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虐猫还是虐人？关宝玉又虐猫了。准确地说，是揍猫，还算不上虐的程度。前几天，
微博上有一条虐猫视频吵得沸沸扬扬。广大爱猫人士对视频里的男人口诛笔伐，
高举人道主义珍爱生命的大旗，争先恐后地谴责他的残忍。甚至有的喷起了脏话，
恨不得把他对猫做的一系列惨无人道的举动，在他身上也统统来一遍。关宝玉看着评论，
向上撅着嘴唇，嘴里嘀咕着：嘁，这些人真的是假仁假义，亏他们能说得出来。虐猫不行，
难道虐人就行了吗？不过，也不光是爱猫人士发声。评论区的角落里，
偶尔也会蹦出来一两行让关宝玉格外关注的留言。好爽，看着好刺激！兄弟替天行道，
好样的！干得漂亮，做了我想做的事！当然，这样的留言下面，
必然又跟随着一大批爱猫人士的进一步谴责，而且用不了多久也会被和谐掉。其实，
关宝玉也说不清自己站哪一边，但他肯定不能把自己和施暴者归为一谈。
我是一个爱猫人士吗？不知道哎……但首先，我是一个养猫人士。
那我是一个能和虐猫人共情的变态吗？为啥我看这个视频没觉得揪心呢？
关宝玉看着窗外的雾气，心中一团乱麻。2 撸猫大师历南的天气总是这样喜欢唱反调。
明明是乍暖还寒的春天，周末却突然升温到 29℃，
满大街穿羽绒服出门的人热得和傻子一样。结果隔了一天，大家刚想换短袖，
气温又猛踩刹车掉到了 7℃。这鬼天气真他妈坑爹，是吧，小呆？
关宝玉穿着灰白竖条纹相间的睡衣，对着小猫吐槽着。他个子蛮高、身材还算匀称，
就是肚子略挺。留着利索的毛寸，但是好多天不洗头，看上去光亮得快要流油了一样。
小呆四只脚弯折，前粗后细的尾巴紧贴垫子盘绕着后腿，一声不吭地趴在飘窗上。
它是一只蓝白色的英国短毛猫，性别男。圆圆的脑袋，大大的脸盘，扁平的面庞，
天生就是漂亮的模样。再加上浓密发亮的蓝白色被毛，走起路来圆滚滚的肚子，
摸起来浑身柔软的手感，简直就是网红宠物猫的胚子。关宝玉用手轻轻抚摸小呆肥胖的脑袋。
他的按摩手法可谓一绝，如果开个猫猫 SPA，生意绝对络绎不绝。
只见他用两个手的大拇指指肚从小呆的眉毛向额头方向轻抚，
十几下后小呆就轻抬脑袋闭上了金闪乌黑的大眼睛。
接着他把大拇指尖放到小呆双耳内侧的凹陷处小窝里，逆时针轻轻揉捏，
小呆的眼睛时睁时闭。然后用右手的四指指肚从眉毛到头顶，
像梳子一样顺着方向轻贴毛皮捋过去。谁说小动物没有表情呢？不一会儿，
小呆的眼皮紧绷着往上拱起，眯眯眼露出一条细缝，脖子往前伸，头顶着他的手，
那副享受的神态简直就是在告诉他：技师，手法不错…继续…继续…
关宝玉又换成了右手的食指，沿着小呆的下巴尖儿向着喉咙处，
伸直手指稍用力贴着下巴又是一阵刮蹭。只见小呆主动把头扬起来让他刮，越刮越爽，
头越扬越高。关宝玉又把刮蹭的区域由下巴转移到了两腮，那里毛发十分浓密，
他的手指被长毛覆盖着，自己也觉得十分舒服。而小呆的表情就更夸张了，眼神迷离着，
喉咙持续不断地发生像摩托车一样的呼噜声，活脱脱一个欲仙欲死的状态。然后，
小呆也不趴着了，直接一个翻身，袒胸露怀，肚子朝着上面，四仰八叉躺在那儿，
看起来竟然像个小孩似的！看着这样的小呆，关宝玉心中不由得满心欢喜，
油然而生一种父亲般的成就感。既为小猫亲近自己而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情感联结，
又为自己服务好了猫主子而自我肯定。他确信自己是喜欢小呆的。每次带着小呆出去逛街，
它的眼睛机敏而警觉，黑色的瞳孔也变得溜儿圆，路过的男女老少都忍不住要多看一眼，
情不自禁地夸一句：你的小猫可真漂亮啊，能摸一下吗？这种时候，
