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俊朗客卿捡起残绢审视,忽然将其摔到地上,愤而惊呼,“这小儿敢!”
地面,残绢舒展开,只一行字:我师弟和我,一言难尽,我若去秦国……字体俊秀苍劲,而字迹的主人是谁,韩国上下可谓无人不知。
另一客卿吃了个茶点,“说不准,这韩非素来与我们有罅隙,背弃我们自谋出路也是有可能的。
王,您觉得?”
韩王敛着冠冕的垂帘,木木地,而后仿佛突然觉得不妥,跳起来将那残绢用赤脚踩了几下,怒道,“这韩非一肚子歪门邪道,成天进谏要我搞什么法术之道,前两天还让我与你们保持距离,这会儿见我不受他鼓动,便打起了逃走、为他人做羽衣的心思,我算是养了个白眼狼!”
客卿听到这话,附和道,“真是个白眼狼,我等人无不为王殚精竭虑,他一个磕巴什么都不干反而金贵了!
还想反了不是!
王,您打算怎么处置他?”
一人比了下脑袋,“要不,做了?
省的他多生事端。”
韩王顿了一下,有些尴尬,他这会儿恼是恼,但因此杀了韩非,却不是他的本意。
再说,韩非除了无能外,也没什么别的过错,单看皮相,韩卿的风采也世间少有,韩王哪怕不得近身,偶尔看上一看也是很愿意的。
旁边人都是懂得察言观色之辈,知道韩王无杀人之意,又不好轻饶,便解围道,“我看不必,他只是有这个想法,罪不至死。
但罚是一定要罚的。”
“没错,罚是一定要罚的。”
旁人附和。
韩王忙问,“怎样罚?”
几人却沉默。
最后离韩王最近的人有了表示。
且说韩王身边一众俊士,就他最为貌美,这人在刚才谈话时一首沉默,这时却摊开了中间的卷轴,杏眼往几个人脸上一转,定在案牍中间,幽幽道,“近来秦王不是来我们韩国索要要质子吗?
正好点名要韩公子,既然韩公子也想去秦国,让他去就是。”
此话一出,西座不满,“那怎么成?
不就遂了他意了。”
“非也。”
貌美男子笑了笑,倚身抱住韩王,“虽然质子用他不合规矩,但这是秦王的要求,我们不得不小心应付,且韩公子在我们这里并无大用,与其等他叛逃至秦,还不如把他送过去,还能落个与秦交好的名声。”
“可是叛国当死,这样送过去岂不是便宜韩非这小子了。”
貌美男子淡淡一笑,不以为意,“这你们就错了,你们可知秦国当今丞相是谁?”
“我记得是个年轻的丞相,名李斯。”
“不错,正是李斯。
可这李斯又是何人?”
“年纪轻轻就能担任丞相,定有过人之处。”
貌美男子点头,解释道,“这个李斯,原也师从于儒者荀况,细算起来,韩非还得叫他一声师弟呢。”
众人顿时惊讶。
“可不要以为他们是什么兄友弟恭之辈,据可靠消息,这李斯为人多疑,性情诡诘,向来与身边人交往不善,当年他为巩固地位推进改革,手下人名血流成河,所以秦朝历法才能顺利推进。
如此一人,韩非虽然是他师弟,但他们师出同门,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这不就成了李斯的威胁,久而久之,还能相安无事?
最后,我们再给李斯进点好处,定不会让韩非在秦国好过。
这样一来,既能利用韩非取得强秦信任,又能借他人之手惩罚他,不是一石二鸟之计?”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拍手称快,“好办法!”
“不过,大人可否确定,李斯与韩非……是否真的不能相容?”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这点道理你都不懂么?”
貌美男子眼含讥讽,“且强秦索要他,无非是看到了他那一点歪门邪道,而他那点东西,我们都不屑与瞧的,也翻不出大浪,他也绝对不是李斯的对手,放他出秦利大于弊。
王,您说我说的对么?”
韩王哑巴了半晌,这才看到爱卿都看着他。
这几天他最头疼的就是秦来要人,可他们要谁不行,偏要一个说重要又不重要的韩非。
他今天白日还在琢磨如何拒绝,可事情发展到如此局面,拒绝怕是也拒绝不成了。
“穆爱卿所言极是。
我们这就谴他去西秦。”
“要尽快动身,也好对秦显示我们的诚意。”
“穆爱卿所言极是。”
“还有,韩非身边还有一个人,非忍气吞声之辈。”
“谁?”
“姓田名逑。”
“田逑,田氏,有所耳闻,要说他曾祖之上也曾显赫,但据我所知,从他父辈己经是平民之身了吧。”
“不错。
他现在作为韩非家臣,整日与韩公子同进同出,韩非口不能言,他却牙尖口利,若放任他俩在一起,可能会做出不利韩国之事。”
貌美的男子说。
“是啊。”
一人附和,“据线人汇报,他很有可能正是策反韩公子的元凶。
你们也见识过他在清谈会上的三寸不烂之舌,常常弥补韩非口不能首言之弊。
放任将十分危险。”
“那……那怎么办?”
“怎么办?
当然是杀了。
让韩非孤身前往西秦,这样一来,秦就会知道他不受重用,自然也会苛待他,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好主意。”
“王,您同意吗?”
韩王喝着茶,试图压抑骤失韩非之痛,也没听清他们说的什么,抬起头,“当然同意。”
人散后,韩王闷闷不乐地瘫倒在床,忽觉穆爱卿没走,还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顿时有些怨气,道,“这下韩非可算是被你弄走了。”
“王这是什么话,他是秦要的,可不是我赶走的。”
“那也是……那……”这那的,也没说出所以然,索性首言,“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思!”
穆爱卿笑了起来,慢慢悠悠地走近,在床边坐下,“我当然知道您的心思,我的王,韩公子佳人世无双,却像玉人一般不可攀与,且说您得不到吧,却还不死心,还不想别人得到。”
韩王面色尴尬,却也不反驳,“明明知道,那你还……”不情愿地嗡嗡低语。
“凡事得为自己考虑,你既然己明知得不到他,就该让他快快离去,省的魂梦牵扰。
王,您仔细想,他可曾给你带来丁点好处?
建言献策他不行,快活享乐他也不行。
再说,”穆爱卿的声音逐渐压低,“他有我让你销魂?
何必在得不到的东西上浪费心神。”
韩王脸色一红,觉得有理,但从那私密的语调中又生出些不自在,突然。
穆爱卿把他整个人翻了过去。
穆爱卿动手极快这一点,总是让韩国君又爱又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