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踏着破旧石阶徐步前行的男子脚步一顿,看向身旁小姑娘说道:“你动作搞快点,再这么拖拖拉拉地不想上去,我可就不等你了啊。”
经过刚才长达半个时辰的崎岖山路,小丫头那张稚嫩的脸庞上早已是遍布汗水。
而且热汗在被林间凉爽的微风吹干过后,反化作丝丝冷气直接沁入了她的心肺之间,导致她现在难受得话都说不出来,这些全都要怪在眼前毫无人性的师兄身上。
要不是他一大清早地发疯,拉着自己非要来泉山,估计她现在还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睡着觉呢!又怎会如此狼狈。
作为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他凭什么还可以取笑自己。
咬牙爬上和他持平的台阶,心中委屈的晏妮妮一***坐下来,两只灵动水润的大眼睛里同时充满雾气。
“随……随你怎么样,反正到时候我就跟先生告状,说你在外面净知道欺负我。”
青衣男子抬手便给了晏妮妮一个脑瓜崩儿,没好气地说道:“话那么多,不如我现在就把你送回先生那里去。”
“我不管,反正你现在只能背我上山,别想把我送回去。”晏妮妮双手叉腰,不再假装先前可怜模样,身上蛮横态度十足。
早就司空见惯了的青衣男子继续迈开脚步,浑然不理晏妮妮在身后如何叫喊。
“臭师兄,等我回去找到师姐,有你好受的。”
晏妮妮恼怒地跺了跺脚,可转头发现青衣男子渐行渐远的背影,她还是赶紧追了上去。
要不然像她这样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万一真在外面遇到先生所说的坏人就糟糕了。
山门外的桃树林下,老和尚端坐在木桌旁。
不远处的一亦手端玉制净瓶,正在将自己新鲜采来的柳树枝放在其中搅拌,带出滴滴甘露洒扫在寺庙门口位置。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随着落叶踩过的稀疏声音传入耳中,师徒二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动作,看向前方脱尘俊逸的青衣男子,以及……落在他***后面,眼泪汪汪的晏妮妮。
青年男子自动忽略了身后的小跟屁虫,径直迎向老和尚所坐的位置,恭敬作揖道:“小生此番贸然拜访贵庭院,如有打扰之处,敢请大师担待。”
老和尚却突然冷哼一声,语气无比强硬地质问出声。
“身为堂堂儒家子弟,似昨日那般肆意窥探我佛门修行场地,难不成你真以为自己当上了晏同颖的弟子,便可以胆大妄为到不论何种地步了吗?”
短短几句话,给青衣男子带来的震惊可谓是接二连三。
尤其是在老和尚直接道明他师从何处的时候,这种惊讶的态度更是直接显露在了脸上。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答最为妥当,老和尚继续大吼道:“放肆!”
霎时间,老和尚中气十足的声音仿佛夹带有某种神秘威势,字字都直击青衣男子的内心深处。
被摄去心魄的青衣男子,只觉眼前这个老人的存在,好似那传说中的佛门金刚降世,正在用怒目叱喝的方式向自己这个误入歧途的人传授道理。
因此诚心悔过是自己理应做到的。
好在晏妮妮这时抬头,发现了他身上的不对劲,将自己所佩守心玉摘下,放置于他掌心处,帮助他及时从这种错觉中脱离了出来。
“呵,晏同颖竟然连这玩意儿都赐予你了,看来你就是他那个早死儿子留下来的种吧。”
老和尚满是戏谑的声音再度响起。
别说是青衣男子和晏妮妮,就连一亦都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近提醒道:“师父,庙内祖师殿的洒扫还需要您去亲自主持,耽误时间久了我怕……”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老和尚与青衣男子默契靠近。
“的确是小生犯下忌讳在先,不过小生知道自己错了,因此特来登门赔罪。您既与小生的老师互为旧相识,又何苦要这样为难小生呢?”
青衣男子率先苦笑道,破除了现场凝滞的气氛。
根据老和尚目前所施展出的手段,青衣男子早已将他当成与自己老师同等厉害的存在了,自然不敢放肆。
再加上他如此了解殊道先生,而且愿意坐在这里等自己,跟自己说这么多废话。
显然他与老师之间相互熟识。
心中想明白了这些,再来面对眼前这个很可能成为自己又一桩天大机缘的老和尚,青衣男子哪里还会产生不满的情绪呢?