关宝玉的心里总会很得意。你们就羡慕去吧，这么漂亮的小猫可是我的呢！
他觉得小呆给他长脸了，大家都觉得它漂亮，让他的虚荣心感到满足。在他眼里，
小呆是一只很乖的猫，乖到有些胆小怕事，是一只怂猫，不像狸花猫那样，胆大皮实，
打遍天下无敌手。他觉得可能因为是品种猫的缘故，外来户没有中华田园猫活泼好动的基因。
3 咬人的小猫小呆四脚朝天地躺在飘窗的软垫上，轰轰隆隆的呼噜声不绝于耳，越来越响。
它的两只前爪交替向上伸展着，一上一下，五指分开露出大大的指缝，一开一闭。
关宝玉看着自我陶醉中的小呆，简直可爱极了，就像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一样惹人爱怜，
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捏抱一抱。他伸出右手抚摸小呆的肚皮。那是小呆浑身最肥美的部位，
全是堆积的脂肪，平时他走起路来肚皮子一蹦一跳的，都快贴着地面了，
可以想象摸起来该有多柔软。他揉搓了四五下，觉得很是舒服。突然，小呆的呼噜声暂停了。
它肚皮一紧，两只后腿像做折腹屈腿一样往回收缩，
两只前爪瞬间伸出了如鹰钩一般锐利的指甲，死死抠住关宝玉的右臂，猛地一下坐起前半身，
抬起头来露出犬牙，对着他的右手腕就是一口。嘶…关宝玉感到一阵刺痛，
倒吸了一口气，迅速抽回了右手。此时，右臂上留下了深深的牙印，
小股的深红色鲜血往外冒着。还有几道像红色马克笔印记一样的被猫爪刺过的血痕。
在那一瞬间，他的内心像五颜六色的烟花绽放一样闪过许多念头。
有三分是疼痛直接转化出来的愤怒，
那是面对攻击行为最直接的反击；有三分是莫名被突然攻击转化而来的无名之火，
那像是被无端冤枉指责陷害时候的怨气；还有四分是对全身心投入的爱却遭到伤害的不解，
爱与恨交织的忿忿不平。于是，怒不可遏的他动手了。他抓住小呆的两只前爪，
狠狠地扇了它几巴掌，又抓起脖子后的厚皮把它提起来，重重地摔向地面。小呆迅速翻身，
健步如飞向客厅冲去，霎那间逃离现场。只留关宝玉站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猫的落荒而逃。
看着流血的牙印，经受着胳膊火辣辣的疼痛，他的怒气值好像还没消退。
他的心扑通扑通得快要跳出来了一样，肾上腺素急剧飙升，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斗。
他又揍猫了。但这并不是第一次了。每一次小呆的突然袭击，或者是不耐烦的闪躲，
都会让他瞬间怒火中烧。他走到沙发前瘫坐下来，大口喘着粗气，
感受到了一种精疲力尽的疲惫。小呆躲在餐桌下的墙角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死死地盯着他的方向。他想平复一下还在紧张状态下的神经系统。真是奇怪，
每次情绪的起落和躯体状态的起落都不是同步的，并且躯体的平静总是要恢复好久。
他打开手机，刷起了微博。一条虐猫视频冲上了热搜。
临江省一名男子在路边草坪用力踩在一只白猫的肚子上，白猫满嘴冒血，不停惨叫。
而他视若无睹，越发激烈，动手残忍地掰断了白猫的四肢。路人拍摄视频并发出警告，
男子辱骂路人不要多管闲事。关宝玉的心跳更猛烈了，他仿佛都能听到声音。
他的拇指冰凉麻木，滑动着屏幕向下翻阅评论。
刚揍猫的他竟然觉得爱猫人士的愤怒指责有些搞笑。
看到有人说要把男子也踩在脚下、掰断四肢的时候，他觉得十分不满。
看到有人为男子行为喝彩时，他竟觉得有些激动。他疯狂地翻看每一条评论，
