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王昏庸无能,臣子个个谄媚。
和和和,退退退,退到哪里是个底,和到哪里才算和?
他们难道看不见天下大势,看不见秦王的狼子野心?
自商君以来秦国国力况日上升,更是据险要地势对中原虎视眈眈,六国久居安逸,安逸的实在太久,都忘了有猛兽在西边伺机而动,忘了危机往往在大意时刻亮出爪牙,将一切弱者撕烂咬碎!
家臣在一边闷闷不乐,韩非知他是懂自己的,朝堂之上他无话语权,这会儿想的不止,便问他,“逑,你看……看来怎样?”
一说话就结巴,韩非为自己的天疾深感痛苦,这也是他在朝堂上无话语权的原因之一。
一开口便任那些宵小讥讽笑话,他还没到不在乎的境界。
也正是由于口上无能,他转而发愤疾笔,所以他好写。
写是个好办法,慢慢地,深思熟虑,可以修改,可以等待。
他深知自己在写上有些能力,但那些久久轻视他的人何曾细看过他的文章,尤其是韩王,韩王竟然也与他们同流合污,不曾信任他分毫。
逑见他锁着眉头,西下看了一眼,谨慎道,“公子,我们回家说。”
韩非抬头,脸上己是绯红一片,是他急躁又无可纾解了,他急道,“不用,就现在。
在韩国,我人权……轻微,没人,在乎。”
逑顾盼西周,点头,低声道,“承蒙公子平日教导,逑确有想法。
逑认为,此情此景荒谬至极,韩王己被小人包围,上下合一,全浸于假想,秦强无可争议,但面对强者,自折翅膀却不可取。
他们上下营私,无非是为了保留自己享乐,为求安逸不择手段,哪怕置万民于水火之中……”韩非皱着眉头,听着听着,眼底浮现一丝悲戚。
他想让逑说,无非是逑能将他的心声说个七八。
他身边的家臣几个,也只有逑明白他。
逑止了话语,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主子,他知此刻公子最想做的事,无非是拿出笔来写,苦写快写,写出鞭辟入里的文句。
可惜,今人浅薄,韩人鄙陋,无人能识韩公子才能,无人用韩公子计谋。
逑欲言又止,最后道,“公子想必担忧的更多。
莫思忧更甚,徒然伤身。
咱们回去,您写于我看。”
听他言此,韩非感动,但随即被更大的沮丧逼退,“写,又有……有什么用。”
逑突然上前一步,抓住韩非的手,他的韩公子抬头看他,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后也抓住了他。
“回……回去吧。”
路途不远,在沉默中却更显漫长。
时天阴,西边的黑云宛若巨龙盘旋天边,瞬息万变。
云中有条条银蛇,上下游动,或跃在渊。
逑一路苦思纠结,终归还是问了出来,“公子,我不懂。”
韩非止住了沉思,回头看他,“什么,不懂。”
“韩国最熟你意的,我韩逑不说唯一也是少有,但我仍是不懂。”
韩非道,“旦说……无妨。
你是我,唯……唯一的,知己,我都解……解释给你听。”
“逑僭越,请公子允许我首言。”
“首言。”
逑为难道,“公子要先保证,莫生气,不怪罪于我。”
韩非便说,“我保证。”
“那我就问了。
公子,我知您道为霸道,是帝王之道,可天下之道没有不需要追求正主的,尤其是您的法术之道,更需要!
但明主难求,孔邱求十年未果,墨翟也西处奔波,连您的师傅也……我毫不怀疑您霸道的远瞻与深谋,但这一道在您笔下毫无瑕疵,但您的行为却毫无霸道之意……”听他这话,韩非的脸像潮水般褪了色,成一片苍白。
逑突然有些后悔,这岂不是在揭他公子旧疾,他家公子又怎会没有自己的想法?
可他确实不甘心。
明眼人都明白,西边有龙,有世间罕见之巨龙,正以冲破云霄之势扭转乾坤,如果跟随而上必然一飞冲天,可他家公子没有,反而卧据在这小小的韩地,企图求得丁点任用,却只换来冷落蜚语。
逑为此深感不值。
逑注视着韩非,后者撇开了目光,“你不……不怀疑我的,霸道之术,我……很高兴。
但尽……尽信我,不若不信。”
逑笃定道,“我定信于公子!”
韩非摇头,又道,“夫乱世当……当前,谁家之道,无瑕?”
逑睁大眼睛,“你是说……!”
二人走到一茶馆,韩非进了去,小二常见他,立刻端来他专用的笔墨锦帛带一壶茶,韩非一坐下便开始写,逑等待片刻,只见韩非写道,“我走帝王之道,是为君。
如今天下大乱,百姓无智,普天之下只有一路可走,便是现一帝王,厉行霸道,荡尽荒秽,归为条理。
可韩非无贵命,生而即为人臣,如何行为霸道?”
逑见他如此写,便将心声说尽,“公子,我就首言了,西边有霸王,您师弟李斯己做出选择,既然您二人同为帝王之道,您要不,也去秦罢!”
韩非愣住了,眼中难言震惊,而后叹了口气,写,“我和师弟,虽同为霸道,却还是不相为谋。”
逑不理解,大声问,“这是为何?
再说,您的师弟己经位极人臣,您去肯定会得到重用。”
韩非一手覆上逑的手,另一只伸出修长的食指,指尖点唇,往周边看了一圈,才写,“小心,这里却可能隔墙有耳。”
逑眼睛瞄了一眼韩非的手,点了点头。
“我师弟和我,一言难尽,我若去秦国,只能是一场浩劫。
逑,吾生未有几知己,你是唯一,我便在此明志,我韩非,既生为韩人,就永远不会背弃韩国。
这事,不要再提。”
逑反握住那一只只适合拿笔的素净手,心里叹了一口气,郑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