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剃头匠的祭刀陈小满握剃刀的手在抖。铜镜里映着身后那条龙——它披着人皮,
脖颈却诡异地反折过来,青灰色竖瞳正自上而下俯视自己。剃刀每掠过一发丝,
龙喉管深处便发出湿黏的吞咽声,像是饿极的野狗盯着肉骨头。
“快些”龙的指爪叩了叩妆台,琉璃罩灯应声裂开蛛网纹,
“辰时三刻前剃不完这三千烦恼丝,你祖父的舌头可就不止喂狗了。”刀锋一颤,
血珠从客人耳后渗出。陈小满瞥向墙角——祖父被虬根般的龙须倒吊在房梁下,
嘴裡塞满他自己被拔下的指甲。老人浑浊的眼球拼命转动,瞳孔缩成针尖大两点。
那是陈家剃头匠代代相传的暗号:头顶百会穴,逆剃三寸,见骨则逃。可龙没有骨头。
或者说,凡人根本找不到龙的骨头。“客官…今日二月二,按规矩得用艾叶水净面。
”陈小满将颤音压在齿缝间。铜盆里浮着的根本不是艾草,是祖父昨夜呕出的黑血。
龙族嗜食人发,却厌极了病血浊气——若计划顺利,这盆血水会让它在现形瞬间僵直三息。
够他做完那件事。龙嗤笑着扬起下颌,任冰冷帕子覆上面皮。
陈小满的拇指按上它颅顶凸起处——那里本该是人类百会穴的位置,
此刻却在布料下诡异地蠕动,仿佛有角要破皮而出。就是现在!剃刀闪电般倒转,
刃口刮向那片蠕动的皮肤。没有预想中的骨裂声,刀锋如切入热蜡般无声陷落。
陈小满瞳孔骤缩——镜中哪还有什么人脸,帕子下赫然是一张金鳞密布的龙面,
嘴角咧到耳根,满口倒齿挂着祖父的指甲碎屑。
“陈家第七代剃头匠……”龙爪掐住他咽喉提起,檀木椅在威压下炸成齑粉,
“你真当本座不知,这盆秽水是想诱我现形?”陈小满双脚离地乱蹬,
余光瞥见祖父疯狂摇头。龙爪收紧的刹那,他突然咧嘴笑了,
满嘴鲜血顺着下巴滴在龙爪上:“那您可知…我今晨替自己剃了个光头?”龙的表情凝固了。
陈小满被掐碎的喉骨里挤出最后一句诅咒:“龙食发则石,食发者之发……可是剧毒啊。
”第一块金鳞从龙尾端泛起灰白。陈小满在窒息前,
听见窗外此起彼伏的惨嚎——整条朱雀街的剃头铺子同时响起琉璃盏碎裂声。
今年二月二的龙抬头,终于轮到人间的刀先见血。第二节 虬灵烙陈小满是被雨滴烫醒的。
额头上积着的那洼雨水泛着金红色,像熔化的铜汁渗进颅骨。他蜷在乱葬岗的腐叶堆里,
喉间本该碎裂的软骨正在蠕动重生——这是第十五次。“龙血吊命的滋味如何?
”阴影里传来金石摩擦般的女声。一截苍白手指挑起他下巴,指甲盖内侧赫然烙着逆鳞纹,
“吞了化龙散硬扛剔骨刀,陈家人果然都是疯种,够狠。”陈小满咳出半凝固的血块。
的骨梳、还有那盆黑血深处浮动的鳞片状符文……“我不认得这烙印”他哑声去抓女人腕骨,
却被她袖中窜出的龙须抽翻在地。那龙须末端生着人眼,瞳孔里游动着咒枷锁链。
女人蹲下身,蟒纹面纱被雨水洇出五官轮廓。陈小满突然头痛欲裂——这眉眼像极了他娘亲,
可娘亲的画像分明挂在老宅祠堂,而画中人没有这对金虹膜。“虬灵阁等了十七年,
总算等到陈家的‘钥匙’开花。”她指尖划过陈小满锁骨,
那里不知何时凸起一片龙鳞形淤青,“当年你爹剖开你胞宫塞入龙胎时,
可想过这逆种能活过成年礼?”雷声碾过乱葬岗的残碑,
陈小满在剧痛中看清女人后颈——青色血管里淌的不是血,是无数微型游龙!
“你们…在我身体里养龙?”他嘶吼着抠挠锁骨,鳞纹却向心口蔓生。“错了。
”女人扯开衣襟,露出锁骨间一模一样的虬灵烙,“是我们借你的身子,
养出了一把能屠尽真龙的‘刀’。”噼啪、噼啪噼啪远处突然炸开一串爆竹声。
女人面色骤变,龙须卷起陈小满砸向枯井:“戌时三刻前到城南龙王庙,
否则你祖父剩下的半截舌头……”追兵的火把已逼近山道。陈小满坠入井底的刹那,
看见追捕者举着的不是官家令牌,
而是雕满龙睛的青铜罗盘——钦天监的猎龙卫居然在追捕屠龙者?泥水淹没口鼻前,
他摸到怀中那柄骨梳突然发烫。梳齿缝隙渗出祖父的声音,
家用九代人命喂出来的…弑龙逆鳞…”第三节 龙疽陈小满在破庙砖缝里抠出第三枚眼珠时,
终于确信自己正在龙化。那瞳仁泛着碎金,分明是昨夜追杀他的猎龙卫所失。
此刻这异物却从自己耳道滚出,黏连着神经血丝,在掌心诡异地转动焦距。“看见龙冢了?
