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宁——她妈妈，当年甚至不顾忌她就要小升初考试了，就给她办了转学手续。
转眼己经快五年了。
那个孕育她童年的地方，她大概永远不会回去了。
因为那件事情。
几年前，不，就是五年级结束的那个暑假，汪玥永远都不会忘记。
那天午后的太阳毒辣，汪玥家突然断电了，像是从地壳深处蒸腾出来的热气大有把人蒸熟的架势，很久没有充过电的小风扇根本不足以抵挡。
汪放说去找人来看看。
他去了很久都没回来。
到了午睡的点，汪玥脑子混沌，热得睡不着，打电话问，只是很正常的一句“爸爸，什么时候来电”，却不知为何点着了汪放的哪个爆炸点，他吼了汪玥一句。
吼了什么，汪玥其实没太听清，汪放平时性情温良，认识的人都说他脾气好，从未打过骂过汪玥这唯一的女儿。
所以头一次感受到亲近的父亲的怒气，汪玥完全是懵的。
挂断电话后她甚至怀疑那不是她爸爸。
床上沙发上都躺不住人，停留几秒就跟会自动发热似的，越来越烫。
汪玥觉得再这样下去她要热晕了。
思虑片刻，她决定去隔壁叔叔家蹭会儿空调。
叔叔家大门没关，但只有堂哥一人在家。
汪玥对堂哥印象很好，因为他学业有成，还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家里的长辈时常把他挂在嘴边，激励后辈好好学习。
进客厅的时候堂哥正好出来喝水，看到汪玥便亲热地打了招呼，知晓缘由后好心地招呼她到自己房间去吹空调。
汪玥犹豫着要拒绝。
堂哥劝她：“只有我房间开了空调，先到里面凉快会儿，等到客厅的空调吹凉快了再出来。”
说着堂哥己经伸手来揽她肩膀了，动作和声音都像是关心妹妹的哥哥：“后背都湿透了啊。”
汪玥不好意思地笑，不知道怎么拒绝，跟着堂哥的脚步进了他的房间。
堂哥把门关上时，她心中隐隐感到害怕，惊恐又疑惑地看着堂哥。
于是堂哥笑着把锁上的门打开，但还是掩着的状态，跟关上没什么区别。
其实还是有的，汪玥后来想。
要是门锁了，她就逃不出来了。
在那个人房间里只呆了不到十分钟，汪玥却觉得像永远不会结束那么长。
那个人把她拉到床上，说她的裙子哪里脏了，先换他的衣服穿着。
她一开始只是觉得堂哥怪怪的，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没有任何反应地任由他剥落自己的肩带，后来......她歇斯底里，疯了一样的尖叫，嗓子撕得生疼。
期间细节她不敢回想，只记得自己重重咬了一口那个人，连滚带爬地往外逃，从楼梯上滚下来也不觉得有多疼，只是右脸被划了道口子，留下的疤痕到现在也没消掉。
她哭着回家，断断续续地跟宋宁哭诉，晚归的汪放目瞪口呆。
那天家里的电很晚才来，那天以后宋宁和汪放总是在争吵。
那以后她不敢出门，总想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却被宋宁偷走了钥匙。
那以后她再也没跟宋宁说过想买裙子，在宋宁不知道的时候把所有的裙子剪碎，丢到垃圾桶里。
宋宁看到了责骂她，骂着骂着自己也哭了起来。
每到这种时候，汪玥就咬着唇，一点声音也不出，大颗大颗的眼泪排着队从她脸上滚下去。
六年级有一次她拿试卷想给宋宁签字，却在门后听到大声叫骂的声音。
宋宁骂汪放“懦夫”，然后摔门出来，差点撞上汪玥，心中的郁结更甚——汪玥越来越沉默了。
汪放也很沉默，现在还不敢告诉他弟，他的好儿子对他侄女做了什么。
六年级下册，宋宁就让汪玥转学了，带着她搬到了市区。
汪玥其实很高兴。
到了全新的环境，一切都好像可以从头来一遍。
“汪小玥，走了！
迟了又要被你妈说了。”
下课铃一响，所有人都背着书包争先恐后地挤出教室。
汪玥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像处在另一个世界里。
董卓扬拿着书包站在讲台边上催她。
傍晚的阳光并不刺眼，是让人感到温暖的橘黄色，在黑板上映出窗户一角的几何形状，也为董卓扬张扬的面孔镀上了半个黄金面罩。
汪玥的视线在他的面罩上顿了片刻，后面无表情道：“知道了，每次都这么说，你啰嗦死了。”
董卓扬压下蹦到她桌前，两手往桌上一撑，眼神威胁地看着汪玥，咬着牙问：“你说我啰嗦？
是谁......”汪玥皱着眉无奈地打断他：“不啰嗦不啰嗦，你文静死了。”
董卓扬气顺了一秒又开始郁闷：“我就不能是活着的吗？”
汪玥背上书包示意他可以走了，然后白他一眼：“嗯！
你活得好好的呢。”
董卓扬跟个敢怒不敢言的太监一样，跟在汪玥这个皇上身后走了。
一出校门，汪玥就戴上了口罩。
纯黑色的口罩把素白的小圆脸遮住大半。
董卓扬看着她一连贯的动作和平淡的眼神，第N次问：“我为什么总见你戴口罩？”
汪玥一如既往地回答：“我喜欢。”
董卓扬脑瓜子聪明，知道她是不想说，自己再问下去就会收到一句“你管我”。
于是他转移了话题：“马上高三了，你妈同意你住校吗？”
说话的空当两人己经进了地铁站，汪玥一路沉默着上了地铁，就在董卓扬以为她要像以前一样干脆不回答的时候，她说话了。
“她肯定不让，但我想住。”
董卓扬叹了口气，两边浓密的眉毛挤在一起，像自言自语又像跟汪玥吐槽：“我怎么感觉你妈对你的控制欲有点强啊，初中开始就让我每天跟你一起在几点几点回家，你去哪儿还得跟她报备。”
他同情地看汪玥：“你不觉得窒息吗？”
汪玥眼神依然是淡淡的，仿佛谈论的不是自己，声音也生硬得发冷：“习惯了。”
董卓扬手在她肩上拍了拍：“我心疼你呀。”
汪玥看向他，见他眼神中满是做作的怜惜，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说：“我谢谢你哦。”
董卓扬满足地笑了：“不客气不客气。”
汪玥看着他的笑容，心里一派轻松，她想自己是高兴的，但就是没笑。