这分明就是他莫涌文平日里最喜欢的老宝贝嘛!
“你说你是来道歉的,可我怎么从你身上一点道歉的诚意都看不到呢?”
听到莫涌文可怜巴巴地向自己诉苦,老和尚嘴上是充满了嫌弃,却又在不经意间将自己态度放缓许多。
即使这个臭小子的样貌让他很嫉……不屑,但当莫涌文用那种说不上来的奇怪眼神,盯着他看的时候,他的心情还是会忍不住变好。
只因他看得出来,其中没有丝毫恶意隐藏。
“嘿嘿,不怕你要的天花乱坠,就怕你在那无欲无求,可算是给我找到机会了吧。”
莫涌文故作为难模样摇头。
“能够让大师满意的东西,以小生这浅薄能力怕是……唉,罢了,既是我先冒犯到大师,愿凭大师处置。”
“别跟我来混球这套,真搞不懂晏殊道那个老东西怎么会突然想不开,要把你收为弟子。”
老和尚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正色道:“你只需要陪我在寺庙里住几天就行。”
似是看出来了莫涌文对自己的话深感疑惑,老和尚紧接着伸了个懒腰,“没办法,这人一旦年纪大了,总要找点乐子玩嘛!”
听着莫涌文口中发出的附和声,老和尚顿时生出了些坏心思,吐槽起晏殊道来。
“总不能像你老师那个糊涂虫一样,终其一生都将自己束缚在经史子集,高台楼阁当中,那该有多无趣啊。”
莫涌文尬笑片刻,倒也干脆利落地同意了老和尚的要求。
反正他都说自己是他的乐子了,那总不至于直接就把自己给玩死吧,更何况自己后面还有先生在兜底,何惧之有?
于是乎,莫涌文就拉着不情不愿的晏妮妮,暂时入住泉山寺内。
正好一亦所住的那间厢房面积非常大,足可容纳下三人居住,省得老和尚又要多费心思,用来纠结柴房和伙房,到底哪个房间更适合招待客人。
待到安排好两人的食宿问题,一亦回到老和尚身旁。见他于石凳处悠闲品茶,许多疑惑堵在心头,不知该从何处排解出去。
“一亦,你今年应该快到十五岁了吧。”
老和尚突然开口,打断了一亦心中的思考。
一亦记得很清楚,今天是他来到这座寺庙的第八年零五个月二十一天,还有刚好三个月自己就到十五岁生辰了。
不过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师父说得没错,弟子的十五岁生辰就在今年。”
“是啊!”老和尚轻轻叹道:“你我之间师徒情分,至今已经快九年了,回想起来,你刚到寺院的那一天仿佛还就在眼前。”
一亦思绪随之飘散。
“当时你是那么的怕生,不喜与人亲近,带你出趟山门都能……”
通过眼角余光瞥见一亦低头模样,老和尚猛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又犯了爱啰嗦的毛病,于是连忙止住话头,看向一亦。
直到发现他脸上没有出现任何厌倦,或是生气的表现之后,老和尚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喝了口茶。
“好了,你去忙吧,寺里现在多住进来了两个人,平常大大小小的事务估计会更为繁琐。”
“是,师父,弟子告退。”
仅是随意参观了一下寺庙周围的环境,晏妮妮就已经将她那两条柳叶细眉,给合拢打了个秀气的波浪结。
“我不要待在这里,什么好吃好玩的都没有,快放我回去。”
语气中满是对这个地方的嫌弃与不屑。
可惜莫涌文依旧自顾自在前面走着,只当她又是犯了小孩子脾气,过会儿就能自己清醒过来。
浑然没料到,她竟果断开始四处张望起下山的路,直接扭头就跑。
早有预料的一亦冲上前拉住她,耐心道:“你最好还是别乱跑,这泉山附近可多的是猛兽虫蛇出没,到时候别平白无故在我们这丢了性命。”
晏妮妮抬起自己哭红肿的眼眶,看着一亦凶巴巴道:“我死之前也要把你拉作垫背,反正你和你那个秃驴师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完,她继续往前走了几步。
从没学过该如何安慰人的一亦无奈,只能跑到她的面前拦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