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着扁担的,赶着马车的,还有个缩紧手脚,惨白着脸的。
“闺女,老身这里有热水,先来口吧。”
女郎探出个指尖,捏住壶口咕咚咕咚。
老媪心里感慨,多俊的小女郎,怎么冻成这样。
唇舌回温,女郎沙哑道谢。
借着归还水壶,女郎轻拍下老媪的手臂。
随着她的动作,一缕黑气,似水蛇般融入她的身体,消失不见。
老媪失神片刻,直到儿子催促,才如梦初醒,环顾四周,已不见刚刚的俊俏娃娃。
俊俏娃娃是初鸾。
借着城门口的温水,一口气窜到牙行。
勉勉强强在牙人面前,保住她的高人形象。
牙人正为业绩犯愁,一抬头,对上初鸾,喜出望外,热情相迎。
好歹是个喘气儿的,再不做点什么,他都盘算到初四该上哪儿打秋风了。
初鸾默默打着节拍,保持呼吸,为自己的忽悠水平点赞,天晓得,她都快被轰麻木了!终于有家店让进了。
牙人热情洋溢,唾沫横飞,打量初鸾长得不错,一张一张试探底线。
可来来去去,价格越来越低,牙人的心也越来越凉。
行不行好歹吱一声啊!莫不是来蹭地龙的?
牙人狐疑,吸了又呼,呼了又吸,问:“女郎想买个什么样的?咱们也好给您针对推荐。”
穷鬼初鸾大言不惭:“带水池的,位置好的,最好可以直接入住的。”初鸾美滋滋的想,有个水池,冬天能嬉冰,夏天能钓鱼,做饭还不用大老远提,真好!
虽然她连怎么烧灶都不知道!
牙人被唬的摸不着头脑,难道是自己看走眼了?
打量来打量去,只发现眼前人的脸,白的出奇,道:“请问女郎有多少预算啊?”
初鸾摸摸干瘪的荷包,觉得当活人真难,心想我倒是有冥币,可是你肯定不收啊。
牙人阅历丰富,只需一眼,就能判断出,这是个不打折扣的穷鬼。
眼里的嘲笑,一路窜到嗓子眼,即将从嘴巴跳出来时,硬生生止住,他想起张老爷的嘱托。
有了这份佣金,这个年就好过了,道:“我这儿有个活,报酬就是宅子,只是有点邪门,凡是去过的人,都没活过三月,不知女郎有兴趣否?”
初鸾心想,再邪能邪过我么!又问:“什么样的宅子?”
牙人心想,赌对了,果然是个穷鬼,道:“在享棠街上,位置好,院子专门布置过,野趣十足,最重要的,还带水池。”
初鸾大喜,出色的容貌跟着亮了亮,道:“我接!”
牙人被晃了眼,再加上过度宣传,有些心虚,叮嘱道:“你只要在张老爷家,祖宅里待一夜就行,听见什么都别好奇!安生点儿,第二天就能办手续!”
初鸾点头,胸有成竹。
牙人又道:“记着,如果有人问,就说自己是九月初九的生辰!”
初鸾摆摆手,迫不及待,缩手缩脚的出了门。
没办法,太冷了!
人影很快消失,与雾蒙蒙的风雪融为一体,一旁的伙计叹口气,道:“不会有事吧!”之前去的人,回来都病病歪歪的!
牙人道:“好歹这次是宅子!比以前的倒霉鬼们强多了!”
“哎!都是为了活着。”
京城刚落了场雪,湿湿的,绵绵的雾气,将这一方天地塞得满满当当,张府整个被笼在里面。
初鸾慢吞吞,袖着手,就这样出现在,愁云惨淡的张府门前。
孤零零的两座石狮子,杂草丛生,简直比初鸾还丧气。
不过,也还是有抹亮色。
红裙姑娘,一个人吵出十个人的动静,鲜活可口,勾的浓雾里的东西蠢蠢欲动。
初鸾稍微散了点黑气。
心道,怎么这么不懂事!胆敢在她面前现眼,谁都休想阻止她住大房子。
赶走讨人厌的东西,担忧没房子住的初鸾,忐忑插话:“那个,是这里送宅子么?”
门口的两人双双回头,眼角眉梢挂着同款不耐,最终贡献了两个寒颤。
两人只觉一股寒气直冲天灵盖,嘴唇止不住的哆嗦!天爷!这是人是鬼!
初鸾见他俩哆嗦,很没数的套蹩脚的近乎:“天是挺冷的,所以是这儿送房子么?”
另一个人这才反应过来,他做家丁打扮,不受控制的后退一步,哆哆嗦嗦开口:“你,你,你是人是鬼!”
活气十足的红衣姑娘,率先缓过神,对家丁的不满顷刻占了上风,鄙夷的看了眼家丁,抢先讽刺:“大白天的,哪来的鬼!看不见还有影子。我看你们就是心里有鬼!”
初鸾也不知道自己是人是鬼。两人呛声,不用自己纠结,她乐得闭嘴。
活气十足的姑娘,一番话说的夹枪带棒,初鸾看见她背后的三把火更旺了!
怒火能助长气焰,家丁肩膀的小火星,嗖的蹿成火苗。
家丁憋屈的忍气吞声:“霍小姐,您就别拿我们寻开心了!赶紧回去吧!”
家丁被这姑娘缠的蔫了吧唧,完全没了摆谱的兴致,转向初鸾:“是这里,你只需待一晚!明天就能办手续!”
话毕,也不管初鸾生辰对不对,两条腿摆出残影,往府里冲去。
初鸾袖着手随后,不紧不慢的保持呼吸。
活气十足的霍姑娘,哪能让人溜走,紧随其后。
张老爷得了信,急急忙忙赶来前院。
一进门,先是皱眉,后又舒展。
皱眉是因为霍大小姐。舒展则是为了初鸾,初鸾一身白衣,脸比尸体还要白上三分。张老爷满意点头,很好很好,很穷酸!
张老爷自持身份,明明初鸾就在他面前,偏要侧头问家仆:“都讲清楚了么?”
家仆谄媚点头。
张老爷又一个眼神。
家仆会意,还算恭敬的伸手作请。
霍姑娘刚想上前搭话。
张老爷揉揉眉心,飞快窜出老远,他十分讨厌这个惹不起的霍惹事精。本着惹不起,躲得起原则,吩咐几句,溜达回后院。
按惯例,家丁是要循例盘剥的,可今天多了个霍小姐,家丁只能认栽。
将人安排在东厢,甩下一句,饭一会儿就得,一溜烟离开了。
红衣姑娘嘟囔,跑的比兔子还快!
初鸾没想法,自顾自坐下,***还没挨到垫子,一道黑影猛的弹起,穿过红衣姑娘,消失的没影。
红衣姑娘哆嗦一下,喃喃:“真抠,都不烧地龙!”
初鸾见她肩上的火焰,只是摇晃,便没管。
没骨头似的,懒懒倚着火盆取暖,长手长脚舒展开。
想刚刚的黑影,怎么跑这么快,我明明辣么美!至于么!
红衣姑娘不知道她在自恋。
盯着初鸾,不自觉的摸上自己脸颊,心想,这要是个儿郎多好,以她们俩的容色,孩子的容貌,得多逆天。小小幻想了一下,主动开口:“你好!我姓霍名然。”
暖烘烘的初鸾格外好想与,加之喜欢她身上的活力,笑眯眯开口:“你也好!初鸾。”
她不确定,自己是姓初还是姓鸾,干脆囫囵着回答。
霍然心想,好奇怪的姓,但碍于萍水相逢,不好纠结。开始苦口婆心:“你为什么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