重复观看男子的施暴行为，直到感觉眼睛酸痛，放下了手机。他闭上了眼睛。
复杂的念头像喷泉一样涌出，在脑海中翻腾。他有点看不清自己了，他有点不明白自己了。
4 小呆小呆是关宝玉收养的一只猫。元宵节前后，在梧桐山的农家乐吃饭时，
他在菜地、鸡圈混合的园子里第一次见到小呆。对猫的了解基本为零的他，
看到小呆的第一眼是有几分害怕的。小呆深蓝色的毛有些发灰，腹部白色的毛有些发黄，
面部蓝白相间的毛好像是向两侧斜梳的刘海，十分对称。脖子上系着一个红色的尼龙布项圈，
用一只生锈了的粗铁链拴在铁笼子边上。它前腿挺直蹲坐在鸡圈旁边的石头上，微风阵阵，
胡须和毛发轻轻摆动，在阳光下金色眼睛里裹着像瓜子一样成缩小状态的黑色瞳孔，
表情严肃、眼神犀利，像一块泰山石一样岿然不动，竟有几分英姿飒爽的风采。
关宝玉踱着轻步走到它面前，试探性地伸出手碰它的脑袋又赶紧缩了回来。
小呆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人，纹丝不动。等到他再次伸手触碰时，
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微弱的啊。关宝玉有点兴奋，它是在和我说话吗？啊，
他模仿着小呆的音调也发出了一声。啊，它竟然又回应了。关宝玉感到十分有趣。
他再次伸出手触碰它，依然没有闪躲。他便放心抚摸了它的头顶。它安静地接受着抚摸。
接下来的动作让关宝玉大吃一惊。小呆突然侧躺下去。翻过身子来，露出肚皮来，
四脚朝天对着他。关宝玉看着面前软糯糯白花花的肚皮子，忍不住上手摸了摸。
它依然没有抗拒。好柔软，真的好舒服，就像女人的浑身一样好摸。
小呆在阳光下看着有些脏，拴在园子里太久了，也很难干净。它躺着沐浴着阳光，
两个前爪一上一下，指尖分叉一闭一合。关宝玉不明白它是什么情况。
这家伙还挺信任你呢，你看它爽的样子。关宝玉回过身来看，
是农家乐的老板到园子里摘菜来了。它这个样子是表示很舒服吗？我第一次摸小猫，
有点害怕，都不太敢动它。哈哈哈，你还不敢动呢？肚子是小猫最脆弱的地方，
我都没摸过，你都摸上了。怎么，它平时不让人碰肚子的吗？当然了，
那是它的禁区。看来它很喜欢你。关宝玉觉得真是神奇，
竟然一只素未谋面的猫对他产生了信任。信任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的，
谁知道咋能培养出来。结果他就得到了。老板，你这个猫是啥品种啊？叫什么名字？
没品种，土猫一只，我管它叫呆子，平时傻不愣登的，不亲人，比狗差远了。
我觉得它挺亲人的啊，这不，都让我摸了。哈哈哈，你喜欢这家伙吗？说实话，
刚才有点害怕，现在有点喜欢了。喜欢你就把它领走吧，跟你进城过点好日子。
在这儿成天想往外跑，出去跟野猫混，吃吃不上、打打不过，
每次都饿瘦一大圈又灰溜溜跑回来要饭。跟我们也不亲，没啥存在感。这不，为了防止它跑，
都拿铁链子拴着了。真的吗，老板？你多少钱买的，我给你钱。哎呀，要啥钱。
喜欢带走就行，没事多来照顾生意。那真是太感谢了，必须每周都来，哈哈哈。
关宝玉当天就把呆子接回了家。临时买了一些猫粮猫砂，还给它换了一个名字：小呆。
小呆是农家乐老板的朋友送给他养的。据老板说它是金渐层和高地猫的串串，
也算是品种猫了，但老板觉得它不亲人、养不熟，故一直唤作土猫。5 犯错卧室的飘窗上，
零散地放着毛梳、毛线胡萝卜、蓝白格子的猫窝，
还有地上的猫爬树、陶瓷饭盆、猫猫饮水机，抽屉里的猫条、猫粮、猫罐头，
客厅里的猫砂盆……随处可见的猫猫用品，就是小呆的进城生活。自从家里有了一只小猫，