”虬髯汉子蹲在火堆旁烤着地瓜,铁甲上钦天监的蟠龙纹被血污糊成抽象画,
缓缓道:“弑龙逆鳞第一次反噬,总要吃点零碎补身子。
”地瓜皮爆裂的脆响让陈小满胃袋抽搐。他清晰记得这汉子的脸——两个时辰前在城南河滩,
正是此人用龙筋弩射穿自己左肺。而现在对方甲胄内探出的章鱼触须正卷着药罐,
往他溃烂的肩胛涂膏药。“你们猎龙卫…咳…到底想杀我还是医我?
”陈小满咳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微型龙形,又被汉子一巴掌拍散。“龙疽入髓时,
弑鳞者会渴求三种东西。”汉子掰着地瓜,露出内部血管状的紫色经络,“食龙目,饮月髓,
剜心头鳞——你现在属于哪一阶?”破庙残破的藻井突然渗下青黑色雨水。
陈小满发现每滴雨珠中都蜷缩着龙胎,那些未睁眼的胚胎正顺着毛孔往他骨髓里钻。幻觉?
还是逆鳞正在吞噬真实?“第一个症状是看见龙族的死亡记忆。”汉子突然掀开铁甲,
胸腔内赫然嵌着七枚逆鳞碎片,“三年前我在洞庭湖剜出这条虬龙的心鳞,
现在每晚都梦见它被剥皮抽筋的痛楚。”陈小满的指甲突然暴长三寸,
不受控地刺向汉子咽喉。却在触碰到对方喉结瞬间,
被铺天盖地的记忆淹没——那是条刚分娩的雌龙,正在雷云中筑巢。
突然降下的锁龙网灼烧着它的产道,猎龙卫从血淋淋的龙胎里摘取逆鳞,像采珠人撬开牡蛎。
雌龙的眼球被制成天灯,飘在钦天监除夕夜的宴席上空...“收手!
”汉子一记肘击将他砸翻在地,陈小满的指尖还残留着龙胎粘液的真实触感。
火堆旁的地瓜皮不知何时变成了鳞片,正随着呼吸翕张。破庙外传来鳞片摩擦瓦砾的声响。
汉子突然扯断自己两根触须,黏液瞬间凝固成琥珀色的盾:“来了,
龙疽会吸引方圆百里所有残缺龙魂——你现在是它们的活棺材。”陈小满的脊椎开始暴凸,
十七节骨缝里钻出珊瑚状的龙角。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摸到怀中骨梳剧烈震颤,
父的声音混着龙吟嘶吼:“…剜出膻中穴的鳞胚…那是你娘留下的锁龙钉…”但已经太迟了。
第一只龙魂残肢穿透庙门时,陈小满尝到了自己瞳孔融化的咸腥味。
第四节 鳞锈症暴雨似倒悬的银河。当陈小满的脊骨刺穿庙宇穹顶时,
他看见整座城池正在龙魂的胃囊里发酵——瓦当生出腮裂,青石板路翻涌如肠壁,
那些撞向他的龙魂残肢不过是巨大消化酶里浮沉的渣滓。“把膻中穴的龙鳞剜出来!
”虬髯汉子在龙化触手的缠绕中嘶吼,他胸前的钦天监徽章正在融化,
露出底下虬灵阁的逆鳞烙,“除非你想变成龙冢的排污口!
”陈小满的听觉已经异化成复眼结构。
胎动、听见城楼守军被酸雨腐蚀骨骼的脆响、还听见自己颅骨内锁龙钉松动的铮鸣——等等,
锁龙钉?记忆碎片突然穿刺视网膜:娘亲在暴雨里分娩,雷电是接生的婆子。
她抓过产婆的剪刀捅向自己胸口,剜出的却不是心脏,而是一枚青铜钉。“小满乖,
把钉子咽下去…“她唇齿间漏出的龙吟震碎窗棂,
“这是娘从雷部偷的…能锁住…”后半句被破门而入的猎龙卫斩断。
襁褓中的陈小满吞咽着钉子上的人血与龙锈,尝到命运最初的咸腥。现实与回忆的裂缝中,
第一具龙魂撞进陈小满的左眼。那是条被剥皮的幼龙,
它的怨念在陈小满血管里种下鳞锈——整条左臂瞬间覆满青苔状龙鳞,
指甲暴涨成倒钩刺入城墙砖缝。“敖广血裔第七子,恭迎龙冢秽气归位!
”万千龙魂突然齐诵谒文,暴雨在空中凝成《锁龙律》的篆书。
陈小满不受控地吟唱起古老葬经,每个音符都让城池坍缩一寸:钟楼化作龙牙,
护城河卷成食管,酒肆飘摇的灯笼是他新生的龙鳃。虬髯汉子突然自爆成血雾,
章鱼触手在黏液里重组成一柄逆齿刀:“弑鳞者,要么剜心自证,要么屠尽此城证道!
”陈小满的右眼还残留着人类的瞳孔。在彻底龙化的前一瞬,
他看见城南龙王庙升起炊烟——等等,暴雨夜怎会有炊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