从警车下来的几个警察。
其后一台黑色的高级轿车后座下来了罗毅。
看着罗毅他冰冷坚硬的神情,我恍若隔世,好像我从来都不认得他。
警察向我出示了证件。
朱茂和你们通过电话?我收回视线,点了点头。
为什么知情不报?我被问住,没有知情不报,他也是今早突然联系我们的。
我忍不住转头看罗毅的表情,他始终是那副冷淡的样子。
他一定很难过。
可我的立场已经没有资格安慰他。
说了什么?像被拷问一样,我一五一十地把对话的内容说了出来。
包括,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
说完,我再不敢看罗毅。
不敢直视他眼底滔天的愤怒。
14警察看我们拎着大包小包。
你们要去哪儿?他话里的意味明显,他担心我们跑。
我如实说:房子被抵押了,我重新找了个地方住。
警察留下我的电话号码和临时住址。
别瞎跑,随时有需要,我们都会找你的。
手上的口袋勒得我双手通红。
站在原地的我,竟然有些窘迫狼狈。
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直到面前的人纷纷散了。
车子开走了。
我才有勇气抬头。
而罗毅全程一句话都没有跟我说。
就好像,和我从来都不认识。
15我用身上仅有的钱打了车。
邱姨在我家干了一辈子。
当初是年纪大了才从我家离开的。
她正在楼下等我们。
她帮我们拎着东西上了楼。
两室一厅的房子,进来我们三个人,顿时显得有些逼仄。
客厅中间坐着邱姨的老伴。
见我们上来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看着客厅中间的电视。
我向他礼貌问好。
弟弟也跟着我问好。
身后的妈妈则是神情尴尬。
我知道,她不适应这样的身份变化。
她从来都没想过,她落魄到无处可去,最后收留她的,还是她以前的佣人。
如今她还要对他们感恩戴德。
邱姨的老伴看都没看我们一眼,连眼皮都懒得抬。
邱姨带着我们进了一间房。
别管他,他就是这样,你们先在这住着,家里就这一间房,只能委屈你们三个人挤一下。
我摇头,不委屈,有地方住就已经很好了,邱姨你放心,我找到房子后,会马上带他们搬出去,不会麻烦你太久的。
你说这事儿闹的,邱姨叹了口气,慢慢来吧。
话是如此说,可我不能慢。
寄人篱下的日子终究难过。
16我让妈妈和弟弟待在这里,不要出去。
我需要一份工作。
一份能养活我们三个的工作。
我以为凭借我优秀的学历,和曾经在朱氏集团工作的经验。
我找到一份工作很容易。
可是我低估了杀人犯女儿这五个字的力量。
面试的人一旦认出我是朱茂的女儿,便不再多问我问题,只让我回家等消息。
我知道,这就是拒绝。
在外跑了一天,各种工作我都问过了。
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要我。
京市这么大,我却找不到一家能容下我的公司。
面试了太多公司,杀人犯女儿到处找工作的消息便传开了。
面试最后一家的时候,面试官毫不客气地跟我说:你不在家里好好躲着,还敢出来抛头露面,真不怕被人打死。
我静静听着,心里已经没什么波澜。
这家公司大概又没戏了。
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出门的时候,耳边又响起那位面试官戏谑的声音。
老老实实去找个服务员做吧,没有公司会要你的。
没有公司,敢用杀人犯的女儿。
17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
邱姨给我们送来了饭。
热腾腾的饭菜才让我想起。
我们已经一天一夜没吃饭了。
弟弟和妈妈吃得有些狼吞虎咽。
谢谢邱姨。
也许服务员真的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第二天我没再投简历。
找了一份在餐馆当服务员的工作。
工资不高,甚至很低,只有四千。
这远远不够。
于是我又找了一份晚上在酒吧上班的工作。
一天打两份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