关宝玉就像有了一个孩子一样，时时刻刻心思都在它身上，下了班飞速冲回家里去看小呆。
而小呆也足够给面子。每次见到他，总是一声短促柔弱的啊。有一次，
他出差了 3 天，回到家，小呆就像是见到妈妈一样，来来回回围着他转圈，
修长的尾巴在他的身上盘绕，那短促的有趣的叫声也变成了绵长的可爱的哇~哇~。
这一次，关宝玉确定，小呆是真的喜欢他了。他感受到了它的热情，
不停地在他身上走来走去，不停地喵喵叫，好像是在不断抱怨着：你去哪儿了啊？
我好想你啊，我好担心你啊，你怎么才回来？他的心头感到十分甜蜜，
就像小婴儿在向他撒娇，盛情难却。他开始抚摸它，但那时他还不懂撸猫的手法，
只是小心翼翼地摸摸头、摸摸肚子，生怕弄疼了它。其实，他还是心里有些害怕小动物，
不懂它的脾气秉性，隐隐地感到陌生和担心。人一旦真正喜欢上一件事情，不需要任何奖赏，
也能全身心倾注精力。关宝玉开始积极学习猫的知识，哪怕是在出差的途中。
要学习怎么撸猫、科学喂养、科学洗澡、猫的作息……抖音、小红书上全是跟猫有关的东西，
他像发疯了一样，成天研究猫。他每天到点下班，打工人连轴转。伺候完领导，
回家伺候猫主子。喂猫粮、炫猫条，按按摩、铲铲屎，小呆也会守着他回家，
等待它的仆人上门服务。他们相亲相爱，也相敬如宾，
但又互相都留着底线：关宝玉还有几分忌惮，而小呆也没有完全放下戒备。就这样，
过了一段美好的，却也是他们最和谐的一段时光。有时候，感情的建立可能会有确切的时分，
但却没有确切的理由。而相反的是，感情的疏离可能没有确切的时分，
但却有着数不清的细节串联成的确切理由。一天晚上，关宝玉在卧室刷着手机，
小呆则趴在一边呼呼大睡。突然单位通知十分钟后上线开视频会议。他赶紧起身，
带上了卧室门，走到客厅支起笔记本电脑，换上正装，照了照镜子，等待开会。
会议不是很顺利。领导紧急传达了一个批评通报，
那是他春节前在撰写材料时漏掉的一个数据错误，结果报到上级部门被审查出来了，
涉嫌数据造假，处理结果还得等着上会研究。关宝玉的心情一瞬间就 down 到了极点。
他用力扯开勒得喘不过气来的领带，拖着沉重的腿，沮丧地回卧室，
想把自己蒙在被窝里颓败。可是打开门看到小呆的那一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洁白的床单上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黑色柱状物，走近一看，
根本不是个，而是坨！小呆在他刚洗好的白色床单上拉了一坨又一坨！
他把手里的外套猛地砸在地上，大叫一声，瞬间怒火中烧。他冲向小呆，
抓着前腿就把他提溜起来，大声呵斥：你他妈想死了吗？啊？我刚洗的床单，
你敢在上面拉屎？我没给你买猫砂吗？你是不会用吗？你给我吃了！
他把小呆摁到黑色柱状物上，掰开它的嘴，企图让它含到嘴里。小呆早已吓得蜷缩成一团，
眼睛一闭一睁，耳朵紧紧贴在头皮上。他又把它翻过来，对着小呆的脸连续抽着大耳光子。
然后抓起后颈，往门外扔了出去。小呆疯狂逃窜到沙发角落里，紧紧趴在地上，
尾巴把自己环绕起来。关宝玉浑身的血都往脑袋上涌。他的双手轻微颤抖着，
脑袋像炸裂了一样又胀又疼。他拿起卫生纸，一块一块捡起黑色柱状物，把床单大力扯下来。
做完这一切，他瘫倒在沙发里，感觉浑身发烫，好像站不起来了。
为什么我这么精心照顾它，它还能这样搞得乱七八糟？以前不是也还行，也没这样乱拉啊？
为什么我总是加班到最晚，干的活最多，出一点错就是大事，就要受尽羞辱？凭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