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刀斩尽无情人

正月初九，太行山下。

山路间冰雪飞舞，天寒地冻。

太行山脉延绵六七百里，所过大小城镇无数，而长壶镇就是其中之一，长壶镇南边有一条蜿蜒数十公里的大山，那里常年充斥着各种山林猛兽，毒蛇蝎虫，上山之人多少都有些本事。

林间，一个魁伟的中年男人穿着兽皮大衣，腰间挂着一柄陈旧的木柄铁斧，双肩紧扎着一捆比人还高的干柴堆在湿滑的山路上前行着，他的腿上缠着结实的千层浪绑腿，脚上穿着一双布满划痕的钉鞋。

鞋底的钉子在雪中扎的很深，所以他才能在崎岖的山路上如履平地，但刺骨的寒风还是会令他忍不住哆嗦，双颊也被冻的通红。

“这鬼天气，夏天热的要人命，冬天冷的冻死人，这砍柴真他娘不是人干的活。”赵三斧一边咒骂一边向山下小心的挪着步子。

上山容易下山难，特别是这种大雪天，一个不留神摔下去可就再也起不来了，不过好在赵三斧是个经验老道的樵夫，这得益于他的父亲和爷爷，他们在世时都是当地有名的老樵夫，所以在太行山这一带，赵三斧的干柴也最畅销，最好卖。

“哟，赵大爷您可算来咯，这么冷的天还得数您最勤快！”福佑客栈门前一个鼻头冻得通红的小伙计双手缩在麻衣里，朝着从远处走来的赵三斧殷勤的招呼着。

赵三斧摇着头，却按捺不住脸上笑意，道：“小王呐，你少来和我老赵套近乎了，今天你也看到了，这大雪天的，山路不好走，所以这批柴得加点价。”

小伙计一听这话，脸上顿时露出为难的表情，道：“赵大爷，这咱掌柜年前可都和您商量好的，一批柴，十文钱，这书契上可都是按了手印的。”

赵三斧放下肩上一两百斤的干柴，伸了伸腰，转过头回应道：“不错，确实按了手印，不过那书契下面还有一条，凡遇大雪天得涨价三文钱！你不信叫你们掌柜过来。”

小伙计看着赵三斧理直气壮的样子，心中也顿时犯起了难，这万一给多了钱，要被掌柜怪罪下来，他一个伙计可承担不起，可这大雪天里也只有他赵三斧还敢去山里砍柴，若没了他的柴火，那这客栈也甭开了。

就在小伙计两头为难之际，一个肥头大耳，身穿紫衣华服的中年男人从客栈里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他油腻肥硕的脸上布满了笑意，来到赵三斧的面前就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三只热包子和十三枚铜钱递了过去。

赵三斧见到来人，心中还是有些忌惮的，因为这位掌柜是当地最有钱的财主之一，自己砍柴的报酬有很大一部分都来自于他手底下的产业。

屠掌柜道：“老赵啊，今天真是辛苦你了，这么多柴火这大雪天的从山上搬下来也不容易，来！这些包子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家儿子还小吧，得多吃点肉包子长身体，你快拿着吧。”

赵三斧见到平日里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屠满金今天竟这么大方，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没往深处想，便接住了递来的包子与铜钱，道：“多谢屠掌柜，还是您懂得体恤我们这些劈柴的辛苦啊。”两人免不了又是一阵寒暄问候。

看着收下包子后渐渐远去的赵三斧，屠满金眼中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小伙计看着掌柜的这副模样便知道赵三斧要倒霉了，这方圆十里的，大家伙都知道这铁公鸡的秉性，他绝不是这种乐善好施的人，可心地质朴的赵三斧却想不了这么多，因为他此时正要帮他最要好的朋友去买烤鸭、烧鸡和烧刀子。

夕阳已至，山边绚丽而醉人。

赵三斧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脸上的皱纹似乎都有些淡了。

他走到一间名为味源堂的店铺门口，熟练的说道：“老板，给我拿老三样！”

显然赵三斧已不是第一次来买酒菜了。

“好嘞！赵爷，您拿好，我这早给您备齐了！”一个穿着白色围裙的棉衣妇人拎着两包飘着肉香的黄纸包和满满一坛烧刀子便递了过来。

赵三斧从怀中痛快的递出早已备齐的碎银后，便提着酒菜上山去了，他却没注意到人群中有个眼神如刀的人见他离去后也没入了一条黑巷之中不见了踪影。

上山的路赵三斧走的很快，没过一会他便来到了雪山中的一间小木屋门前，这是一间只能勉强住下三人的小屋子，屋内的桌脚椅腿上满是陈旧的划痕与干裂的竖缝，但木头表面却被人擦拭的干干净净，甚至都能反出光来。

“孩儿他娘，看我带啥好东西回来了？”赵三斧一进院里便开心的嚷嚷起来。

一个身上棉衣打了六块补丁的女人从里屋打开了门，掩嘴笑道：“什么好东西呀？拿进来瞧瞧。”

在女人的身旁还有一名十岁大的小男孩，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此刻正一脸期待的望着赵三斧手中的纸包，眼里满是好奇。

赵三斧进门左手搂着消瘦的妻子，右手轻抚儿子柔软的头发，脸上尽是幸福之色，仿佛一天的劳累在此刻都已得到完全的释放。

赵三斧从怀里拿出还留有余温的三只肉包子递给妻子，道：“夫人，这三个肉包子是那屠掌柜赏我的，说这大雪天的砍柴不容易，所以我就收下了。”

张翠珍闻言瞪了一眼赵三斧，却还是难掩脸上的喜悦，道：“我们老赵家可不能白吃人家的东西，你下次得多劈些柴送给他们。”说完便把手中的包子递给了在一旁一直看着的儿子，赵永真。

张翠珍道：“来，真儿拿着，这肉包子平日可不常吃，今天你可算有口福了！快吃吧。”

赵永真高兴的接过肉包子，一个人爬上了炕头，开心的大口啃了起来。

赵三斧看着赵永真吃完了第二个包子，脸上也露出了甜笑，忽然他好似想起了什么，猛的站起身一拍脑袋，道：“哟！你看我这脑子，山上那位老兄弟我都快把他忘了！”

张翠珍闻言也急忙起身，将已有些凉了的烧鸡烤鸭和烧刀子递了过去，道：“那还愣着干嘛？赶紧去啊，快去快回！”

赵三斧也不马虎，提着绳子一溜烟就消失在了黄昏后的山林里。

雪已渐渐停了，在千绕百转的山路隐秘处还藏着一条小路，是通往赵三斧口中那位兄弟家的必经之路。

劈开杂草，穿越山洞，一座与世隔绝的岩石陡壁上竟有一处巨大的空地，那里正是赵三斧兄弟的家，一间简朴的茅草屋，没人能想到在这山洞之外竟还有这样一块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